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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就在这个时候,梦似乎醒了。
树洞又变回了树洞,那个始终在那里听他说话、随叫随到也有求必应的树洞,却不再主动和他搭话了。
他还是喜欢树洞,有满心青涩也柔软的心思想告诉对方,可还没等说出口,便被树洞的转变当头泼了冷水,再次缩回了笼子里,茫然地左顾右盼,一边想着自己是不是打扰了树洞,其实树洞也不那么想听他叽叽喳喳地吐苦水,或是陪他演什么同族相恋的戏码——树洞那么好,哪里会缺他一只寻常无趣又满腹牢骚的笼中鸟。
于是他又想,也许就让这个好梦停在这里,不要再继续了。
大概就是在这个时候,他看见了与树洞截然不同的风景。那是一簇被阳光照得闪闪发亮的青绿叶子,缀着星星点点的小花,看起来干净又明朗,让人心生温暖。
枝叶伸到他的笼前,捧着阳光问他,为什么看起来不高兴,是不是笼子太狭小,或者一个人太孤单。
叶子被风吹过,簌簌地响起来又吵又闹,在他素来安静的世界里突兀得出奇,从前他只觉得厌烦,偶尔在心底感激树叶投下的一小片荫蔽,可那一天不知为什么,也许是闪闪发亮的阳光实在很暖和,他居然鬼使神差地开了口。
然后他发现,树叶对他好像也不错。尽管那可能只是因为这丛树叶在名义上是他的兄长,理应要对他好——至于一只鸟为什么能和树成为兄弟,大概是因为鸟笼的主人与守林人相恋了,这其实不重要。
总而言之,树叶是很好的兄长,无条件地庇护他偏爱他……于是他也开始渐渐地接受了这层关系,怕打扰了树洞藏在心里的话正好能对叶子说——反正树叶间有风,听过便忘记了。
但那时他就喜欢上沈晗了吗。
似乎也没有,也许是成长经历所致,他对亲近的人似乎总是先心生依赖,之后才慢半拍地开始喜欢,更何况依赖的对象是他名义上的哥哥,兄弟之情,顺理成章。
除了他偶尔走了神,在倾诉时候恍惚间将树叶错认成了树洞——谁让他们都带着好闻的草木味道,听他说话的时候又都那么耐心温柔——才会生出些许浅尝辄止的心动来,一晃神,便又变回了原样。
再后来,认错的时候渐渐多了,多得他几乎怀疑树叶是不是故意的,总是在恰到好处的时候变得像树洞一样,害得他频频认错。
可他还是只喜欢树洞——在他没有认错的时候,他依然只把树枝当做哥哥,对他有所依赖,也试着用弟弟的身份去对他好,除此之外,并无他想。
因为他太喜欢树洞了,喜欢到除了树洞,他不会想为任何别的人别的东西飞出牢笼。
故事的解决似乎本该就这样写定:笼中的囚鸟与树洞渐行渐远,不再打扰曾经满心依恋的树洞,将他们之间的故事停止在还算美好的时候,于是树洞有了自己的生活,囚鸟身边也有了树叶陪伴,他会在树叶身上耗尽自己为数不多的依赖欲和倾诉欲,却只将树叶当成兄长,不会再肖想爱情。
可世界与他开了个天大的玩笑——也许是机缘巧合,又或者只是他眼里终于不再只有树洞,开始注意一些别的东西……囚鸟抬起头,恍然发现,树洞与树叶,似乎都属于同一棵树。
最让他惊喜的事还不止于此,而是基于这个事实衍生出的万千细节——譬如树叶偶尔透露出的暧昧暗示是不是树刻意而为,又譬如树洞对他刻意冷淡,是不是在引导他抬起头,看清树的全貌,去喜欢整棵树……
原来他为树叶心动,并不是因为在枝叶间窥见了树洞的影子,而他那样自然地对树叶心生依赖,也并不是因为移情别恋或是兄友弟恭的名头——也许从他三年后第一次对树洞产生贪念开始,他就已经越过了那重名叫“迟暮”的人设,喜欢上了屏幕背后的那个人,树洞与树枝背后的,那棵铺满阳光的郁郁的树。
毕竟如果树洞与枝叶不属于同一棵树,或是他不知道这个事实,那他的心里自始至终都只会有树洞,不会喜欢上别的任何一片叶子或一根树枝。
于是问题又回到了最初的地方,他喜欢树洞,他依赖树叶,那他喜欢树吗。
傻子才说不喜欢。
之后的一切都顺理成章,喜欢与依赖掺杂各半,他心底青涩又柔软的那些心思得以复苏,纷纷指向同一个明朗的答案——他喜欢沈晗。
宋斯年垂下眼睫,视线落在他虚虚握起的手上,看了片刻,抬起自己的手,将手指伸进他五指握成的圈里,有些滑稽地牵住了他。
周围已经暗透了,客厅里没有开灯,唯一的光源就是那一隙纱质窗帘外,对面楼映到这里的暖色灯光,模模糊糊的,只够看清对方的轮廓,暧昧又焦灼。
然后他抓着沈晗的手放到沙发上,在他有所反应前直起身子,一翻身,猝不及防地跨坐在对方腿上,居高临下地低头看着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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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年……”
宋斯年轻轻地“嗯”了一声,表示自己尚且清醒,也明白他正在做什么——下一秒他又拉起沈晗的手,将他那只手摆弄回握着话筒的模样,举到自己嘴边。
“回答采访,”他轻声说,“甜。”
是大片阳光落满了树梢,波光粼粼的枝叶间,橘子花盛开的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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