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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个人的城池 作者:萝卜叶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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Tags:情有独钟 天之骄子

  门外,门内。
  恍若隔世的两个人面对面站着。
  是爸爸吗?
  余俊居然有点不确定。
  记忆里一直是英挺轩昂的模样,永远是那么儒雅还年轻,淡然而倜傥。
  这个,眼前这个肩膀微微鞠着的,两鬓染了点点白霜的,高个子小老头到底是谁?
  这个,眼睛里盈满了晶莹抖动的泪水的,男人,究竟是谁?
  是儿子吗?
  余江中居然也有点不确定。
  分开后他想过儿子好多次。
  这才觉得错过的太多了,错过了孩子的幼年期,童年期,少年和青年期,儿子在成长过程当中需要父亲出席的场合,该死的这个不负责任的父亲居然几乎都没到场,儿子成长经历的零参与。
  那些日后的痛悔,居然色彩都是模糊的。记不清儿子每个时段究竟是什么样子。甚至连现在的儿子的模样在心里也是那么的模棱两可。
  瘦了。
  黑了。
  个子好像比从前更高了些。脸上的婴儿肥不知什么时候没了,下巴颏变得尖锐和瘦削,比从前帅了,长大了,男人了。肩膀也宽厚了。
  不知所措的,居然不知应该进行下面的交流,还是儿子率先喊了一声,“爸爸!”然后伸腿跨门而入。
  仓促当中余江中狼狈的后退一步,撞了身后的小板凳,余俊先他一步的弯腰扶起那倒了的板凳,站直身体,关切问道,“没关系吧。没撞疼吗,爸爸?”
  余江中摇摇头,想起什么,搓搓手,窘迫的问,“没吃饭吧,刚好才做好,你先吃,我马上再去做。”
  余俊深深嗅了一下,满屋泡面的香味。他笑了笑,简单说了句,“好。”
  记忆里,爸爸是那种酱油瓶倒了也不会扶的大男子主义者,成功男人都那样儿,他习惯了,没想到居然,连个方便面都能煮的这么有声有色,煮的这么入嘴香浓可口。他也是真醉了。
  边用筷子捞着面往嘴里送,余俊边环顾屋子四周。
  很小很简陋的家,但拾掇的很干净整洁,看起来好像经营的很温暖的样子。
  看的出来,父亲是真心在过平平凡凡踏踏实实的日子。看着屋里的井井有条,他忽然有点慌了。
  能带走父亲吗?
  虽然和余俊想得那样,父亲过得是没那么意气风发,简直可以用落拓两字来形容。
  但是怎么说呢,又好像没那么意志消沉。
  即使一个人孤孤单单的坐在桌边吃着面,可那个样子,就好像骨子里什么东西没有倒,也倒不了。
  余江中又下了一碗面条。
  中间还给儿子端出去两小碟凉菜,盐焗花生,青椒炒顺风。
  父子两人默默无语吃着面条。
  中间儿子只说了一句,“爸爸,跟我回家吧。”
  父亲停顿了一下,然后把头低下,淡淡说了句,“让我想一想。”
  “嗯。”余俊点点头。
  不能把人逼急了,容父亲好好想一想。以退为守,这点道理他是懂的。
  吃完了饭,余俊说,想出去转转,看看这个城市。余江中说好。
  他当然懂,儿子是给他时间安安静静考虑一下,下面的路也怎么走。
  儿子走了后,他站在阳台,静静燃起一支烟。
  想着一些事。
  没了徐冉,好像也不是活不下来的样子。
  即使现在意志有点消沉,可他相信渐渐的能够挺过来,能够过下去。
  就像曾经,他以为离开了SH医院,离开自己的位置,他什么都没了,完了,但还不是一步一步都走到了现在?
  儿子来找自己了。
  好像这是目前为止,他能要的,他所能奢望的,他所能期盼的,最好的,也是唯一的一个好一点的结局了。
  不是吗?
  难不成还真想下半辈子这么守着一间冷冷清清的小破屋,守着一个若自己死了,尸体发臭了都没人发现的地方,过着一个人对墙吃着方便面的孤苦伶仃的日子吗?
