B级导演 作者:安尼玛(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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琦哥儿已经陪着妈妈走到房门口。和老太说:“难得早回来,今儿早点休息,别熬了啊小子。瞧你这小脸,使了劲都捏不出一两肉。”
琦哥儿无奈:“老太,您菜市场挑猪头呢。我明儿指定使劲吃,争取早日出栏,放宽心吧您,快回去睡觉。”
老太太回了房间,两人顺着廊道走到最后一间房。亮灯,关门,墙壁围成了一个封闭的空间。
琦哥儿的卧室跟外头是两个风格,蓝绿黄红,色彩饱满,墙上拉着一条线,吊着许多画稿,白色书桌上摆着各种异形和怪物手办,几本《Metal Hurlant》漫画杂志叠成一摞,柜子里放着画具、画集和影集,以致床和衣橱像被包围的小岛一样,孤立其中。
这房间跟成天路想象的几乎一模一样,只是他万万没料到,琦哥儿出身在这么平常的书香之家——功成名就的爹,温和唠叨的妈,再加一外向可人的妹,简直就是能上春晚的模范家庭。
被老太太这一打岔,表白的暧昧气氛消散一空,现在两人独处,空气又变得浓稠起来。他们一时没了话题。为了驱散尴尬,成天路看着琦哥儿笑:“你人缘也不差啊,在片场里众星拱月,海叔把你当甜心宝贝,老太太怎么担心没人喜欢你?”
琦哥儿懒懒靠在床上,“我孤僻呗,打小他们就认为我会跟那堆玩具过一辈子。”
成天路随手拿起肌肉发达的怪兽玩偶,掂了掂道:“老一辈的文化人,看不上通俗文化很正常,王朔当年就把金庸骂得一无是处。他们生长环境不同,把这些统统都看成是消费主义弄出来的垃圾。尤其你爹是大作家,对你期望很高吧?”
“他对我没什么期望,”琦哥儿闷闷地笑了起来,“只不过我表现太烂了。来我床上!”
成天路轻飘飘地走到床边,被琦哥儿一把拉上床。琦哥儿的床并不软,成天路却觉得没了兜底的安全线,心里软呼呼酥麻麻的。这是张老式双人床,宽只有135厘米,两个成人难免施展不开手脚,琦哥儿一翻身就碰到成天路的手臂。
成天路的心跳又上了发条一样自己飙起来,管都管不住。琦哥儿却毫无形象地跪在了床垫上,上身趋向床头,手用巧劲一掀,把早有裂缝的墙纸掀开一大片。
成天路暗想:难怪琦哥儿能发现孔雀画,这班画圈的人都有暗藏玄机的癖好?墙纸开出,露出很多褪色的涂鸦,都是笔法稚嫩的儿童画,可以看出曾经的色彩斑澜,天马行空,古怪的物种、场景和凌乱的文字连成一大片壁画。成天路看得仔细,一开始只当作品欣赏,到后来笑意凝住了。
他应该早就猜到。
琦哥儿:“我画得怎样?”
“挺好,”成天路摸着墙上的一个字,“从来没见过你写字,原来是这么回事。”墙上的“手”字是反过来的,所谓的镜面字。整幅涂鸦里出现的几个字,几乎都不正确,不是少了笔画,就是倒反过来;以画画的技法和控制来说,琦哥儿当时至少八岁九岁了,不应该连“手”都写不明白。
这是失读症患者的特征。成天路心生恻隐:“你爹妈一直不知道?”
“十四岁那年才确诊的。之前他们认为我脑子差、贪玩不学好,找了一堆名师来教不管用,后来干脆不理我了。我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事,从小学开始,因为成绩太差,上课不专心,老师给我安排特别座位,四个角落都坐遍了,就差在我四周立个玻璃罩子,免得我带坏别人。”
墙壁上画着各种奇异的生物,在不该长角的地方长角,在应该有眼睛的地儿一片空白。应该。偏偏很多人都不是按着“应该”长的。失读症的人数其实非常多,但很难被发现,患者通常心智健康,甚至非常聪明,除了无法正确辨认文字和数字顺序之外,跟常人无异。这样的孩子只会被误以为蠢笨或不爱学习。哪个父母能认同孩子的不幸是因为基因不良呢?所以最后总是归咎为懒惰,变本加厉地逼迫孩子用功。
琦哥儿继续说:“总编老师,你写事件、写人,那心里一定有个准则,认为‘人’应该是怎样的吧?如果他的行为不在准则里、如果出轨了,就会成为新闻。”
成天路想了想,笑道:“这话还蛮有道理,大导演的概括能力挺强。”
“这是零零九说的,丫就爱琢磨这些。”
成天路笑而不语。琦哥儿:“但我打小就发现,人和人根本不一样,你眼里看到的,和我眼里看到的完全不同。那时候我在玻璃罩里,样样事都很难理解,也没有同学愿意跟我玩,只好自己跟自己玩,一天到晚埋头乱画,结果老师跟我爹妈投诉,说我因为不专心听课才学得像屎一样。我爸没收了我的纸和笔,本子、颜料,全都没了。没了就没了,哪里不能画?”琦哥儿
看着墙壁,“哪里都能画,我爹的书、地板、衣服……”
成天路不忍之极:“后来他们怎么发现的?”
“我爹费了大劲把我弄进一中学。我的成绩还是很烂,运动也不行——协调性太差,绑个鞋带都会左右手打架。”
“啊!”成天路心里一酸。失读症是大脑左外侧裂周围皮层的功能失调,造成语音缺陷和运动缺陷,有一部分人因此掌握不了距离和方向,不能准确把球扔到人手上、系扣子动作缓慢等等。原来琦哥儿生活不能自理,除了懒以外,还有这层缘由。
琦哥儿:“我脾气也不好,入学没到半年就跟人干了一架,那孙子掉了四颗牙,我伤了眼睛,括约肌永久受损,在家修养了几个月。这之后爸妈不逼我学习了,带我四处找医生,怕我真变成神经病。有个医生确诊了我是天生阅读障碍症,脑残,怎么用功都没用。过后我再也没去学校,天天跟画室里混。”琦哥儿的声音变得更轻更淡,像是电影里逐渐褪色的画面:“一直到十七八岁,画漫画,开始有人认识之前,我都是自个儿一个。小时候我没有朋友,对别人也没有兴趣,我跟谁都不一样,跟父亲不一样,跟你更不……”
一句话没说完,琦哥儿突生一种奇异的预感,住了嘴,几乎是同一个时候,身体一暖,成天路的手臂从身后环着他的肩膀和腰腹,把他拥在怀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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