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堂·人间(网络版) 作者:桔子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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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般喜欢说话的人都欣赏能安静的,安安静静的家伙们心里其实也向往话唠,陈默跟苗江一个屋住了两天,深得老人家青睐。苗江俨然已经把陈默当成自家人,海口夸得没边,未来想得极美。
苗江拉着陈默说你放心,将来你们生了小孩拿过来我们帮你带,保证帮你养得白白胖胖的,早上跟着我去锻炼身体,我找人教他练武术,我有个朋友……嘿,跟你说,很厉害的!
陈默赔着笑直点头,说好好好,一定!他心道我倒是想呢,可也得你闺女乐意啊!
陈默过来的时候领了八方的告诫,做了万全的心理准备,都听说在南方女人当家男人没地位,家里宠闺女,女婿都不好当。成辉临走的时候拍着他的肩膀说,兄弟啊,无论如何都得忍啊,得表现啊,别说是人家养了二十多年的闺女,就算是头养了两年的猪那也不能让人随便给拉走啊。可是陈默兀自紧张了半天,却发现这警惕来得全无理由,苗妈何月笛的话不太多,温和优雅,可看得出来心里是喜欢的,言谈举止都十分给面子,让人舒服,苗江就更别说了,陈默自认他亲爹都没对自己这么亲热过。
周日晚上回家吃过晚饭,陈默躺在苗家的客房里想心事,左手边一本佛经散漫地开着。陈默心想,这世界啊,真叫一个诸行无常,无常得都让他心慌了,他想来想去拿了手机找陆臻。小陆中校正在食堂里吃晚饭,嘴里嚼着菜叶声音含糊不清,他说你且说着,我且听着,这菜忒差劲了,正好让我下下饭。
陈默坐起来细说从头,陆臻听到那顿剽悍的晚餐时 “啪”的一声筷子拍上桌,怒了,太TM过分了!
陈默有点不高兴,帮苗江分辩说人家那也是好意……
陆臻舔着牙尖,声音随着电波缓缓地飘过千里山河,我是说,太TM过分了,咱们中国就是贫富不均匀,这人民生活水平才上不去,你看你那边好鱼好肉的吃不完,我这边烂菜叶子里连点油水都没有,这世道也不带这么欺负人的哇!
陈默华丽丽地一囧,明智地决定绕开抽风陆的雷点,继续说经历。陆臻听完全部报告安静地沉默了几分钟,呼吸声一起一伏响在耳机里,陈默忽然有种莫名的心慌。而陆臻却用一种慢悠悠诧异的声调说道:“难道说,你遇上了,传说中百年难得一见的,狗屎运?”
陈默咬牙切齿地回了一句:我靠!
陆臻抱着电话笑得心情舒畅,陈默故意追问,你当年去你老婆家的时候什么心情。
陆臻干脆利落地甩下两个字:紧张!老实告诉你,当年,看到他妈切菜我都不敢往她身边站,生怕那刀子一下就捅过来了。
陈默是厚道人,一下就被说哑了,不知道再如何继续。
陆臻轻松地笑笑说没事没事,我现在不是还活着好好的吗?所以,毛主席说得好,一切反动派都是纸老虎,不要躲,不能怕。对于岳父岳母这种存在,我们要充分地发挥革命乐观主义精神,要善于并勇于团结一切可以团结的力量,发展抗日……啊不是,泡妞民主统一战线,要做好打硬战苦战持久战的心理准备,在战略上藐视敌人,战术上重视敌人,要相信道路是曲折的,前途是光明的,总而言之未来是美好的,胜利必将属于那些勤劳勇敢而又坚忍不拔的中国男人。
陈默失笑,我都不知道原来你这么崇拜毛主席。
陆臻口气淡然地说道那只是因为你对我还不够了解,知道为什么我比你能干,比你进步,娶的老婆都比你厉害一个数量级吗?那就是因为太祖的英名一直在我等心中回响,是我前进道路上的指路明灯。
陈默忍无可忍地说我怎么以前没发现你有这么贫呢?
