付小羽没有多犹豫,而是趁文珂没注意,当机立断给韩战打了电话。
第二天一大早,韩战就带人直接赶到了医院,煞气腾腾地把文珂堵住了。
文珂想对韩战重复对付小羽的解释,可是这对韩战可并不好使。
年迈的Alpha一看到文珂的脸色,神情就已经变了,文珂刚想开口,就已经被异常严厉地打断了:“从现在开始,马上住到我眼皮底下来。不把身体调养好,不许再来医院!”
一旦韩战的心意已决,文珂无论如何反抗也是没用的,Omega被正式带到了H市郊区的韩家大宅,和韩战住在了一块儿,韩家的几位大哥倒不住在那儿,宅子里总是空荡荡的。这段时日里,多了营养师和护士随时严密地监控着文珂的状况。
Omega的食量很小,然而他并不是不吃,只是无论怎么努力,都像是没有胃口一样,吃一点,再费力地吃一点,但是吃得总是不够多。
他总是浅眠,有几次韩战夜里隔着门,能听到文珂房里很细微的动静。
韩战担心自己的儿子,更担心文珂受刺激伤到孩子,所以不让Omega去见韩江阙,Omega就成日里呆呆地坐在自己的房间里。
韩家的宅子很大,外面有着宽阔的花园,可是文珂从来都没有出去看过,只有韩战要去看韩江阙的时候,文珂会反复问他,能不能带他去。
韩战狠下心来说不行之后,文珂会递来几张彩色蜡笔画的画,让他带去韩江阙的房间。
尽管精心照料着,Omega仍然渐渐枯萎下去。
他从不歇斯底里地请求韩战放他出去,只是一天比一天沉默寡言,发呆的时间越来越长。
韩战心急如焚,他这才后知后觉地意识到,先前那个冷酷镇定地报复卓家的Omega,更像是文珂给自己造出来的一个坚硬的壳,那个壳让所有人都以为,文珂能就这么顺顺利利地扛过去。
可是实际上那分明是个假象。
真正的Omega因为思念韩江阙,明明已经快把自己活生生熬死了。
有一天夜里,韩战终于按捺不住了,他把Omega带到了自己平时谁也不许轻易进来的房间。
那是一楼的大平层房间,建造的风格有点日式,长长的阳台铺着竹席子,可以走两节台阶,走进被圈好的后院里。
后院外面,是满目的青山。
后院里面,则是韩战的小天地。
Omega抱着柔软的被子坐在竹席上,怔怔地看着这片陌生的景色。
后院看起来和韩宅其他的地方都不一样,它看起来……
很粗糙、很乡村。
左边搭着葡萄架子,爬着长长的藤蔓,上面已经结出了青紫色的葡萄;右边是好几排的小番茄,红通通一片从土里长了出来,被雨滴打得晶莹剔透的。
靠近墙根的地方是一排青翠颜色的笋子,还只冒出了尖尖儿。而有一只毛茸茸的乌骨鸡正在笋子中间悠然自得地散步。
韩战其实不擅长和小辈沟通,便只是把文珂安顿在那儿,然后沉默地背对着Omega,像他平常一样,穿着满是泥土的靴子,在地里干活。
他腿脚不好,又神态威严,平时都是被人围着伺候的上位者。
可是在这里,他却就像是乡野里一个最普通的老头,每一件事都亲力亲为,给小番茄一铲子一铲子的松土,检查葡萄架子上的虫子,把鸡棚扎紧一点。
那几天夜里,文珂像是和韩战达成了一种奇怪的默契。
临睡前,文珂会抱着被子坐在那儿看老人干农活儿,看一会儿之后,再回到自己的房间里睡觉。
直到了第四天,两个人才终于有了交流。
韩战摘了一小把葡萄、还有一小把熟透了的小番茄,用一旁接过来的水龙头,给文珂洗了一小盆。
文珂捡了一颗小番茄吃了:“好甜啊。”
韩战看着他,忽然低声道:“这么多年来,你是除了我之外,第一个坐在这里的人。我连我的儿子们也不让来。”
文珂愣了一下,但还没开口,韩战就已经摘下帽子,慢慢地坐在了他身边。
他们一老一少并排坐在竹席上,安静地看着月夜下安静苍茫的青山。
“今晚会下雨的。”韩战说:“明早起雾,这里的景色会很好看,你应该看看。”
文珂低头吃着葡萄,过了一会儿,终于轻声道:“为什么只让我来这儿?”
韩战沉默了良久,就在文珂以为他已经不会回答了的时候,他忽然道:“因为你总让我想起小楼。”
“我三十六岁那年,被家里的哥哥派人追杀,子弹击中了我的一条腿,但是我不敢回城市里,就一路往乡下逃——逃啊逃啊,这一路,腿越来越疼,失血太多,就凭着一股求生的劲头儿沿着山路走到了半夜,后来实在是撑不住了,就昏倒在了路边。等我再睁开眼的时候,看到的就是一个二十岁出头的Omega,那会儿他在我头顶看着我,所以脸孔其实是倒着的,可是在我眼里,却不知为什么好像非常的漂亮。然后我闭上眼睛,再睁开眼睛,他已经坐到一边了,这下脸孔正过来了,正对我笑呢——这一笑,更不得了了,他牙齿白白的,眼睛月牙一样弯起来,对我说:你总算醒了啊。我都看得呆住了,这个Omega,就是聂小楼。”
那已经是近三十年前的旧事了。
韩战很少有这么多话,唯有在讲到聂小楼时,连那个Omega脸孔的一倒一正的迷人都舍不得省略。
“他救了你,是吗?”文珂忍不住问道。
“嗯。”韩战点了点头:“聂小楼是学画画的,那年他在老家乡下写生,碰巧在河边捡到了受伤的我。我那会儿不敢回城怕被我哥查到,腿上伤重又不方便找东西吃。聂小楼喜欢画山水、画小动物,所以总是在野外,种菜捕鱼这些事样样都是会的。我们那会儿住在河边的小屋里,他的画架就支在外面,只有下雨天时才拿回来。他看着娇弱,可是其实很了不得啊,夏天里,把裤脚挽上去,就站在小溪里拿个铁叉子叉鱼,晚上烤了给我吃。那段时间,月亮一直都又圆又大,夜里很凉爽,只有蝉鸣的声音,叫人感觉好像是睡在大山的怀抱里,下了雨时,就更美好。——刚开始我睡在他的床上,他睡在小椅子上,后来我和他说,一起在床上挤挤吧,我不做别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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