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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韩育陵鼻酸，但他竭力压抑心里参杂了高兴和不舍的情绪。

　　“我再唱一首。”他抬起头，放声清唱。

　　韩封一直仰望。曲终，又是一句真诚的‘好听’。

　　“我再唱。”

　　一首接一首，都是有韩封在身边时所完成的作品。不，当时并不算完成。是现在得到了韩封的认可，才宣告完成。

　　韩封很有耐心，不曾打岔。

　　“还有很多想唱，可是不记得歌词了……”韩育陵扁着嘴说。其实他心里的歌单还是很长，这些歌都曾因要现场演唱而背过歌词，他背过的文字都很难忘记，不过，他可不能不管打了五个小时拳的韩封是不是会累。

　　“你要是唱，日日夜夜，封哥都愿意听。”

　　韩育陵胸口突地一痛。他撇过脸，不悦地嘟哝：“敷衍我。”

　　“日日夜夜，封哥心里都有你在唱歌。”韩封轻轻把韩育陵面颊扳回正面。

　　韩育陵唇一抖，眼眶瞬间湿透。

　　我可以日日夜夜在封哥面前唱歌——他好想这么说。

　　“先别娘娘腔。”韩封用手把韩育陵就要飙出来的泪擦去。

　　“再听封哥一句话。”

　　“封哥要说，千百万句我都愿意听。”韩育陵哽咽。

　　韩封拍拍韩育陵头，手缓缓移到韩育陵臀侧，眉眼低垂，沉着声道：“这里的疤，是封哥欠你的。”

　　“没有……没欠……”韩育陵摇头，豆大的泪珠滚落。

　　“有个人，他没欠你。”韩封用他粗糙的手，一下一下拭去韩育陵落下的泪。

　　“他是你的父亲，你不能不理他，用心尽点孝道，你不会吃亏。”

　　韩育陵咬唇，思索了会儿，决定还是不要破坏韩封的心情。

　　“嗯，我听话。”他说。

　　“乖。”韩封挺直身，手指点点额头。

　　韩育陵双脚勾着柱子保持平衡，趋近身，低头，闭上眼。

　　他亲吻韩封额头，很久。

　　久到足够他回顾和韩封在一起的所有难忘时刻，然后一一锁回心中宝箱。

　　韩封和路卡买了一周后的机票。

　　但，韩育陵第二天早起时，没看见路卡弄好的一桌丰盛早餐。

　　他打开干爹卧室房门，里面空无一人，房间整齐得异常，他不用察看衣柜就知道，干爹走了。

　　韩育陵不知道自己在房间呆站了多久，是叶雅琪突然抱着他，他的听觉才恢复。

　　秒针在走动，小鸟在吱喳，叶雅琪的心脏在跳动。

　　地球在转，日子还要过。

　　韩育陵拔开叶雅琪环在自己腰上的手。

　　他走向干爹的床，摸摸床头上的相框，框里是他和四位干爹的全家福。

　　“把……宗哥……夏哥……叫来……”他话声颤抖。

　　坚强不是容易的事。

　　韩封说，成长并不表示遇到任何问题都得一个人拼死逞强。

　　路卡说，难受就要寻找最有效的抚慰方法渡过，不能一个人死吞。

　　芦绍宗和夏穆急匆匆赶来，他们还穿着睡衣睡裤。

　　夏穆把叶雅琪送出房，反锁门。

　　“我不行……”韩育陵喃喃，芦绍宗将他抱进怀里。

　　“我不能……不知道他们……在哪里……”

　　多年前，韩封不告而别，与路卡生死未卜的恐惧再次袭上心头。

　　芦绍宗收紧双臂，夏穆贴近他，柔声安慰。

　　韩育陵没听进去。当他目睹房间没人，脑中就开始歇斯底里，以致耳朵一点外来声音也听不见。叶雅琪救了他数秒，很快，他就知道这时候叶雅琪不够。

　　叶雅琪没见过他最歇斯底里的样子，他怕叶雅琪会慌。

　　难不难受？

　　难不难受？

　　低沉的嗓音在脑海重复。

　　韩育陵攥紧拳头，整条臂膀都因此绷紧。

　　夏穆尝试松开他十指。

　　“难受……”

