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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可向迩 作者:四方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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Tags:年下 都市 现代

  “是不是觉得很神奇,自己小时候居然在你爸爸的八卦新闻里出现过,”楚阔比他更有兴致,手哗啦啦地翻着剩下的杂志,“不过就这一次,剩下的都只有你爸单人或者和卓懿了,看时间——拍到你是之前,之后都没了,是被拦下来了吧?”
  向迩依旧盯着那张模糊不清的照片,心里蓦地冒出一个荒唐的念头:爸爸那时确实和卓懿分手了吗?他们曾经那样合拍亲密,当真是一句“道不同不相为谋”就能一刀两断的吗?如果是,那当年的复合绯闻,和爸爸莫名消失的大半年又怎麽解释。
  向迩难受地摸摸脖子,一阵熟悉的堵塞感重新涌上了喉头。
  一直以来,他对这件往事避而不谈,也不愿意回想那段始终泛着湿气,阴暗而漫长的时光。他不记得等待的痛苦了,只记得那幢小公寓的阁楼里有一扇小窗,实在是小,他一米六五的个头贴上去,得学着圆规那样岔开腿,把半边脸贴上冷森森的墙壁,非要贴紧了,然后睁大眼睛,就能看到很远很远的地方,那儿有一顶尖尖的塔。
  他开始幻想或许爸爸是去了那,玩得忘了时间,又因为离得太远没法第二天赶回来,可是第二天又找见了新的玩乐方式,于是第三天回来,可第三天碰见新伙伴,那麽第四天——
  这样一天又一天,爸爸是流连忘返,不小心忘了自己。不过也没关系,他总会回来的。
  于是向迩等啊,等啊,等得自己长高了三公分,可以套上爸爸最小尺码的衣服的时候,爸爸就回来了。
  向迩没有问他去了哪儿,有多快乐呢。如果是快乐,又为什麽瘦了,站在门口像一个初来乍到的陌生人,又像一台失灵的机器,嘎吱一动,身子里头腐朽的零件便接连掉落。
  大约投注了太多希冀和依赖的爱难免会变得敏感多疑,就像一团扭曲缠绕的瓜蔓,它一直霸占,掠夺,剥削一个人的自信。因此向迩不难过,只是有些伤心,他想问爸爸,为什麽你要丢掉我呢,你不爱我了吗,我每天都贴着那扇小窗在等你,想你玩得再高兴些,把那些快乐玩得透支了,就能回家来。我每天都在汲取其他人的快乐,我可以送给你,全部都给你,不要再走了,这里也很好玩,或者你能把我带走吗,我不玩也好,只是看着你也好。不要丢下我呀,爸爸。
  可他到底没有问出口,可能是不愿,也可能是不敢。
  好在之后的十年,爸爸再没有离开自己一步,如同一只踩准临界点的氢气球,他被战战兢兢推向高空,尾巴又被拽住了,因而勉强能攀着活路。
  凌晨三点,楚阔被冷气冻醒,侧耳一听,向迩像在梦呓,一会儿喊着窗,一会儿又喊门。
  “魔怔啦。”他咕哝一声,倒头接着大睡。
  五点半,天刚蒙蒙亮,向境之已经洗漱完,换上轻便的练功服,下楼一看,昨晚说着屋里太热的两个工作人员当真铺上席子,在树底下睡了一夜。
  他走得小心,寝楼铁门也关得极轻,顺着门前一处小陡坡往下跑,一过拐口便碰上晨起练拳的武师傅。武师傅习武,偏偏姓武,姓子直来直去,爱憎分明,好耍红缨枪,拳法更是一流。
  向境之仅仅停顿三秒钟,武师傅头一偏,一拳隔空挥来,拳拳生风:“早。”
  “早。”
  “锻炼去?”
  “先去跑一会儿热热身。”
  “你倒是一点没变,整个组只有你起那麽早,”武师傅收了拳,大笑道,“跑完来打拳,今天要学的。”
  向境之点头,转身便沿着坡慢慢跑远,晨跑热身三十分钟,等他大汗淋漓地回到原位置,摄制组的人大多都起了,不是靠着树睡觉,就是互相靠着打哈欠。到程健卷着汗衫袖子从正厅出来,整组人哗啦啦一声纷纷各归各位,看得武师傅大开眼界。
  “没以前好了,”他下结论,“那时候你们一个摄影师还跟着我们练剑打拳呢,现在都是小年轻,没以前的冲劲咯。”
  向境之说:“刚开始麽,大家都还不适应,慢慢就好了。”
  说话间,寝楼铁门后面探出一颗头,陈冬青睡眼惺忪的,裤衩底下露着两条体毛旺盛的腿,给向境之打手势:你他妈昨晚上一夜没睡?!
  向境之疑问:怎麽了?
  陈冬青瞪眼:你当自己二十岁呢!待会儿别昏过去了!
  不就是等个电话吗,至于一晚上不睡麽,陈冬青抓破脑袋也不懂向境之图的什麽。
  作者有话说:
 
第24章 
  山上风凉,但阳光耀眼,程健跟着武师傅耍了半套拳就告歇,往鼻梁架上一副太阳镜,走到镜头后面瞧成品。他嘴里嚼着树叶子,耳朵嗡嗡地响,后面有两个随行助理不停地叽里咕噜,有时说着说着还要笑出声音。
  他居然不知道自己组里有这麽聒噪的人:“好看啊?”
  其中一位女助理昨晚咳嗽了一夜,白天为防传染戴了口罩,时而娇俏地捂嘴笑,她正和伙伴聊到“向境之的身段”,突然见导演回头,眼神隔着两块棕色镜片都显得阴阴的,忙变了脸色摇头道歉,拉着人赶紧跑了。
  陈冬青啃着一根黄瓜从阴凉地里走来,嘲笑他是狗脾气:“人不都得有个适应过程啊,他们第一次见向境之,好奇怎麽了,偷懒怎麽了,你就不能好好说话,非得把人骂哭才痛快?”
  他说得轻巧又幸灾乐祸,遭程健瞥一眼,接着吊在下面的半截黄瓜被一把掐走,始作俑者面露不屑:“对啊,我就痛快,怎麽样。”
  程健是市井出身,搞电影之前混的是黑社会。他十二岁出道,那时手里握的不是课本或摄像机,而是半米和一米长的砍刀。据一些狐朋狗友说,那帮派到今天还有十来个兄弟挂着名头,但多是些辍了学成天无所事事的小流氓,上不了台面,帮派也早没了当初的神气。而他那时候能冒头混出个名号,全赖眼光毒辣,从一群贼眉鼠眼的小喽啰里找着一双狐狸眼认老大,下了几年赌注,走也走得潇洒。
  算上今年,程健入行已有将近四十个年头,随着年纪渐长,他奖捧的是一座接着一座,在协会的资历也愈加深厚。常言说树大招风,这行里的深深浅浅他看在眼里,必要的逢场作戏,余下的只当笑话,他明面易怒蛮横,实际很会做人,懂得五斗米的重要姓,偶尔也能瞧瞧月亮,倒是处得游刃有余。一个人吃得开,至少说明他识时务,像程健这样的,就连上头的人碰上了,也得似真心又似假意地喊他一声“程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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