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卫国在抱小男孩到医院的路上,知道陈捷肯定会打电话给他,他关了手机,因为他不知道怎么去面对许燕冰。在他的心里,他既希望许燕冰与林逸、陈捷相认,那样可以让许燕冰在孤独的南方有可以讲知心话的朋友;同时他又很矛盾地希望许燕冰不与林逸他们相认,那样他还有机会可以像过去的五年一样,默默地从一旁看着她,关心着她。
送完小男孩一家人,他开着车,在街上漫无目的地转悠。他不敢开手机,也不敢回住处,因为他无法预料将会是一个什么样的结果在等着他。他害怕开了手机接到陈捷的电话,他害怕回到住处,陈捷和许燕冰就在门口等着他,那时他将何以自处呢?他象一只无头的苍蝇,又象是一只落水的狗,仓皇地想从这个世界里逃掉,躲进一个无人知悉的角落里去。
大众宝来开到一个地方停了下来,他才发现他把车开到了公司下面,公司在车公庙,离他住的地方不远。他打开车窗,熄了火,让自己平躺在驾驶座上,点燃一支烟——这烟基本上都是用来招待客户的,他本人很少抽烟——静静的瞧着眼前的大楼,他的办公室就在这栋楼的的十八层,不过他并没有想要去办公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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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打开车载CD,Scarborough fair那熟悉的旋律响了起来,西蒙和加芬克尔重唱的魔力,让大一他在英文课上听到这曲子一直到现在都欲罢不能。
……Are you going to Scarborough Fair?
Parsley,sage,rosemary and thyme.
Remember me to one who lives there.
She once was a true love of mine……
他把自己沉浸在歌曲带来的无边无际的思念之中,如痴如醉地、心甘情愿地享受这如同情花一样的噬骨之毒!
午后的太阳透过榕树浓密的树冠照到他的车上,让他不由得想起了母校福州大学南门口的那株大榕树,在学校的时候,他常常去那株大榕树下面,南门不是学校的正大门,往来的人并不是很多,大榕树不知道有多大年龄了,粗粗的枝丫远远地四面八方伸展开去,占据了方圆直径近三十来米的空间。对于刚到南方的他来说,这是个奇特的物种,树上的气根倒垂了下来,又深深地扎进了旁边的土地之中,长成了比成人胳膊还要粗的支撑根,真的是一树成一林。他好奇的观察着,抚摸着树干,仿佛是依偎着他的爷爷,那个慈祥的老人,没有等到他考上大学的这一天,就带着对孙儿的期待离世了。一九九七年五月十八日以后,他再也没有收到过他的燕冰给他写的信,在福州,他也没有其他的朋友可以听他诉说,在他的经管系班上,他是一个另类,学校将他安排在与数学系的同学在一个宿舍,在他的宿舍,都是与他一样身体患乙肝病的同学,就他是个外系的。所以更多的时候,他只有默默地来到这里,坐到大榕树下的石凳上,抬头望着浓郁的树冠,把他心中所有的话轻轻地跟它诉说,如同与在天国的爷爷谈心一样。
四年的大学时光很快过去了,大榕树依旧是来时的模样。他在离开它的那个晚上,在树下坐了很久,那个时候他已经决定放弃继续读研深造的机会,追随许燕冰的脚步去深圳了。那晚,月明星稀,他口噙榕叶,为陪伴了他四年的伙伴,为了他永不可及的爱人,写下了一首诗:
我有一个恋爱
那是五月里七彩的虹
当草叶尖上还滚动着夏日的精灵
小鸟在枝头卖动它湿润的嗓音
我有一个恋爱
那是校门前的那株苍榕
睿智的根须里有几多童话
纵横沟壑的躯干
也时常有小虫儿唧唧
我有一个恋爱
在玉兰花开遍的道旁
一个踯躅的旅人,神色匆忙
紫色的落蕊正缓缓下落
是否也正是他心中所想
我有一个恋爱
爱那高山流水、芳草萋萋、白云依依
爱只在那深深的心底
因为面对永久的分离
短暂的相逢又有什么意义
诗没有寄给任何人,也没有任何人可以寄,它与他的所有的旧信笺一起,被他深深地埋在了箱底。
他翻出钱包,从里面拿出一张一寸的黑白照片,那是许燕冰在最后一封信里贴在信纸上的一张工厂登记照,自那以后他就将它一直带在身边。照片上的她穿着厂服浅笑嫣然,梳着干净的马尾,虎牙微微的露着,那个时候她还在等着他的召唤,希冀着他能够把她带到他的身边呢。
他迷糊着眼,感觉到倦意袭来,就把车窗关小了些,想在车里小睡一会。很长的一段时间以来,他的睡眠质量都不好,常常半夜二、三点钟醒来,思前想后再也无法入睡。他不明白既然回忆只能带给他忧郁和感伤,又为何他偏偏对回忆这样地执着不放?多年的业务应酬对身体的伤害,已经明显让他意识到自己正在一步一步滑向病魔的泥淖中,也让他对自己的身体状况越来越担心。大约从前年起,他的右胸和右胳膊就隐隐作痛,开始他还以为是没有休息好的原因,就特地强迫自己早早上床睡觉,稍微缓解了一些。去年时右腹部也开始胀痛了起来,胃口也差了,吃饭的时候时常发呕,他明白了,乙肝这个病魔并不会因为他不去想就会消失,相反,它时刻不在提醒他,它己经如附骨之蛆让他难以摆脱。他时常担心,自己一旦倒下,将如何面对他的家庭、他的朋友?这么多年以来,他一直都是掩耳盗铃般的地活着,不愿意去医院治疗,不愿意在朋友面前坦白,甚至看到治疗乙肝的小广告,都会厌恶的扔掉或都不去瞧一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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