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宣麦今年刚八岁,看上去就是个天真烂漫的小姑娘,但是谢呈常常觉得她心里想很多事情,远远不是表现出来的那样活泼。
甚至都不像是个孩子。
宣禾看到宣麦的样子也没多说什么,神色还是如常,反而在安慰周讲于和谢呈:“没关系,小孩子嘛,打打闹闹正常的。就跟你俩一样。”
他叮嘱了谢呈几句,转头去牵宣麦:“麦子跟哥去草楼。”
谢呈的爸是个泥水匠,常年在外做工,他妈妈宣芳玲就算在家也是几头忙,河边集市上的酒铺子要管,酒厂要开,还有河边的一亩田种着,就算请了老谢帮工还是没什么闲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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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呈跟宣麦从小都是宣禾在管。
大孩子带小孩子,宣禾硬生生被逼得家务、酿酒、下地,什么都会。
小的两个都还算省心,但毕竟是有不懂事的时候,偶尔就要闹别扭或者犯点错,每次碰到这种情况,宣禾就会带他们上草楼讲话。
草楼就在酒厂最里头,搭个木扶梯就能上去。
楼板上堆的全是旧木头,等过段时间割了稻子晒了草,里面就会被扎成捆的干稻草塞满。
稻草堆虽然毛毛剌剌的,但是蓬松无比,还带着阳光跟稻子的香气,躺上去会觉得浑身都变轻。
直到刚才宣禾说带宣麦去草楼,谢呈才突然想起来,宣禾已经好两年没带他上过草楼了。
也不知道是宣禾没空跟他讲道理了,还是他太久没犯过错了。
周讲于看着宣家兄妹俩下了酒厂,转头问谢呈:“谢呈,你舅舅跟舅妈?”
谢呈在原地站了半天,最后平静地应:“你不是知道吗?早死了。”
周讲于是千禧年才来宣家巷的,那时候谢呈才九岁多一点儿,周讲于还不满九岁。
巷里的小孩子都喜欢抱团,只跟熟悉的人玩儿。
一开始听说周讲于是从西容来的,大家还都去瞧新鲜,但是周讲于脾气坏,一发现别人把自己当猴看就怒了,来的第一天就揍了人,又在大院儿里打了几次架,最后彻底变成了独行侠。
兰姨平时忙,周讲于经常被她朝着斜对门扔,于是周讲于的伙伴就变成了同龄的,同样没人一起玩儿的谢呈。
但是谢呈脾气也怪,两个人待一起容易闹矛盾,一言不合就吵就打的,几乎没有好好说过话。
就好像周讲于生来就带刺儿,谢呈则天然罩着硬壳,两个人与其他小孩子格格不入,只能互相敌对。
以显示自己不是没人理,或者自己不是不理人。
这种状况一直延续到了初中,近一年来才有所缓和,小的一拨长起来了,有几个格外崇尚武力的,就喜欢跟在周讲于屁股后面跑。
有些事情大人关起门来都会议论,小孩儿们或多或少都会听说一些。
周讲于来洛花好几年了,他如果一直跟那些小孩子关系好,多半也听过自己家的风言风语,他会问出这个问题,就表示兰姨没在他跟前说过谢呈家的事。
至少没具体说过。
谢呈突然有点感激兰姨,也是周讲于这样一问,他想到为什么宣麦今天会是这个样子了。
一定是有人在她面前说了什么。
回答完周讲于的问题,谢呈直接进了厨房。
他没去看周讲于,他不想在他脸上看到任何类似于同情的表现。
正在抬饭锅的时候周讲于进来了,他从谢呈手上接过锅来。那里面已经装了淘好的米和大半的水,死沉。
周讲于一边抬锅到灶上,一边说:“矮子。你啥时候长个儿?”
“瞎了你的狗眼!长那俩大骷髅眼儿干啥的?”谢呈心里松了一下,“我已经比上学期长高很多了!”
周讲于指着他的腿哈哈大笑:“早上果然是在看裤腿儿!”
谢呈咬着牙踹了他一脚:“滚滚滚!”
周讲于回头看了看,宣家兄妹还没进屋,院子里静悄悄的,阳光已经偏西了,半个院子笼在阴影里。
他转头看谢呈做事情。
下面的煤烧得旺,没多会儿水开了,里面的生米渐渐出了香味,厨房里咕噜咕噜匀速地响。
周讲于闻着又听着,突然分不清那声音是米香发出的,还是水发出的。
谢呈拿了个大勺,隔一会儿就搅一下煮着的米,这么一动作,周讲于突然发现他是真的长高了。
灶修得高,锅也高,记忆里的谢呈明明是需要踮脚的。
隔了大老远,周讲于在虚空中比了比,觉得谢呈应该快到自己肩膀了。
谢呈脸上时常没有表情,做事情的时候就显得极其认真,分明就是煮个米,看上去就像在做数学题。
“喂,”周讲于问,“什么时候能沥米汤?”
洛花镇傍河,河边算是小的冲积平原,水田里土质肥沃,年年种的稻谷都高产。
自家米煮出来的米汤很香,谢呈他们不怎么喝,沥完半熟的米就都用来喂猪了,这几年家里没有养猪,就会搅在糠里喂鸡。
周讲于来洛花之前都不知道米汤能喝,尝过一次之后就格外喜欢,为此受了谢呈不少嘲笑。
但是兰姨不经常做饭,他上初中之后也很少来蹭饭,已经好久没喝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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