陆臻静了一下,笑道,这不挺好的吗?兄弟,放松点,别紧张,将来你就会发现日子是一天一天过出来的,没有归宿没有终点,没有功德圆满,没有胜利的号角,我们能抓住的只有过程。所以别急,慢慢来,兵来将挡,水来土掩,生活是一场持久战。
陈默苦笑,您真学术。
那是!陆臻大言不惭,皇城根是离着远了点,咱现在再怎么说也是在帝都十环之内了,怎么能不沾点中央的气息呢?
陈默说与时俱进啊……现在都建造和谐社会了,你还抓着毛泽东思想不放呢?
陆臻嘿嘿一笑,咱思想过关,啥理论都过硬。
陈默实在受不了,毅然决然地挂了电话,陆臻听着耳机里嘟嘟地响,一错眼看到桌上青白寡油的菜,终于嫌弃地皱起了眉头。
陈默扔了电话躺在床上心潮起伏,也不知道过了多久,房门被人敲响,陈默一个激灵跳起来,忽然意识到自己这么一个人关在房里是不是有点不太礼貌?陈默打开门,看到何月笛站在门外,笑容温和说话开门见山:有空吗?我想跟你谈谈。
啊……哦!有有有……陈默连忙把何月笛让到屋里去。
客房里只有一张椅子,何月笛坐了,陈默迫不得已坐在床上,身体深陷到棉被之中的瞬间,陈默曾经被培训过的无数谈判心理学在一瞬间闪过他的大脑,包括前期麻痹及后发制人,谈判时的角度问题,高位向低位施压策略……
何月笛笑着说你别紧张,我跟你也不熟,将来很可能要成一家人,想跟你聊聊,大家都熟悉点。
陈默笑着说那当然。
何月笛笑得温柔大方:“我听说你们军人都喜欢直接点,那我也就不兜什么圈子了,其实我就是想问问你对我们家苗苗有什么想法。”
想法?陈默顿时警惕,企图?图谋?打算……?
“别紧张。”何月笛见陈默紧张得不说话,只能笑得更加亲切一些:“我就想听你说说看,你觉得我们家苗苗是个什么样的人?”
哦,这个……
陈默脑子里飞转。
“很可爱……人很好,心善……很……”
说乖巧听话好吗?陈默犹豫,这样会不会让人觉得自己很霸道?
“嗯?”何月笛向前倾身,神情专注。
“这么说吧,我觉得苗苑她很实在,没那么多不切实际的想法,她想要的我应该还能满足她。”陈默让眼神尽量诚恳,三堂过审一般,他觉得自己目前就是个嫌疑犯。
何月笛笑起来:“就因为这个吗?你喜欢她什么?没什么特别?”
陈默想了半天冒出一句:“蛋糕很好吃。”他忽然发现优点这个东西还真是挺难总结,离自己越近的人越是说不清,行列里随便拉出一个士兵来,各方面的情况他都能烂熟于心,可是苗苑,他真的说不清。
喜欢她什么呢?像个女孩子,温柔可爱,不会有让他为难的要求,快乐乐观应该能算,可是这样特别吗?
“那缺点呢?你觉得他有什么不足的地方。”
“缺点……”陈默于是更谨慎了:“她不太固执……”
“这是个缺点吗?”何月笛诧异。
“我不太会形容人。”陈默此刻强烈地希望陆臻能跟他换个魂,舌灿莲花五味,好唬得丈母娘一愣一愣的。
“好吧,那么……”何月笛有点挫败地放弃了,陈默不动声色地松一口气。
“陈默,我想以你这个年纪谈恋爱总是奔着结婚去的,”终于开始正题,何月笛表情郑重:“你们年轻人谈感情,我是长辈,而且我们家苗苗年纪上也比你小很多,所以我接下来要说的一些事可能会比较实际,你也别太反感,毕竟过日子嘛,本来就是比较琐碎的。”
“没关系……”陈默本来想亲切一点叫声阿姨,张了张嘴到底没叫出口。
“结婚嘛,就是成家,说到家,比较现实的就是房子的问题……”
“这个您不用担心,我们队里有房子可以申请,两室一厅,不算太大但是应该还够用。”陈默来之前被成辉灌了一堆婚姻基本资料,张口就来说得很顺。
何月笛想了想说道:“你们军官有转业的问题,队里的房子毕竟是借的到时候要还,所以我觉得你还是应该考虑一下自己置业?”
