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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菱月在接受身后流云与秦妈的目送,这像是一个曾经的、普通的归家早晨,他并无陌生和局促,而太急切地要想看着盛星了,因此脚下没停顿就推门进去;显然,屋内温暖的空气凝滞,一切都寂静。
盛星在床上,边儿上躺着同样睡熟的、稚嫩的李渐宽;俩人,盖着自个儿的被子,一个黑发参差搭在眉梢上,另一个是圆圆的短刺儿头。
江菱月坐到床边儿上去。
他没动,像是进了一张色彩发暗的画儿里,他看着睡梦里的盛星,预备用眼神描摹许久未见的这一张脸庞,以及在被子上被衣袖遮住的手,还有呼吸。
太久了。
一切都熟悉着,可隔着一段无关任何的、黑暗空虚的时间,因此,此前的见面像是多年前的事儿了;江菱月不说话,他的眼底,泛起两抹淡色的红,他的头发长了,比盛星的长,在眼皮上头晃,刺得眼睛发胀。
江菱月珍视着盛星着平和踏实的一觉,他无法幻想盛星在他失踪的日子中有几夜好梦,他不敢猜想他是否仍旧愿意跟自己好。
李渐宽这小孩儿翻了个身,盛星立即醒了,即便眼睛闭着,可那只细手摸索上去,帮渐宽掖着被子。
可被江菱月冰冷的手抢了先。
盛星在睡梦中被暖热的指头,像磕着了一块儿冰,他皱起眉了,噩梦觉醒般,瞪圆了一双透亮又微肿的眼睛。
江菱月伸手上去,用那只仍旧很凉的手触碰盛星前额的头发。
“又是个梦。”早晨,声音是未开的喑哑,盛星甚至忘记眨眼了,他直愣愣看江菱月的脸,轻叹出几个字。
江菱月从未见过如此迷惘木讷的盛星,忽然,俩人像被框进了各自的地界,彼此相望着,没多少亟待说出的话;江菱月红透的眼睛里,是正热的水,他俯身下去,鼻尖碰到了盛星的鼻尖。
盛星的脸庞,被几滴他人迸落的眼泪灼烫,他闭上眼了,抬起了下巴,在寻觅江菱月的嘴巴;盛星在这个静谧的春季早晨,尝见种久违的温度触感,像他们的头一回。
盛星阖住了透红的眼皮,嘴巴往江菱月嘴巴上头碰,想要一下就好了,想要故作安稳地停留,然后离开。
“你看我的脸,这儿还没长好,”江菱月还在哭,他脸颊上几道泛红的痕迹,清澈又有些明艳的眼睛,被大片的眼泪占据了;就如此,很近地看着盛星,眼泪再迅疾地砸下去,又艰难地露出个笑,“我差点儿死了。”
盛星肤白的一张俏脸儿,上头晕开的是清淡的红色,就像开在暖春时节的花,他记得他有个名儿,也是花。
白边红心的香锦葵。
来了雨的这个午后,已经有了夏季之初的气息,豆大的那些雨珠追跌或是泼洒,浸染着院儿里地上的砖。
盛星闭着房门,在桌前拎着彩瓷的水壶斟口麦子茶喝,他连着上台几天,早上从城南回来;李渐宽被流云带着,上她屋里玩儿了。
江菱月去上他的班儿了,在附近卖百货的公司里,他常穿暗灰色一身西服,白色衬衫松两颗扣子,目光神色,与情绪里几分不羁,像什么都没变过,可却的确是新的开始了。
窗玻璃后的雨幕里,闪来了一个影子,当盛星再转身的时候,却看着江菱月已经站在屋子中间儿了;雨的潮湿味道,沾满室外的空气,也沾了江菱月全身,他随手脱了外衣,丢到圆桌儿上去。
“这么早……”盛星右手里头还拿着彩瓷的茶盅,他抬起左边儿的腕子,看表。
这是个暗沉沉的急雨天,似乎又有不识趣的黑云,飞来一片儿挂着,于是看不明晰彼此的脸庞。
江菱月到床边去坐,他轻飘飘,说:“我刚才翻墙进来……”
盛星终于,将杯里最后一口水抿完,他走到江菱月旁边儿去,有些讶异,又责怪他:“大门在那儿,干嘛翻墙?”
江菱月正望向他,恍惚中,仅仅看得到暗光里收敛着的下巴,以及一双漆黑又明亮的眼;盛星知道自己在这短暂的静默之后被抱住了,江菱月的脸,正贴在他扁平的肚子上,闻那里和着体温的、衬衣上洋胰子的味道。
“大白天……他们都在外头……”盛星难以抗拒箍着他腰的、有劲儿的胳膊,他只得伸一只手,去推江菱月的肩膀。
雨更大了,于是一切外头的杂音难以入耳,人像是住进个庞大的溪流里,与世隔绝。
这种贪婪致使江菱月放下全部的矜持,他揽着盛星一把纤细柔软的腰,从狂风暴雨的世界逃走;他抬起眼去,遇上盛星的视线。
“好……可以,不过你动静小点儿……”他嘴角边儿上,是温柔里带着几分冷清的笑,一动脸,笑又转进光线很浅的暗处去了,另一边儿秀丽的鼻尖轻挑,冲着江菱月眨了眨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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脸上红云是锦葵残瓣,盛星在床里与他互相玩弄僵硬的舌根,太沉溺也太久,因此错觉以为一个雨季过去,最炽热的夏要来了。
渐宽长得大了,于是能使毛笔抹一整片歪歪扭扭的大字儿,他拿着染了彩漆的、四个轱辘的小木车,在大太阳下呆一个晌午。
俩人预备搬进新买的楼里,此时正在城南,买了堆茶具、架子、杯子和画儿;盛星在洋房二楼的栏杆后面,使一把旧蒲扇,扇着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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