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久而久之,周宏远便麻木了,麻木到底,是一颗越发冷酷的心脏与愈发生硬的敷衍。
周宏远无疑爱着程毓,爱到排斥了这世上所有的其他人,爱到只对他一个人有欲,望,可这爱却包含了数不尽的杂质,有依恋与熟悉,也有轻视与不解,甚至,在某种程度上,周宏远是厌恶程毓的。这些夹杂了太多人性的阴暗的杂质,是草坪中冒出的杂草,起初只是星星点点,最后却霸占了整片草坪。
开学以来,周宏远零星收到了几封秦一鸣发来的邮件,有些只贴了照片,有些却松松散散地写了几段中英文掺杂的话,有故事,也有体会。在秦一鸣不定期的邮件里,周宏远穿过了富兰克林大街,领略了一座又一座的历史文化博物馆,看到了费城的自由钟,观摩了哲学会与大教堂……大洋彼岸的一切都是新奇的,是爱丽丝的另一个梦,是周宏远欲壑难平的人生中的另一个里程碑式的节点。
在秦一鸣的诱惑与鼓励中,周宏远心思萌动,他太需要一次真正的逃离了,摆脱这绝望的感情,脱离这无望的人生。他压抑了太久,而这压抑的最后,是决绝的脱缰。周宏远几经咨询,一次次地访问着国家留学网,终于在几千条有关公派留学的信息中找到了合适自己的项目。决定了这一切后,期末考试、托福、SAT,难题一个接着一个劈头盖脸地向他砸来。周宏远是实干家,他没被打倒,反而更加应勇。
寒假到了,宿舍里的人一个个的走了,整座楼变得安静而孤单,只有零星几盏灯,在白皑皑的严寒中,孤零零地闪烁着。
程毓打来的电话带着焦急与心疼,怜惜地问周宏远究竟什么时候回家,更劝慰他不要有太大的学习压力,周宏远却只推脱说北大的学生寒假留在学校的很多,自己唯有更努力,才不被人落在后面。这样一来,程毓也不知该说什么了,叔侄俩在电话两边分别沉默着,尴尬而难堪的气氛跨越了北京与J城,在他们之间涌动着,这安静大概有几十秒,又或许足有几分钟,而这漫长的尴尬与难堪后,周宏远听到了程毓的一声叹息,再接着,是一片尖锐的忙音。
这是程毓第一次主动挂断周宏远的电话,周宏远想,程毓大概是愤怒的,又或许,他早就后悔收养自己了吧。
千山万水将他们远远隔开,而两个人的生活与命运,就在这七载春秋的一个个看似微不足道的节点中,分道扬镳。他们都明白,只是却谁都没有刻意点破。
腊月二十七,周宏远带着北京的雪花与疲惫,踏上了回家的火车。
恰逢春运,周宏远买不上卧铺,缩在硬座上,整整过了一宿,他知道,这是近乡情怯,更是羞愧难当。他更知道,自己对不起程毓,又或许究其一生,他都无法给予程毓应有的偿还,有时候,他甚至觉得,这一点是毋庸置疑的。
回到家,程毓挺激动的,断然没提那天电话里的矛盾,他接过周宏远的行李箱,为周宏远脱掉羽绒服,挂在玄关处,紧接着,便拉着周宏远的手,说,“手冻得那么凉,快去暖气片那边暖暖。”
周宏远低下头,他不敢看程毓的眼睛,更不敢直面程毓的温柔与坦然。他“嗯”了一声,随后便一言不发的坐在沙发上。
程毓不许他动手,他便安静地看着程毓在家里忙前忙后的身影,这是他肖想了无数年的人,在这温暖的家里,为他洗水果,为他倒水,为他拿零食,然后他坐在自己身边,对自己说,“累不累?要不要去房间休息一会儿?”
周宏远在火车上熬了一整夜,此时坐在沙发上,被暖气一烘,困意便立刻卷了上来,他眼皮酸涩,几乎要睁不开了,点点头,说“好”。
程毓没跟他一起进卧室,周宏远推开门,才发现房间里面的摆设,连同书桌上惯常放的几根笔,都与他离开时别无二致。周宏远眼睛一酸,情绪复杂。他知道程毓有多想他,又有多在乎他。可他却不想继续这样下去了。他还有自己漫长的人生,他还有自己梦想与未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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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宏远换上程毓洗好收在一边的睡衣,头一沾枕头,便沉沉地睡了过去。程毓在厨房里忙忙活活的,洗菜、择菜、切菜,最后是下锅出盘,虽关了门,声响却一缕缕钻进周宏远耳朵里,说不上多吵,却听得见。周宏远却意外地在这嘈杂中睡得很熟,也很踏实,没有梦,更没有烦闷。
周宏远起床时,已经下午一点多了,程毓坐在餐桌前,拿了本杂志看,周宏远对着程毓的背影,心里酸酸涩涩,最后变成苦,顶得他胃里泛起恶心。程毓听到声响,回过头,瞧周宏远走出来了,便温声问,“吃点东西吧?”随后,没等周宏远回答,便自顾自地把锅里的饭加热,然后娴熟地端出来。
两个人坐在餐桌前,静静地吃着,周宏远没怎么说话,唯有程毓不停地说,“这个好吃,多吃点。”
周宏远在家呆了十天,初七一早,便乘火车回了北京。程毓不舍得他走那么早,却劝不住。他知道,自己的这个侄子向来有主意,决定的事情,哪怕是自己都无法改变。
在这点上,程毓与周宏远有着天壤之别,他们一个感性,总为爱的人改变自己的原则甚至是底线,而另一个却理智,在“自我”与亲人面前寸土不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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