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秋实想,可能也因为是爱吧。对家的爱,对儿子的爱,对未来儿媳妇和小孙子小孙女的爱。爱总能把一个人变得不像他自己。
“阿姨,”秋实和李艳东坦然对视,“寒假暑假我都不回来了。您说得对,这么远的路,火车一来一回耽误工夫,机票又太贵。我想,还不如跟同学去周边玩玩。或者到时候找地儿打个短期工,就当是提前接触社会,锻炼锻炼。”
李艳东眼里闪过一丝难以掩饰的惊讶。她愣了半晌,似乎不知如何是好。最后,她用浓重的鼻音嘱咐:“也,也好。你一个人在外面照顾好自己,亏什么也别亏嘴。果子,好好学,最好以后能出国,见大世面长大本事。你……你跟徐明海不一样。”
“嗯,我知道。”秋实笑了笑,“您和叔叔也多注意身体。”
两个人就这么无比默契地上演了一出定军山,把那层薄薄的窗户纸保护得犹如千年文物。
到了海撒的日子,秋实于清晨独自一人坐上去往天津港的大巴车。车里人不少,彼此都在聊天。
“哦,您是送您父亲。我送我妈。不怕您听了笑话,我们一大家子四世同堂,八口人挤在10平米里过了十好几年。所以我妈咽气前千叮咛万嘱咐,说一定给她撒海里。她要去住龙宫,好好痛快痛快。”
“嗨!我们家老爷子早年间当过海军。最后这些年糊涂了,天天在床上吐泡泡愣说自己是鲸鱼。您说我们做儿女的能怎么办?就当是给他老人家圆梦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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秋实一路听着,觉得挺有意思。似乎比起传统的土葬,选择海撒的人身上全是故事。
两个多小时后,一行人浩浩荡荡抵达目的地。上午的天津港略有薄雾,天气不算热。咸咸的海风抚面而过,很温柔。
秋实跟随众人坐进轮船的一层大厅。九点半左右,轮船收锚启航,缓缓驶离港口。
伴随着汽笛的鸣响,秋实忽然想起小学上课时背诵过的那篇课文。
“我们登上一只浅蓝色的海轮。马达发动了,海轮随着海波荡漾,在海港里静静地航行……”
转眼十年过去了,人和事都变得面目全非。自己如果回到过去,对那两个小的描述起今天发生的一切,可能会被骂神经病。
“什么乱七八糟的?别理这疯子,哥带你到别处玩儿去!”
“嗯。”
秋实仿佛能看到徐明海翻着白眼把那小屁孩护在身后,便忍不住笑了笑。笑过之后,嘴巴里泛起苦味。
又过了大约半个小时,大家在工作人员的带领下走出船舱,来到船舷。
四周的大海依旧波澜壮阔,也依旧状同深渊。但秋实这次却没有感到那种来自内心深处的恐惧。也许就像佛偈里说的,一切恩爱会,无常难得久。生世多畏惧,命危于晨露。由爱故生忧,由爱故生怖,若离于爱者,无忧亦无怖。
仪式庄严又简单。叫到名字的家属就去把骨灰放进撒海桶,从此尘归尘土归土。
“关世君……关世君的家属在吗?”
工作人员喊了两遍,秋实才反应过来“关世君”就是九爷,他忙走上前去。
对方递给秋实一双白手套,示意他做最后的告别。秋实于是带上手套打开盒子,将细腻的灰握在手里。他轻声呢喃:“九爷……我现在送您去找他。可能,他也在找您。找到了,就好好在一起。俩老头儿就别再互相赌气了。”
说完后他慢慢撒开手,眼瞅着轻飘飘的灰烬随着白缎子似的浪花翻卷着飘向远方。
九爷,再见。
海撒仪式顺利完成,全部人集体返航。根据行程安排,吃完饭后大巴车会再统一把他们拉回北京。
秋实吃不下,他找到负责人,说第一次来这边儿,想在本地逛逛。
“也成,那麻烦你给我签个字。回北京的话,有火车有长途车,都挺方便。”人家一一嘱咐好。
秋实于是签好字,谢过对方,背着彻底瘪下去的书包沿着港口一路漫无目的溜达。 不知不觉走了足有7、8公里,秋实渐渐有些力不从心。他看见路边有个小卖部,进去买了几瓶本地的莱格啤酒。
再往前走是个无人的野海滩,那里竖着个老大的牌子:禁止游泳——一副公事公办的严肃派头。秋实偏朝着它走过去,然后“啪叽”一下坐在粗粝密布的沙滩上,随手把身上的书包扔去一旁。他仰头灌入几大口啤酒,冰凉苦涩的液体顿时沁心入脾。
送九爷这件事就像一口吊在他喉咙里的气,一吐出来,秋实整个人就放松了。只是松得有些过分,四肢都像化了似的。他顺势躺下,看着天上厚重的云层,听着海浪低沉的叹息。这一刻,他竟然体会到了晴雯在补完那件雀金裘后的心情。
终于完了啊。
想起刚才对人家说“第一次来,想四处转转”时的虚伪样子,秋实不由得笑了出来。骗的了别人,骗不过自己。他哪里是要当游客?不过是因为知道此番回去后,便再没了停留的理由,所以故意拖时间罢了,真是无耻又下作。秋实接连打开一罐又一罐的啤酒,试图从酒精中寻求安慰。
不知不觉,黄昏来临。这样的海边天色让他想起那个幸福无比又惊险刺激的北戴河之行。他想到妈妈、陈磊,自然也无可避免地想到徐明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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