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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景冰”疏离地点了下头,面无表情伸手接卡,上楼走人。
推开房门时,一股木头家具的味道扑面而来,祈尤并不讨厌,反而轻轻耸动着鼻尖嗅了嗅。
趴在他肩头习惯茹毛饮血的黑猫则不然,它跳到床头,懒洋洋抻了个懒腰,打着呵欠说:“烂木头的臭味,和寺庙差不多。”
祈尤臭着脸说:“少废话,来干活。”
“……喵嗷嗷。”
黑猫踱着步,老大不乐意地蹭过来:“你这么急着上山干什么,哎你不会是——”
它忽然笑得很阴险,尖利的獠牙闪烁着森森寒光:“你是不是怕姓陆的来抓你啊?”
祈尤:“……”
宠物不听话怎么办?真她妈想揍一顿。
黑猫笑起来细细尖尖,像是指甲刮过玻璃,让人不由自主打冷颤。
祈尤伸手捏住它后颈,加重了语气重复说:“带路。”
“好好好,知道了,知道了。”
黑猫的声音带着似是而非的笑意,它凌空跃起,身躯缠着丝丝缕缕的黑雾,像线、又像束缚的网。
它身量暴涨数米,覆盖寸寸坚硬锃亮的鳞片,露出尖利的獠牙与爪尖,瞳孔细长竖立,幽幽地闪着锐利的光。
怪物在这间略显逼仄的房间有些伸不开手脚,它满不在乎地舔了舔爪尖,弓下身子,嘻嘻笑着说:“上来吧,我的主人。”
……
越往山中走越是寒气逼人。
祈尤摸出口袋里的糖块塞进嘴巴,坐在怪物身上裹紧了冲锋衣。
怪物的听觉出奇的灵敏,它听见糖块与牙齿的磕碰声,抖抖耳朵,向山上奔驰的空当问:“你哪来的糖啊。”
祈尤埋在它颈部挡风,“那个老太给的。”
“老太?”
怪物有力的爪子踩过腐叶败土,它眯着眼睛想了一下,恍然大悟似的拉着长音说:“哦——火车上那个是吧。那老太太脖子以下都埋土里了,肉松又老,肯定难吃得要死。”
它掠过野鹿残骨,发出清脆的咔哒一声,与祈尤咬碎齿间糖块的声音如出一辙。
祈尤面无表情地握紧它身上鳞片,他看向沈沽山上烟蒙蒙的天色,忽然忆起千年前这只怪物同样说过类似的话。
那是沈鹤归身殉天下的第五天。
肃佑宗宗主、夫蜀先生也在雨幕中跪了整整五天。
怨铃阵阵,怨尤神一时分不清是铃响亦或雨声。
他指尖缠着错综复杂的红线,怎么也解不开、怎么也扯不断。
在沈鹤归指尖翻飞的线到他手里却成了束缚的网。
他有些茫然地看着红尘网,原路返回将结扣一一解开,掌心收拢也不过是一条红线。
怨尤神应着铃声站起身,双腿发麻不自觉身形摇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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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沈玄的记忆中,这七天里怨尤神足不出户,未曾离开。
实则不然,他浑浑噩噩顺着怨铃从魂请庙再入尘世,神情麻木,姿态僵硬,仿若一具行尸走肉。
请愿的是一位病入膏肓、深陷病榻的老妇。
她眼珠昏黄,蒙着厚重的一层翳,像是要说话也像是在费力地喘气,不住地张合干裂发紫的双唇。
苍苍白发盖着松弛的、印有老年斑的脸皮。
不知道多久没换床褥,她身上散发着一股子难闻的臭味,破烂的、打着补丁的衣物早看不出原本的颜色,令人作呕。
更别提她深深下陷的腹部与空余骨架的瘦削轮廓,都死气沉沉。
怨尤神站在她的榻前,青丝垂落,鬼面森森。
他右手手腕缠着红线,指尖来回摩挲着,像是有十足十的耐心去听一个故事。
老妇费力地抬着颤抖的手指,她慢慢说:“怨、怨尤神……我要请愿……”
食怨应尤、善恶难辨的怨尤神对这句话并不陌生,他听过太多人对他恳切、疯狂、嘶吼地祈求。
而他也无需多虑,他站在尸山血海顶端,早已与恶作陪。
他低着头,透过鬼面注视着她,用与平日里不相符的温柔平和的调子应:“嗯。”
老妇蠕动着双唇说:
“死……让我死……”
怨尤神温柔的假面怔了一下。
她无神的双眼费力地聚焦,堪堪抬起手掌想要握住什么。
“饥荒……我的儿子、不能……”
“什么不能?”
怨尤神像是没听懂,又像是听懂了。
“我的儿子……他、养不起……我不能拖累他……他也、吃不上……”
怨尤神静默地看着她竭尽全力伸出的、满是褶皱的手。
他说:“这不应该。你恨的话,你该让你没用的儿子去死。”
“不,不不……”
老妇的眼角落下一滴浑浊的泪。
“让我——”
她的面容扭曲,睁大了眼睛哭泣:“疼啊、好疼啊——让我死吧、杀了我吧……神仙老爷、让我死吧……”
她大概是想要喊出来,但实在是太饿,连叫喊都没有力气。
她痛苦又疯魔地看着怨尤神,像是祈求,也像诅咒。
怨尤神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她。
这是,沈鹤归所庇佑的人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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