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凝华(金玉王朝第六部) 作者:风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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众人来不及去找纱布,撕衣袖的撕衣袖,脱外套的脱外套,只管往展露昭身上裹。
展露昭不动如山地坐着,仍由别人忙活,对着他叔叔,反而笑了一下,懒懒地说,“叔叔,你听我的,张副官已经死了,把他知道的计划,地点时间都做修改。至于我和我的副官,你先把我们带回小院,看守起来。两个月后,你再看看,我们广东军,会不会还被海关抄个正准。到那时,就有分晓了。”
他失血很多,说完这番话,已觉得眼皮子千斤般重。
等大夫赶来为他包扎治疗时,展露昭眼睛已经闭上了。
展司令到了此时,哪里还有和侄儿斗争的兴趣,便照展露昭说的做了,将昏迷的两人送回小院,看顾起来,派人里里外外把院子守严实。
倒不是防备展露昭,而是防备宣怀抿那个有极大嫌疑的小畜生。
至于展司令对失去副官的心情,那又是另一回事了。
宣怀抿只是挨了打,皮肉受苦而已,内伤并不严重,不到两个钟头,就悠悠醒来了。
醒来后,发现自己已经回到小院,看见展露昭躺在床上,腿上裹着纱布,又是扑过来,哭得肝肠寸断。
展露昭竟是被他的哭声吵醒了,睁开眼,勉强骂道,“小王八,嚎丧呢?老子还活着,你哭什么?”
宣怀抿哭着说,“这一定是白雪岚的毒计,太歹毒了!把你害成这样,我一定要给你报仇!”
展露昭没好气地说,“你有个屁用,比猪还蠢,着了人家的道,还糊里糊涂。要不是老子,你今天就当灯给人照亮了。报仇?你有这本事?癞蛤蟆吹气。滚一边去,别吵老子睡觉。”
宣怀抿可怜兮兮地说,“我不吵你,我就在这陪你,行不行?”
展露昭不理他,把眼睛闭了。
宣怀抿果然不敢再哭出声来,守在展露昭身边,只是不时举手到脸上,抹一抹,满掌的湿漉。静默中,想起今日的事,对海关那头的人,仇恨的火焰在心里,无声而熊熊地燃烧。
白雪岚写那封信,就是早就打算诬陷他了。
在广东军里,被诬陷为奸细,会得到什么下场,那是令人想一想,都要脊背发寒的。
这样歹毒的计策,宣怀风作为白雪岚的副官,不可能不知道。
如此看来,宣怀风对自己,不但没有半分兄弟之情,更是怀着令人心寒的加害之心。
莫说本是兄弟,就算是不相识的外人,也未必这样心狠手辣,非要置之死地不可。
宣怀抿越想,越是恨得厉害。
他如今,无法杀了白雪岚,为展露昭,为自己,报此大仇。
然而,非要做一点什么不可。
否则,自己心爱的男人受伤了,这口气憋着,真要把胸膛生生憋爆了不可。
宣怀抿在展露昭的床边沉思良久,眼中闪过决绝的光芒,站起来,一瘸一拐地走到门外,对看守的护兵说,“我要打个电话。”
那护兵为难地看了他一眼,欲言又止。
宣怀抿说,“刚才军长醒过来了一会,这个电话,是军长吩咐我打的。我又不是向外传递什么消息,没有要隐瞒人的地方,你可以站在旁边听。
不然,你去向司令报告,就说军长吩咐我打一个电话。”
护兵果然去了。
展司令听了,又是一顿骂,“这小畜生不知死活!才两个钟头,又出他妈的花样!”
只是,既然说是展露昭的吩咐,又不能置之不理。
宣怀抿等了一会,护兵回来了,身后还跟着魏旅长。
魏旅长是展司令派来的监视人,见了宣怀抿,板起脸问,“是军长吩咐的,要你打电话?”
