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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去看叶阿姨就已经是四个月之后了。我处理完父亲的后事,并没有感到太多难过的情绪,紧张了很久的神经松散开。那天我到病房时,叶阿姨被护士推去做检查了,我太困了,躺在叶阿姨的床上睡着了。我不知道自己睡了多久,也没有拉帘子,一直听到来来回回的脚步声,但并没有人叫醒我。
后来我听到了一阵很快的、不轻不重的摩擦声,以及轻轻印在我额头上的吻。我迷迷糊糊睁开眼睛,一阵风从我脸上扫过,一位英俊的军人拍了拍我的头顶,温柔地说:“会好起来的。”
我的大半张脸都还藏在被子里,甚至什么声音都没来得及发出,他就匆匆站起来离开了病房。后来我知道,那天他是来慰问前线受伤的士兵,把我也当成了他们其中的一员。
那是我那一段煎熬时光里获得的唯一的抚慰的吻。虽然那是一个错误的吻。
我没有去看他,只是闭上眼睛,轻声说:“你那天问我是不是喜欢你,很明显是吗?我以为我的演技不错。”
“上校,你那么聪明,为什么不想想,一个女病房里为什么会有个男孩儿?”我无所顾忌地嘲笑他:“您都是用亲吻来慰问士兵的吗?”
“是宣传处要求的。”一个低哑的声音传过来:“他们需要我亲吻一个孩子的照。我也觉得奇怪。后来让他们去调查过,说我亲的那个人应该是一位六十八周岁名叫叶季英的女士。”
我愣了一下,然后惊喜地站起来,第一时间打开隔离仓门:“上校,你终于醒了。”
他清了几下嗓子:“没想到那是你,宁宁。”
李艾罗的眼睛微微眯起来,看起来竟然有一点开心。他缓慢地移动了一下身体,尝试抬动胳膊。我觉得他好像是想对我伸出手,我却不知道该不该碰他,有些慌乱地把手背在身后:“不行,不行,我还没消毒。”
李艾罗说:“你得扶我起来。”
我摇头:“我找祝愿过来,抬你出去。”
李艾罗不同意:“我现在不想和你的未婚妻碰面。”
“不是,祝愿她就是想气你……”我解释:“你不要对她有敌意啊,你的伤口这回还是她缝的。我技术不好。”
“难看也没关系。”李艾罗还是抓住了我的手指:“以后你给我缝。”
第二十六章 第54天
我和父亲的关系一直不算亲密,哪怕在他去世之前的两年中,已经有意想要培养我做他的接班人,因此和我相处的时间非常多,也开始释放一些温情。在我心里,他是一个偏执的疯子,自负到不顾一切留住爱情、塑造爱人,却塑造出更多的悲剧。我也是那个爱情悲剧的产物,那个爱情悲剧的受害者。
在南区的大房子里,他教导我、治疗我,像个上帝一样指点评价我的生活,说我脆弱、偏执、口是心非。后来,他知道我收集李艾罗的新闻和报纸,听到过我把自己锁在房间里,声嘶力竭的喊叫里其实夹杂他的名字。他对此不屑一顾,不止一次地提起,与束缚自己,不如放纵一次。
我知道他的“放纵”是什么意思,也对于他的“放纵”深不以为然。可在他去世之后的四年里,在每一次噩梦惊醒之后,我才不得不承认,父亲对我的评价是多么贴切。
我原本以为,真心疗养院里匆匆忙忙的一个吻之后,我们不会再见面。所以当我在电视里看见他出现在枫市光复的典礼上,毫不犹豫地回到了北方。用尽一切办法弄到了圣诞舞会的邀请函,再费尽心机地把他救出来。
我知道这只是一个短暂的交集,可我希望他能长一点、再长一点。不再是出现于虚无缥缈的梦里,也不再是发病时神智涣散的性幻想对象。他是真实存在的,光是想到这一点,就给我莫大的慰藉。地堡里的这一段时光,就是我最放纵的快乐。
一个小时之后,李艾罗终于可以起身了。于是他靠着我,我拄着手杖,一起从实验室回到楼上的生活区。看到李艾罗醒了,祝愿没什么好脸色,她盯着他的脸高高在上地说:“你的命是Tom拿自己的换回来的,你欠我们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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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然。”李艾罗没有因为祝愿的态度而感到不快,非常爽快地认下来:“你想要的什么?”
我瞪祝愿,让她去干自己的活儿,然后扶着李艾罗上楼,在他自己的房间里躺好。给他盖上毯子,再用棉签蘸水给他涂抹嘴唇。李艾罗说:“宁宁,我认真的。你就没有什么想要的吗?”
我眨眼说俏皮话:“我是汤氏制药的小少爷,什么都不缺。”
“除了钱呢?就不想要别的吗?”
我迎着李艾罗的目光,忽然说不出话。我知道自己,并不是什么都不想要。
李艾罗又问我那个问题:“宁宁,你为什么要救我?”
我到底该说什么呢?十分肉麻地对他说,我跋涉万水千山来到前线,只是为了见你一面?说我对他病态的迷恋?还是说我那些乱七八糟的记忆和梦,每一段里都有他?
见我良久不答,李艾罗叹了一口气,但明显有点失望,说:“宁宁,我想休息一会儿了。”
我替他关上门走出来,又到实验区去跟何云联系,最后一次确认离开枫市的计划和线路。祝愿贴身跟着我,听通讯器里何云在说什么,拼命地对我摇头,用口型反复说:“太危险了,太危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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