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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连长得苍白细致,安静的时候就和从学校里出来的青年学生没什么两样。
他本来也就二十出头的年纪,放在普通人家里正是大学快毕业的时候。
陆承璋想起家里刚出事的时候,自己走投无路去云连在旧市区的老宅里避难,寒冬腊月屋里没有暖气,就靠一个火盆取暖。狭小的客厅里蹲着三两个他从未见过的青年,人手一把毛瑟枪别在腰后,一言不发地盯着大门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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突然院门被撞开了,青年一手按枪从地上跳起来,随即又松了口气放下胳膊。云连夹着寒风跨进客厅,惨白的脸上难得的显出些红晕,不知是冻的还是累的。
陆承璋从火盆边站起来,拢着衣襟迎上前去。云连却不看他一眼,转身吩咐左右将院门堵死了,而后越过他径直进了柴房。
屋里传来哗哗的水声,陆承璋小心翼翼地推开门,见云连正背对着自己脱光了身子,用烧得半温不凉的水往头顶上浇。清水打湿了他一头凌乱的短发,又顺着肩膀和脊骨流下来,在腰窝处汇成了一股。
“外面怎么样?”他问。
干涩的声音卡在喉咙里,像是刚吞咽了什么硬物。
“做掉了。”云连头也不回地说。
粗糙的手巾擦过前胸后背,恶狠狠地留下一道道红印。新伤旧痕交错在一起,血刚渗出来又被水流冲刷干净,看得陆承璋心头发痛。
云连一直都是个不怎么体面的人,生了张精细的少爷面孔,过的却是狗一样的日子。
可就是这么一个向来让他瞧不起的,从淤泥里挣扎着抬头的“下等人”,却在某一天突然挡在他跟前,用并不算强壮的身躯为他撑起一道铜墙铁壁。
陆承璋觉得自己对云连应该是抱有很大的爱意的,尽管这份爱意来的太晚了些。如果对方容许,他甚至愿意跪在他面前亲吻他的脚背,或者索性把他推入泥潭,重新做回一条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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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连在半睡不醒之间意识到来自男人的凝视,蓦地睁开了眼睛。
“怎么了?”
陆承璋不说话,下床出了卧室,没过几秒又拿着两瓶汽水回来。
见云连又闭上眼睛昏昏欲睡,他俯身将冰凉的玻璃瓶底贴到他的小腹上。
“你干什么!”
云连惊叫一声从床上蹦了起来。
“给,还凉着。”
“我知道它还凉着!”云连接过汽水,没好气地搁到床头的矮柜上,又伸手摸了摸被冻到发麻的腹部,“我不爱吃甜的。”
陆承璋充耳不闻,自顾自地绕到另一侧上了床。
“连家那边谈得怎么样?你真相信那个叫什么连翰林的是你亲爹?”
“连仁君是正派人,没道理拿这种事骗我。”
“骗没骗你是一回事,但这爹总不能说认就认吧!”
“从前我经常看见我娘对着一个荷包出神,那个缎底刺绣荷包,正面绣着个云字,背面是个连字。” 云连盘腿坐直了身子,轻声道,“从小我就知道我叫这个名字是为了纪念一个姓连的男人,我相信我是连翰林的儿子。”
“你娘当年到底为什么离开连家?”
“不晓得。她只说是自己要离开的,没人对不起她。”
陆承璋冷笑一声:“我就不信这连家上下没人做过对不起云榕的事,不然她一个弱女子为何怀着身孕孤身南下?”
“人都死了,想这些也没用。”
“你倒是很想得开……不过话说回来你硬是拖到连翰林咽气才松口提认亲的事,也是因为不想见他吧?”
话音刚落陆承璋看到云连肩头一颤,当即意识到自己这是在硬扒他的伤口,心里很觉懊悔。
好在对方很快就恢复了常态,扭头瞥了他一眼道:“不说连家的事了,晦气,说说你自己吧!”
“我?我有什么事好说的?”
“听说你最近被金家折腾得够呛,怎么着,扛着住吗?”
“你是说金云生?”陆承璋皱了皱眉头,一口气把汽水吸见了底,“我被他盯上不还是因为你?”
“这怎么能赖我呢?”
“要不是当年你买通英国人弄死金昱霖,他也不至于把我当作杀父仇人,年前刚缓过一口气来就穷追猛打的。”
云连眯起眼睛回忆了好一阵子才想起是怎么回事:“姓金的当时可是商会董事,要不是他见死不救,陆定天也不至于落到那步田地。再说了,英国人早就想搞他了,我只不过是在后面推了一把。”
“话虽如此,但金昱霖罪不至死……”
“你他娘的现在倒心慈手软起来了,当时怎么跟个怂包似的连个屁都不敢放?”云连抬腿就往陆承璋屁股上蹬了一脚,“想充当好人就别来求我替你出头!”
“你!”后者一骨碌从床上爬起来,捂着屁股气得说不出话。
“你什么你?一个黄毛小子都搞不定,还跑回来怨我,你说你丢不丢脸?依我看这金云生还真比你当年强。”
“行行行,我丢脸,丢脸行了吧!您可快走吧,走得远远的,我丢脸也丢不到你脸上!”
云连颇有兴致地看着陆承璋宽衣解带关灯钻进毯子里,怨气横生地把个后背对着他,觉得男人挨完骂之后倒是看着顺眼了不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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