宣怀抿说,“是。”
魏旅长想了想,便说,“司令叫我来,你要打电话,当着我的面打。要说什么,你自己斟酌点。我只告诉你,等一会,我要回去向司令复命,你说的每个字,我都要转达的。”
虽有监视者,不过,宣怀抿打电话的请求,算是被批准了。
 
第七章
却说今日很巧,原本年太太,在家里养胎,她并非娴静的人,天天困在一个小院子里,抬头只见四方形的天,实在腻烦了,很有到外头松散一番的欲望,就找出一副从前写的字来,要到白云飞店里去裱起来。
若是成行,她大概是要遇见她弟弟的。
可是张妈一听,就大惊小怪起来,赶过去拦住,和她说,“你瞧你这肚子,也就是几天的事,哪有出门的道理?”
宣代云说,“实在待不住,我就坐着汽车,又不在街上走,身边带着日本婆子,不碍事。”
张妈把两手张着,给她拦着道,说,“小姐,好小姐,你也不是七八岁的孩子,要当妈妈的人,怎么这样任性?再待不住,也要待。万一出了门,发动起来,把孩子生在汽车里,那怎么样?唉呦,你真要急死我。”
宣代云心想,这话不假。
处长的夫人,把孩子生在汽车里,可是一件惹人笑话的事,若是孩子长大,朋友们笑他是生在汽车里的,倒是自己的罪过。
于是宣代云就不走了,坐了下来,叹了一口气说,我胸口怪闷的。
张妈见她打消了出外的主意,叫听差送一杯温热莲子茶来,对宣代云说,“怀孩子,哪有不受罪的?为了小人儿,你就忍一忍。该多吃多笑才是。”
宣代云说,“不是怀这小东西的事,我今早一起来,眼皮子就乱跳,总觉得心神不宁。不然,我怎么忽然说要出去走一走呢?”
张妈说,“这是随时可能要发动了。可见,更不能出门。”
宣代云说,“不能出门,总要想个法子解闷,这样吃了睡,睡了吃,谁也受不了。”
张妈说,“你不是爱打牌吗?摆一台麻将,好不好?”
宣代云点头说,“这个使得。”
便吩咐听差摆麻将桌子,又吩咐去打电话,请几个素日交好的牌友过来。
不料听差奉命去打电话,不一会,回来说,“林太太上街去了,还未回来。孙太太宅里的管家说,孙太太回娘家去了,后日才回来。万家小姐倒是在家,可是说她母亲今天受了风寒,要在床前尽孝。”
宣代云说,“这倒奇怪,一个不能来也就算了,三个都不能来,倒像约好了似的。”
叫给另外两个熟人打电话,也是各有各的事做,不得来。
宣代云笑道,“别从外头叫人了,我们宅里这么些人,总能凑够四个角。”
便叫人把几个有点资历的,有资格陪主人打牌的听差,叫过来凑牌搭子。
有两个很快来了,只不见宣代云平日挺看重的年容,问来的那两个,都说不知道。
宣代云牌瘾上来,手痒得厉害,也懒得理会这许多,叫着张妈说,“还缺一个,你上阵吧。”
张妈笑道,“哎呀,我的牌,可很糟糕,要输钱的。”
宣代云说,“和你们打,我还能占便宜吗?放心,总不叫你们吃亏。”
一些有钱人家的规矩,仆从和主人搭牌,向来是有进无出的,赢的收进来,输了倒不用给钱。
这也是常理,当仆从的人,哪里有和主人比拼财力的能力,只是一个凑趣罢了。
所以张妈和两个听差听了宣代云的口气,知道这牌是没有风险的,都高高兴兴地坐下,捡着主人喜欢的牌出。
三人齐心合力,给宣代云凑牌,不到一个钟头的功夫,就让宣代云胡了十来把,小赢那也罢了,牌来得巧时,竟让宣代云胡了一盘清一色,一盘大三元,乐得宣代云直笑。
张妈笑道,“小姐高兴归高兴,可不要笑太厉害了,小心把肚子里的小人儿给吓一跳。”
宣代云正笑着,忽然唉呦一声。
张妈脸色一变,忙在牌桌上把头探过来问,“怎么样了?要发动了吗?”
