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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陈然看见他的时候，眼泪就在眼眶里打转。就好像一个人在原始森林里转了很长很长时间，在绝望的瞬间，看见出口的那一瞬间一样。要不是陈爸爸还站在旁边，他相信自己能抱着徐冉哭。

 

　　徐冉想抱抱陈然，但是没有，因为陈爸爸还在。徐冉只是过去，把陈然的裤腿卷起来，低着头，发挡住他的眼睛。他就那样半跪在陈然身边，很长时间。

 

　　“冉。”

 

　　陈然刚说了一个字就说不下去了，睁大着眼睛，咬着下唇。因为，徐冉的眼泪，一滴一滴的落在他的膝盖上。

 

　　陈然想去握徐冉的手，徐冉躲了过去，他站起来，半弯着腰，把陈然抱起来。

 

　　“我没事。”陈然含着泪笑。

 

　　徐冉始终低着头，抱着陈然，不是往门外去，而是往陈然的房间去。李维楞了一下，跟着过去。看见徐冉把陈然放在床上，看见徐冉在陈然的抽屉里翻东西。

 

　　李维知道他在找什么，走进去，把他要找的东西递给他。

 

　　正红花油。

 

　　徐冉接过来，慢慢的倒在手心，然后坐在床边，动作温柔的给陈然推拿。

 

　　陈然靠在床上看着他，眼眶里有泪，但是不哭。徐冉低着头，不出声，但是在哭。

 

　　徐冉想起，很久以前，久的自己都快要忘记的那次，自己也是拿着药给陈然揉膝盖。只是那时候，自责大过心疼。

 

　　小然，是不是，你只要和我在一起，就会受伤呢？我到底要怎么样，才能不让你受伤，不让你难过呢？

 

　　“冉。”陈然碰了碰徐冉，又被他躲过去。

 

　　小然，其实，我只是想我们在一起的。我宁愿难过的是我，受伤的是我。可是，为什么，每次都是这样？

 

　　每次都是我看着你，眼睁睁的看着你，却连一点忙都帮不上。

 

　　这样的我，是不是很差劲？

 

　　“冉。”陈然动了一下腿，被徐冉拉回来，按住。

 

　　陈然又动了另外一条腿，徐冉一手按住一个。知道陈然的意思，但是他就是低着头，不看陈然。

 

　　“冉，你说句话。”

 

　　“说什么？”

 

　　徐冉有些模糊不清的话传来，陈然愣住了。

 

　　是啊，说什么？

 

　　清晨的阳光，透过玻璃撒进来。陈然半靠在床上，看着低头专注的帮自己活血化瘀的徐冉，就好像几年前，在林城家车子里帮自己抹药的徐冉。

 

　　说什么？

 

　　徐冉，什么都不用说。即使不说，我也知道。知道你心疼我，知道你自责的要命。知道虽然痛在我身上，你的心却十倍的痛。

 

　　李维站在旁边，看的心酸酸的，撇过头去。看见陈爸爸站在门口，也撇过头去。

 

　　“请假吧！”徐冉终于说话了，只是拿出手机递给陈然。

 

　　“再请假，就该把工作丢了。”陈然笑了笑，却接过手机。他知道，自己如果不请假，徐冉会更难受，更不舍。而他，舍不得。

 

　　“丢了就算了。”

 

　　“你养我？”

 

　　“你一有手有脚的大老爷们，自己都养不活，我要你干嘛？”徐冉笑了一下，比哭好不到哪去。陈然却觉得特别的窝心。

 

　　“冉，我爱你！”

 

　　徐冉，懂自己。

 

　　陈然知道，自己爱上徐冉的理由，是因为徐冉从来没把自己当成一种附属品。他自大，但是不对自己指手画脚。他目中无人，但是不对自己视若无睹。他骄傲，但是不对自己高傲。他霸道，但是除了要自己爱上他以外，徐冉从来没有强迫自己做过一件自己不想做的事情。

 

　　徐冉，你说对了。

 

　　我们注定要遇上，注定要相爱。

 

　　“我知道！”

 

　　徐冉抽过一旁的抽纸，抬着手拭去陈然的眼泪。

 

　　陈妈妈不知道什么时候出来了，站在陈爸爸身边看着陈然。看着他拿着手机，明明含着眼泪，却笑的那么灿烂。看徐冉，一点一点的擦去陈然的眼泪，一点一点的擦得那么认真，专注。

 

　　世界在大，在他们的眼里，也只有彼此。宇宙再浩瀚，也阻挡不住，想要靠近的两颗心。

 

　　如果，徐冉爱陈然，是命中注定。那么，陈然爱徐冉，是不是就是命定的沦陷。

 

　　如果，一定要经历风雨，爱情的果实才能结出。那么，不管多大的风雨，也要牵手一起走过去。

 

　　相爱，如果有错的话，是不是因为想爱的两个人，只能看见彼此。

 

　　陈妈妈，慢慢的走过去，在陈然的另一边坐下。陈然伸手握住陈妈妈的手。陈妈妈低着头，双手握着陈然的手，里外的看看。陈爸爸走过来，站在陈妈妈旁边。

 

　　“小然，你知道你妈是怎样生下你的吗？”

 

　　陈爸爸说这话的时候，徐冉僵直，缓缓的动了动手，想要起身。被陈然眼疾手快的抓住他撑着床沿，想要起来的手。陈然看着徐冉，徐冉也看着陈然。徐冉听见陈然一字一句的说着。

 