  等余俊推门进屋。发现屋子里面多了个小小的行李箱。
  他一怔。几乎带着麻木的狂喜,视线疯狂寻找着爸爸的身影。
  那个高个儿,肩膀微微拘谨着的男人从阳台慢慢过来,手里拿着晒干的衣物,脸上很平静,“等我叠好这几件衣服,就和你走。儿子。”
  余俊点点头。没说话,却有散乱的液体从眼睛里出人意表的掉出来。
  劫后重生的泪水吗?
  幸福来的太艰难,又太迅猛了,所以才有这种梦幻般的,漂移的,令他无法置信的感觉吗?
  余江中看见儿子脸上那些亮晶晶的东西了。
  鼻子有点发酸。
  人老了,见不得人落泪,尤其是,那些泪水是为他而掉的。他伸出手,在儿子背脊温柔的摸了摸。
  想了想,又伸出手臂,揽住儿子。脸在儿子头发边蹭了蹭。
  谢谢你,儿子,没放弃这个糟糕透顶的老爸。
  余俊拦了辆的士,这个时候他唯恐夜长梦多,赶紧了麻溜了带父亲离开这个陌生的,节奏和气味完全和他身处的,所知的世界截然不同的城市。
  买了两个回程的火车票。
  坐在熙熙攘攘的侯票厅,不断看着自己的腕表。而父亲,只是沉默的,安静的坐在儿子的身旁,脸上是空白的表情。
  太默然了。
  甚至是寂然。
  太平静的寂然,居然无法看出内心的波澜。是不是上了年纪的男人都深沉如此。
  余俊的手指微微发抖。他没问父亲,那个人究竟对他做了什么?居然令到父亲如此这般的失魂落魄。
  不敢,也实在不忍心看下去,余俊从位置上起身,轻轻抚一下父亲的肩膀,小心翼翼道,“爸爸,我出去转一下。”
  余江中抬头,用茫然若失的眼神看着儿子。迟疑一会儿才点点头,“哦,好。”
  余俊大踏步从父亲身边离开。躲在火车站熙熙攘攘人群的角落。从兜里掏出口香糖,望嘴里倒了一颗,一边嚼,一边就着人来人往的缝隙,寻觅父亲的身影。
  终于找着了,以旁观者的姿势,忐忑不安的等待着,以观望者的身份,冷静的观察着,父亲大人。
作者有话要说:  亲爱的宝贝们节日快乐!!!我说了一定不会坑的,好好写文。么么么么,爱你们。
 
  ☆、第 109 章
 
  儿子来找他回家了。这是最好的结局,也是最好的结束,对吧?
  所以余江中几乎没怎么费劲儿的,就准备好了行李。
  行李不复杂,就简单的几件衣服,几本书。锁上门的一刹那,他几乎是松了一大口气。
  兜兜转转,好像绕了一大圈之后,又从终点回到起点。
  很平静的随着儿子,一路安静,脑子里空空的,没有什么拿不起放不下的东西,早知如此何必当初呢?
  打车赶往火车站的途中,路边都是高大的白桦树。有萎黄的树叶悉悉索索的从树上落下来,落在计程车的车窗上。
  曾经,余江中以为,这个城市,若没有了徐冉,就一点可取之处都没有了,可现在,心里这种低落的惆怅到底又是什么呢?
  这个城市比不得SH繁华,比不得SH的明快,但安安静静的,画风舒缓而清新。安宁而恬静。人和人之间当然也有倾轧,也有漠然,但离开的时候,忽然发现,人的适应能力是个多么可怕的一种习惯啊。
  徐冉,会照顾好自己对吧?
  即使失去了他,那小子也会过得很好的,对吧?
  当然,毋庸置疑啊,这一直都是。小子那么年轻,生的又是那么的好看,职业也是,干干净净又崇高,又有什么让自己会放不下的呢?