手里拿着牌,也忘记砌了。
宣代云说,“这小东西,踢了我一脚,好大的力。他知道我赢了大三元,也为我高兴呢。”
大家又都笑起来,继续玩起来。
因为前头是宣代云赢了,这一盘,还是宣代云坐着庄家的位置,她摸了牌,一路砌起来,定睛一看,又是唉呦一声。
坐在她对面的听差徐金笑道,“不用问,我猜是太太拿了一手好牌,小主人在他母亲的肚子里,为太太叫好呢。”
宣代云说,“你们瞧瞧。”
说着,把牌一摊。
大家都伸脖子去看,竟是整整齐齐的一副十三幺。
徐金说,“哎呀!这是天胡了。太太今天的手气,可真是旺到极点。”
张妈也说,“这很好呀。我们输这一盘,筹码可就一个不剩了。”
宣代云却露出一丝疑虑来,说,“你们说,这是不是太邪门了?刚才的清一色,大三元,那也罢了。现在来个难逢的十三幺,还是天胡。古人说,月满则亏,水满则盈。这么旺的手气,我总觉得有些不妥。不会是应着什么意外吧?”
张妈立即说,“哎!哎!小姐,你怎么忽然说起了昏话,快吐一口唾沫,把话重说过。打牌赢了是喜事,应着小人儿发动的喜讯呢。也不怪得你,有身子的人都这样,心里头阴阴晴晴的,喜欢乱想。”
两个听差都附和着张妈说,“是呀是呀,这是喜讯,我们要先恭喜太太。等太太生下了小少爷,我们就等着讨赏钱了。”
几个人一说,又把宣代云说得快活起来。
宣代云笑道,“就你们嘴巴子巧,打牌罢。今儿我要是再赢一个大四喜,我赏你们一些好东西。”
大家都说谢赏,又兴兴头头打起牌来。
打牌的事,总没有从头到尾,一帆风顺的。
宣代云吃了一个天胡,手风翻了一个转,连丢几张牌,竟是下家都需要的,幸好她是主人,听差不敢吃她的牌,张妈更不愿吃她的牌,只是凑合着打,不料,如此的几方共同努力,竟也没能让宣代云胡上牌,倒一口气,打了三四盘流局。
大家都感到诧异,不禁心里琢磨,这真是蹊跷了。
难道刚才主人家说的话,有什么预兆不成?
正在纳闷,院子外头,忽然嚷嚷起来。
一人在说,“你凶什么?偷东西还有道理了?”
另一人说,“你才是贼,这是我捡的!”
头里那个人说,“我管你是贼还是偷儿,见着太太,看你怎么说。”
另一人尖着嗓子嚷道,“怎么着!怎么着!年容,你吃了豹子胆,敢对我动手!”
“就打你个狗日的!”
宣代云遇了几盘流局,心里早就不痛快,听见外面吵得不像话,顿时来了气,竖着眉毛说,“这家里到底还有没有规矩?”
叫张妈扶了她,走到院门朝外看。
这一看,更是生气。年容和年贵互相拽着对方的衣袖,打成了一团。
另有两三个听差在旁边站着,居然没有劝,只是袖着手看热闹,嘴里笑着说,“吵吵嘴就算了,打架没意思,让太太知道,要挨一顿好骂。”
猛一回头,看见张妈扶着宣代云,站在院门。旁观的人都吓了一跳,把脖子一缩,正想跑。
宣代云喝道,“都给我站住!你们瞎了眼吗?他们打架,你们手是断的?”
几个听差这才过去,把打架的两人分开。
年容和年贵的怨恨,并非一二日的事,平日吵嘴就不知道吵了多少次,今天撕破脸,动了手,那更无可商量了,厮打得脸上青一块紫一块,衣服都裂了口子。
两人被硬驾着分开,犹斗鸡一样瞪着,对骂不休。
年贵说,“年容!你等着!这事没完,等老爷回来,我看你怎么死!”
年容呸道,“你个没廉耻的贼!少拿老爷压我!你这王八岛,我早看不惯了,老爷在外头养女人,你也跟着学,在外头养个臭婊子!现在养婊子不够钱了,就在宅子里偷东西!”
年贵跳脚对骂,“年容!你血口喷人!他奶奶的,你又是什么好东西?你说!太太叫你中秋采买的东西,你往自己兜里揣了多少?你和兴和绸缎庄的账房眉来眼去,占年家的便宜,打量别人不知道吗?上个月,自家汽车被老爷使了,太太要出门,叫你到汽车行里租一辆汽车。你叫陈家的司机李四苗把陈家的汽车偷偷开出来,载了太太一趟,租车的钱,你和李四苗一人一半。你说!有没有这回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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