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黎皱眉:“纪飞。”
“别他妈拿这种眼神看我!”纪飞歇斯底里地怒吼起来,“有趣是吧?好玩是吧?看我这样子特别解气是吧?!你还装作一副悲天悯人的样子你不累吗?你现在是不是特别想大笑,那就笑啊!来啊,大声点,喊出来!告诉所有人我是纪飞,我在这里!我就是那个你们恨了这么多年、罪有应得的纪飞!”
他越说越激动,最后竟喊破了音,额角青筋暴起,眼泪始终被死死卡在眼底,倔强地一滴也不肯流出来。
终于他又一次痛苦地弯下腰,最后一丝力气也耗干了,虚弱地颤抖着,像风雨中飘摇不定,即将被折断的芦苇。
“我从没这么想过,也并不想嘲笑你。”谢黎不知是无力还是无助地闭了闭眼,语气中藏着某种深刻且隐秘的东西,“别再任性下去了,你这样有意义吗?我知道你这几年过得很难——没碰上你也就算了,既然碰上了……我可以帮你。”
“谁他妈稀罕你的帮助。”纪飞蹲在地上,再一次发出抗拒,但不知是太过虚弱还是嗓子哑了,居然抬不高声调,气势也就弱了下去。
“别闹了,雨这么大,你想死在这里?”谢黎低声催促,“你伤得不轻,快点起来,算我求你。”
纪飞憋了半天,终于憋出一句话:“我不去医院。”
“……那去我家总可以吧?我家就在前面。”谢黎重新向他伸手,像在哄一个任性的孩子,“起来,把手给我。”
伤痛和寒冷带来的虚弱终于让纪飞动摇了,他稍微挪动了一下,依然碍于最后的尊严而没有顺从。
谢黎已经是不知道第几次叹气,他眼里流露出无奈和隐隐的怒意,还保持着伸手的姿势,因为弯着腰,导致后背都被雨打湿了:“你还想让我再说得明白一点是吗?你早就没有尊严了,纪飞,如果你想把它重新捡回来,想重新站起来,那你就跟我走,我尽我所能可以拉你一把。如果你不想……那就当我们没有碰过面。”
他又等了一会儿,见对方没有反应,心里最后一簇火苗也被雨浇灭了。
而就在他即将收回手的一刹那,纪飞突然伸手握住他的手,心理防线崩溃一般,近乎哽咽地说:“别走……别……抛下我。”
“卡!”
听到导演喊卡,单承瞬间松一口气,心想总算能结束了,抽身要走,却发现何砚之没有松开他。
对方紧紧攥着他的手,像抓住最后一根救命稻草,那只手因为长时间淋雨而变得无比冰冷,一丝体温也捕捉不到。
单承心里猛地打了个突,忙唤他:“砚哥?”
“……嗯。”这个称呼终于让何砚之回到现实,他立刻松手,肩背紧绷的线条放松下来,起身冲导演那边道,“不好意思,刚刚没控制住,这段重来吧。”
“重来什么重来,用不着。”导演走过来,“虽然没按剧本走,但临场发挥得不错,之前我一直觉得这段少了点冲突,没有那种爆发式的演技,缺少让人眼前一亮的感觉,你刚才那段撕心裂肺撕得挺好,震撼,出乎我意料。”
“不过——”他点了点对方,“下不为例。”
何砚之直皱眉。
他刚才确实没控制好情绪,演成了什么样自己都没谱,导演居然肯让他过?
导演又拍了拍单承肩膀:“单承也不错,虽然差点忘词,不过何砚之一提醒你就接上了,后面还串得挺自然,看出来你这两年的进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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单承谦虚一笑:“没有……”
导演:“行,后期剪一下,这段应该没问题,一会儿再补两个路人的画面——你俩快下去吧,把湿衣服换掉,今天辛苦了,晚上没你们的戏,早点休息。”
何砚之莫名其妙地回到大伞底下,先被杨新楠塞了一杯姜汤:“快,快喝了。”
助理盯着他喝,他也没法拒绝,只好一股脑地灌下去,结果差点被辣出眼泪:“你这是放了多少姜啊!”
“放太少没作用,”杨新楠帮他把外衣脱了,但里面的衣服也已经湿透,只能先披上一件干的暂时保暖,“快点回酒店吧?”
“不急,”何砚之冲她摆摆手,走到副导跟前,“把刚才那段再给我看一下。”
单承也被灌了姜汤,反应比他还大,咳嗽了半天,这会儿凑过来:“砚哥你这真让人措手不及,差点就NG了。”
从何砚之突然起身开始,后面的动作、台词全没按设定走,那么长一段话都是他自己临场加的,甚至现在他都想不起自己当时喊了什么,就觉得胸腔里有一股淤积着的浊气,迫切需要一个宣泄的出口。
副导把录像给他重新放过一遍的时候,他自己都有点惊讶。
在纪飞歇斯底里大喊大叫的时候,他脸上那种愤怒、羞辱又绝望到无以复加的表情,带来了强烈的视觉冲击。
他想要抱谢黎,偏偏克制住了。
想要委屈,想要哭,也偏偏克制住了。
最终他倾尽所有,也只艰难地吐出一句“别抛下我”。
那一刻,角色和演员之间的界限好像不是那么分明了,何砚之甚至觉得他嘶喊的不是纪飞的经历,而是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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