  这样一说,余江中兀自的,放下心来。
  可脑子里却有个小小的,小小的,黑洞。一点点的,再扩大。渐渐的,占据他的脑海。
  他会彻底忘记徐冉,对吧。
  当然。
  当然会把他干干净净忘掉。人是多么健忘的动物啊,更何况,他又到了怎么样的堂而皇之的健忘的年龄。
  可是,假若彻彻底底忘记的那一天,他若是真记不起那小子的脸了,他若是忽然想倒过去想想,那张脸究竟是什么样,他该怎么办啊。
  太想忘记了,太心急了,所以这些没有那小子的日子,他已经把那小子存在的所有可以纪念的影像给毁了。
  毁的毫不手下留情,于是他知道一样事情,他是恨那小子的。在他抽身离去的时候,或是更早一点,当他觉得自己的付出对自己来说可能只是一场万劫不复的时候。
  人是多么矛盾的一种动物。
  他忽然很害怕。
  害怕不知道哪一天,他不是因为记住还回头,而是因为忘却而恐惧。他忽然发现就现在,就眼前他的脑子已经混了。
  或许,无论如何,得道一次别。
  或许,应该再彼此道一声珍重,或许,再努力记住,到死都能,记住那张脸,清清楚楚的,知道是怎么样的一个人,让自己摔了一跤,现在好了,梦醒了,结束了。偶尔还能想起点什么的彼此,是不是会好点?
  他手指哆嗦着掏烟。
  甚至都不明晰自己到底执念是什么。
  把烟放在嘴边的时候,立刻就有工作人员过来严厉呵斥,“干什么干什么啊。这是什么场合你不知道啊。”
  余江中尴尬的取下那支放在嘴边的烟,听见转过背的工作人员还是愤愤道,“一大把年纪,为老不尊。”
  真他妈的。确实是大脑混沌了。所以对人家的控诉只能觉得抱歉。他抬眼看看滚动的提示牌,又看看腕表,距离他离开这个城市的时间已经剩下无多。
  手还在微微的,难以控制的抖着。
  无法支配自己植物神经的男人这才发觉,或许那个人远比他能认知的,感觉的,还有,重要?
  余俊靠在候车室充电室的角落,看看表。
  距离进站时间已经只有十几分钟了,给父亲留的单独整理时间已经足够,于是他慢慢的,笃定的朝父亲走去。
  “爸爸,好了,可以准备走了。”余俊走到父亲面前,弯腰背起行囊,手挽着父亲的胳膊,明显的感觉到他肢体的僵硬。
  “怎么了?”他一愣。眼睛探看过来,“啊,爸爸,脸色怎么这么差啊。”
  何以是差啊,脸色苍白不说,整个嘴唇都是紫的,余俊是内科医生,一看那紫的程度,便觉得氧饱和度低得惊人的差。
  他轻轻摇晃了爸爸臂膀几下,余江中目光漂移着,最终定在儿子身上,勉强说了声,“没事。”
  没事就好。
  余俊有点明白,爸爸到底还是舍不得那个小妖精。可舍不得又怎么样。还想回头吗?还能回头吗?又那个回头的必要吗?
  他太明白,爸爸的处境,已经由不得他回头。
  所以这个节骨眼,也不好说任何话,做任何过激的事。只要耐心的等,耐心的等爸爸回归就好。
  余江中举步维艰向前走着。
  脚下的路好像是倾斜着的,而自己的步子也是,歪歪斜斜的。每走一步,都费了老大的力气,直到儿子跳上了火车踏板,他才真正意识到,真的,快了,马上要离开了。一年前,他跳上火车,跳得那个瞬间那么的绝然,事毕,余江中偶然想,那一下,是不是太轻率了。不过这种偶然的,失悔的念头瞬间被他给摁得死死的,压得狠狠的。
  现在,好像根本没有当初那个绝然的勇气了。
  他仰着脸,看着站在那一端的儿子,儿子正附身,向着阶梯最下一层的自己伸出手,无奈说,“爸爸,快点!火车要开了啊!”
  刚说着,果然听到一声火车的鸣笛。
  余江中却踉跄着退后了两步。
  儿子恐惧的睁大眼睛。看着两鬓泛着白色发丝的父亲对他挥了挥手。嘴唇翕动一下。看口型,好像是说,“再见。”又好像说,“对不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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