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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过了多久,久到周宏远已经适应了这冰冷与尴尬,身后传来一阵“唆唆”的声音,像是衣服布料间相互摩挲,随后,他听到一个充满磁性的声音说道,“怎么大晚上站在这里啊?家里没人么?”
周宏远的心跳突然漏了几拍,这声音太过熟悉,可他却不敢去认,生怕只是场空欢喜,更怕那魂牵梦绕的人会扭头走掉。
程毓四五百度的近视,镜片上潲地全是水,他看不清眼前蹲着那人的长相,只有模模糊糊的一片黑。他瞧那男人可怜兮兮地,心有不忍,把伞往前推了推,挡住了漫天大雨。
周宏远堵着门,程毓进不去,却没催促,人人都有落魄无助的时候,况且自己又不急。
天地都静了,一切成了虚化的背景,周宏远死死盯住眼前那人的鞋子,他不敢抬起头,不敢出声,甚至连粗重的喘息声,都刻意放地轻缓了。
过了许久,程毓才轻轻叹息,从兜里掏出钥匙,在那男人面前晃了晃,“叮叮”作响,他声音轻快,“你挡在这里,我怎么给你开门啊?”
周宏远分辨不出程毓有没有认出自己,他的心脏狂跳着,紧接着,他缓缓抬起眼睛,而下个瞬间,程毓手中那把黑色的伞,“咣当”一声砸在地上。
大雨径直向他们身上泼去,而那“刷啦啦”的声音,仿佛全然不见了,整个世界只剩下一片漆黑、静谧。
周宏远死死地盯着程毓的脸,就着楼梯口黄色的暖灯,贪婪的描绘着程毓的每一寸肌肤。
程毓上身穿着白色衬衣,**是条牛仔裤,单肩背着个黑色的书包,看上去沉甸甸的。他戴了个金丝细框的眼镜,很衬他白皙的肤色,整个人显露出斯斯文文的气质。他的眼角虽爬上了一条条的细纹,头上也冒出了白发,可不仔细看,哪里像个快四十的人,分明就是个还没走出校园的研究生。
周宏远吸了吸鼻子,时光似乎在程毓身上定格了,不见年岁的增长,反而更显轻盈、年轻起来。也对,没了自己这样一个没心没肺的负担,程毓自然活得轻松快活。周宏远自嘲地想着。
两个人谁都没说话,心头纷纷翻涌着酸涩与苦楚,五味杂陈,百般感受一路向上泛,鼻子和眼眶不禁都熏红了。
周宏远瞧程毓在大雨中站得辛苦,心中不忍,站起身将程毓丢在一旁的伞拾了起来,撑在程毓的头上。
程毓眼眶中的泪水盛满了,睫毛细微的抖动了两下,像是狂风暴雨中,蝴蝶无助地扇动着翅膀,紧接着,一串儿泪珠随雨水一并滚落,打在两人的脚边。这一刻,程毓心中难堪不已,他不明白自己为何时至今日都这般没出息,整整十年,还要为这个忘恩负义的白羊狼难过,而难堪之余,更是绵长的愤怒,他多想拽着周宏远的领子,将他摁在墙上,质问他到底为何要不辞而别,又到底为何要抛下自己。
可程毓不能。他已经不想在这个白眼狼面前更难堪、更丢人了。他笔直地站在雨中,一动不动,一声不响。他盯着周宏远这张陌生至极的脸,似乎要将这成熟与精致的皮囊下,一切的肮脏与龌龊都印在心里,又仿佛是审视着他破败而低劣的灵魂。
周宏远抹了一把脸,他想叫一声“叔叔”,却无论如何都叫不出来。他不知道自己还配不配叫他叔叔,更不知道程毓还会不会接受自己。
秒针拖着长腔在石英表中艰难的移动着,程毓略略撇了撇头,声音不似起初温柔悦耳,而是蕴藏着无限的冷漠与生硬,“让一让,你挡着我了。”
周宏远的心猛地疼了一下,仿佛有针在扎,他明白,在程毓心中,自己比起萍水相逢的落魄路人,仍是不如的。周宏远欠了欠身子,垂着头,为程毓撑着伞,而程毓则是熟练地将门卡朝感应器上一挥,铁门“啪”一声,开了。
程毓拉开门,看也不看周宏远一眼,径直朝里走去,而周宏远则亦步亦趋,像个小尾巴一样跟在他身后。
程毓觉得可笑,却没阻止,冷冷地“哼”了一声,只当是不认识,随他去了。
两个人一前一后进了电梯,紧接着,又一前一后走出电梯。
到了家门口,程毓没急着开门,周宏远连忙收了伞,放在门外。只肖得程毓冷冷地看他一眼,周宏远的一腔热血,一下子便凉了半截,他打了个寒噤,往后退了两步,不敢看程毓的表情,也不敢跟得太近。
程毓打开家门,周宏远正欲抬脚进去,而下一秒,房门被程毓“啪”地一声重重关上。随后,屋内传来钥匙转动的声音,整整三圈。
周宏远苦笑,养他长大的叔叔,这世上最疼他爱他的人,终于像防贼似的将他拒之门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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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宏远不敢敲门,更不敢叫程毓,他只能垂着头,站在门前,等待着他的神祇有朝一日能再次将他宽恕。
时间像个行将就木的老人,拖着疲惫的身躯,一秒一秒地前进着,疲惫、寒冷、焦虑与迫切,像一座又一座的大山,压在周宏远的心头,他几乎要喘不上来气了,喉咙间发出粗糙地喘息,像是锈顿的锯子拉着潮湿的木头,他用力扯了一把领子,几个扣子崩裂开来,接着,滚落在地上,只留下一根根线头,诉说着主人的残暴与无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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