　　陈然说，我知道，您签的字，二选一的情况下，要小孩。

 

　　徐冉被陈然握住的手，随着陈然的话，反握过来，一点一点的收紧。李维走过去，拍了拍徐冉的肩。

 

　　陈爸爸在陈妈妈旁边坐下，搂了楼陈妈妈。

 

　　“你妈怀你的时候，家里的经济条件不好，你妈一直舍不得去大医院检查，每次都是和你奶奶去小一点的医院检查。我一开始不知道，等我知道的时候，你都七个多月大了。等我拉着你妈去大医院检查的时候，他们说，你的胎位不正，可能···医生说，流产已经不现实了，如果真的要生的话，他们没办法保证母子平安。”

 

　　陈妈妈用右手拍了拍陈爸爸放在他肩上的手，笑了笑，冲着陈然，却是对陈爸爸笑的。

 

　　陈然的心，已经感觉不到膝盖的痛，却那么清晰的从左手心传来徐冉的痛，还有右手心，来自一种叫做母爱的痛。痛的刺骨。

 

　　“你出生的时候，医学远没现在这么发达，那时候说不能保证母子平安，就等于是宣布了结局。你姥爷、姥姥、奶奶、爷爷，还有所有的亲戚都说，一定要保大人。是你妈拉着我的手说，如果不行，一定要保住孩子。你妈说···”陈爸爸顿了一下，哽咽着，“你妈说，说你在她肚子里等了十个月，怎么能让你连这个世界是什么样子都不知道，就这样走了呢？”

 

　　李维背过脸。

 

　　“小然，你李叔叔肯定没告诉你，你妈不是在手术室里等着我在外面签字的。你妈是看着我签字以后，才被推进手术室的。孩子啊，你的命，是你妈用她的命赌来的，你知不知道。”

 

　　“妈。”徐冉松开陈然的手，陈然双手紧握着陈妈妈的手，然后抱住陈妈妈。

 

　　妈，对不起。我不知道，不知道自己活在这个世界上的代价，是您用命去赌的。在我那么伤您的心，说要为了我的爱抛弃您的时候，您会不会后悔，后悔那样生下我？

 

　　“徐冉。”

 

　　陈爸爸叹了口气，微微转头望着徐冉。徐冉恭敬的应了声。

 

　　“徐冉，我们家小然，虽然说不上现在你们年轻人形容的什么帅的流油啊，什么才貌双全啊，但那也是文质彬彬，对吧。我们家的条件跟你们家比，那的确不是一个档次的，但是在北京，我们也算是小康家庭。我们和你阿姨，从他出生的时候，就已经帮他想好的人生的路怎么走。我们不求他大富大贵，也不求他做什么光宗耀祖的事。我和你阿姨，就想着让他安安稳稳的过我们平凡人的小日子，不大起大落，平平淡淡娶妻生子。你能理解我们吗？”

 

　　“嗯。”徐冉点了点头。

 

　　小然，我们会走回起点吗，会吗？你的心，有没有在动摇？

 

　　小然，你看我一眼，就一眼。让我看看你的心，好不好？

 

　　小然，我想抱抱你，想告诉你，我会一直爱你，念你，等你！

 

　　小然，如果，真的走回起点也没关系，只要你告诉我，你的心里，有我，好吗？

 

　　“小然这孩子，从小脾气就倔，又不怎么爱说话，从小就什么事都是自己在拿主意的，也从来没让我和他妈担心过。就是因为他太懂事了，所以我和他妈都太放心了他了，但是我们没想到这孩子不做错事则以，一做就···徐冉，叔问你，你还记不记得，当年你来我们家的时候，你怎么说的？”

 

　　“对不起。”徐冉看着陈然抱着陈妈妈，抱的那么紧，抱的那么愧疚。

 

　　小然，你是在躲着我吗？为什么不看我一眼？我的心，也在滴血的。你看我一眼，好吗？就一眼，不行吗？

 

　　“你说，你一定会让小然幸福的，你说你不会让他掉眼泪，不会让他被人指指点点，你还说你虽然不能给他一个完整的人生，但是你会给他一个家。你跟你阿姨说，你会宠着他，关心他，爱护他，会一辈子不离不弃的守着他。我和你阿姨到现在都还记得，记得那天是星期天，那天的天气特别好，你拉着小然的手，在客厅和我们保证，保证你会一辈子对小然好。你还记得吗？”

 

　　徐冉点头，和小鸡啄米似的。

 

　　‘叔叔，阿姨，谢谢你们愿意把小然交给我。您们放心，我一定会对小然好的，不会让他为我哭泣，也不会让他为而伤心，更不为让他因为我而被别人指指点点。我会一辈子这样宠着他，爱着他，守着他。您们放心吧，我一定不会食言的。’

 

　　那时候，徐冉笑得很绚烂，因为得到了全世界。

 

　　那时候，陈然笑得很夺目，因为得到了全世界。

 

　　可是，这样的全世界，或许在上帝看来得到的太容易了。所以上帝开了一个玩笑，仅仅是微微动了动手指，陈然和徐冉的全世界，顷刻间化为乌有。

 

　　小然，我们的爱，不是因为无法靠近，而是因为我们都太年轻，我们都太冲动。对吗？

 

　　我已经用四年的时候，用我最大的努力去弥补这个错误。难道，还是不行吗？

 

　　我们，还是不能在一起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