“可以,”凡是有关钱财的问题,陈默答应得一向爽快:“如果您对地段要求不太高的话,应该没什么问题。”
何月笛问道:“你们家独资?”
“我的钱还够。”
“这样当然也不错。”何月笛却道:“不过我倒是觉得,现在都是独生子女了,没什么嫁女儿也没什么娶媳妇的,我们也就别搞什么彩礼陪嫁的虚来虚往,两家人合力给你们小两口买套房子,这样你们将来生活的负担也小一点,我们呢,也算是尽了心了,你觉得这个怎么样?”
陈默一开始没听清,等反应过来之后恍然觉得陆臻说得还真没错,他大概是真的撞上了百年难得一见的狗屎运,他连忙说不用不用,我真的还付得起,不用阿姨你们这么吃力。何月笛摆了摆手拦住他,神色郑重完全是一个母亲看女婿的态度,她说其实一开始苗苗跟我说起你,我是不太同意的。陈默马上安静下来,听她说那个但是。
何月笛说凡是做妈的,最担心的就是怕女儿吃亏,你年纪比苗苗大了不少,社会上的事也见得多,这孩子又从小就没心眼,被人欺负了都不知道。而且西安那么远的地方,说真的我们其实不想让她嫁这么远,毕竟人生地不熟。
陈默心里打鼓一样的忐忑,他说噢,也是。
何月笛笑一下,拍拍他的肩膀,说道,但是,我想算了,她自己喜欢。上一次你们闹分手,后来她说她好了没事了,可是我做妈的看得出来她不开心。其实我跟你没情分,我对你好点,我不为难你,就是希望你能对我女儿也好一点,我很感谢你能让我原来那个活泼快乐的女儿又回来。现在我把女儿交给你,我对你没什么大的要求,就是别再让她哭着跑回来找我。
何月笛说到动情,止不住眼眶还是湿了一半。陈默觉得心里发堵,热血压在胸口涨得发疼,他憋了半天挤出来一句话:“阿姨你放心,我不会的。”
何月笛点头,说那你先休息吧,明天还要坐车。陈默一直把人送到门口,回头栽倒在床上,心脏还在砰砰地跳,很有激情的感觉,壮怀激荡,好像年青时领到了众人眼中最挑战性的任务,脸上声色不动,心中慷慨澎湃。
一个母亲对他说我把女儿交给你,别辜负我的期待。
陈默想,这应该是一个男人一生中所能得到的,最重要的信任了。
苗苑缩在苗江身边心不在焉地看电视,何月笛上下看看她,苗苑马上撑不住,小声嗫嗫地问:“妈你跟他说什么了?”
何月笛在她身边坐下:“什么都谈了一下,婚姻房子什么的……”
“啊,”苗苑惨叫,“你跟他谈钱了?”
“谈钱怎么了?你妈很俗吗?我把你养这么大还要倒贴二十万才能嫁出去,我都没地方喊亏本去!”何月笛瞪她。
苗苑被她骂得一缩,小声抱怨:“人家部队明明有房子可以住,是你非得让人买一个!”
“房产证上没你的名字,这种房子你敢住我还不让你住呢,你当是在家吗?!”何月笛恨铁不成钢,苗江很狗腿地递个眼色,苗苑只能乖乖靠过去搂着她妈。
何月笛顺着女儿的头发,声调感慨:“你也该长大了,做事多点心眼,有事呢,多跟家里商量。”
“噢。”苗苑的声音闷闷的:“我这还没结婚呢,你就开始帮我想着离婚的事儿了。”
“你这丫头没良心啊!”何月笛忽然觉得心酸,声音一哽。
苗苑马上赔笑:“是是,主要是离婚这个事情,你让我想我也想不好。”
何月笛捏着苗苑的脸颊,眼中泛出泪光:“人是你选的,将来再要有什么,要哭也别给我回来哭,你自己挑的东西,自己被扎着了,活该!”
“是是,我知道,一定!”苗苑一本正经地点头,反倒把何月笛的眼泪给招了下来,苗苑这下没招了,只扑上去抱着她妈的肩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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