　　藏在心中的哭泣溢出了口，便，一发不可收拾。

　　韩育陵嘶声哭喊。

　　夏穆把窗户关上。

　　后来韩育陵失声数天，才想到夏穆要是没关窗户，是不是会惹人报警了呢？                    

　　作者有话要说：　　

 

☆、第 30 章

 

　　　　有那么几天，韩育陵抗拒离开房间，抗拒接受家里少了两位亲人的事实。

　　叶雅琪天天陪他，为他准备饮食，逗他嬉笑解闷。

　　他告诉叶雅琪自己需要一些时间调整情绪。

　　路卡有传简讯来报平安，说和韩封正前往青藏高原。

　　不攀世界之巅，他们倒是去了有世界屋脊之称的世界第一高原。

　　那几天，简讯也就那么一封，不但没有解除韩育陵的思念之苦，反而让他更想马上飞到干爹身边。

　　干爹是太了解他，知道给他捎越多消息，就越是令他无法返回自己的生活轨道。

　　一天夜里，韩育陵在睡梦中给一声碰撞声响惊醒，见叶雅琪不在床上，才慌张地跑出房察看。

　　叶雅琪蹲坐在通往阁楼工作室的楼梯下，弯身抓着左脚脚踝。

　　韩育陵上前关心，叶雅琪说是下楼时不慎踩空，扭了脚。

　　叶雅琪当然说没事，韩育陵岂肯信？拿来药酒给男友揉了好一阵子，见没肿起来才放心，不过就已睡不着了。

　　叶雅琪没勉强韩育陵回房睡觉，而是带他到工作室，让他听一首甫完成的歌曲。

　　韩育陵在工作室看见叶雅琪贴在墙上的工作进度表，叶雅琪也有不少音乐创作相关的工作，尤其是他擅长的混音编曲。目前他接的都是公司委派的工作，公司主旨是给他机会打响名堂，以后就能像他师傅那样，成为乐坛炙手可热的音乐创作人，创作邀约不断。

　　叶雅琪的进度稳健，看上去所有工作都能如期完成，韩育陵这才醒悟，叶雅琪白天都在陪他，那工作定然只有在晚上才能做。叶雅琪行动那么敏捷，摔倒碰撞这类意外对他来说是很稀有的，他一定是睡眠不足，精神不济，下楼梯才会出意外。

　　叶雅琪把耳机给韩育陵戴上，韩育陵带着内疚的心情，聆听男友的作品。这是完成度近一百巴仙的作品，韩育陵听着听着便觉好奇，再仔细看一遍进度表，确定了这曲是男友一百巴仙独立制作。难怪男友这么兴致勃勃地让自己听。这是男友诞下的第一首歌曲宝宝。

　　原来叶雅琪已经成长到了这个阶段啊。

　　韩育陵感欣慰，也更加认真地听歌曲的每一个细节，想要给叶雅琪最恰当的指点。这么认真起来，他便发觉歌曲的瑕疵，比如拍子不顺畅，音准偏了，歌词不押韵。他很想告诉叶雅琪这作品很完美，但事实不是如此。

　　他陷入苦思。叶雅琪很努力，公司栽培他，骆禾羽尽心教他，为什么还不完美？叶雅琪还需要多少时间才能成为一个实力稳固的音乐人？

　　不是叶雅琪不够好，他的进步已经很神速，三年前的他甚至不懂五线谱，不会弹乐器。

　　韩育陵不由得想起，三年前叶雅琪是个很出色的舞者，年纪轻轻就代表国家参赛。

　　若叶雅琪没有转换跑道，继续投身舞蹈，现在一定已经是扬名世界的舞者。

　　叶雅琪的梦想蓝图，是不是给自己画坏了？

　　韩育陵感到胸腔一阵阵闷痛，歌曲已听不入耳。

　　“怎么样？”叶雅琪把耳机摘下，满怀期待地问。

　　韩育陵闭上眼，叹了口气。

　　“雅琪……对不起。”他为自己在叶雅琪的生命中出现而道歉。

　　四周一片寂静，叶雅琪没有说话，默默离开工作室，把韩育陵独自留下。

　　韩育陵知道自己在不适当的时候说了不对的话。

　　覆水难收。

　　次日韩育陵打起精神，清早起床弄早餐。经过干爹睡房时，他停步看了会儿，在心里说‘封哥早，路哥早’。

　　叶雅琪迟了半小时起床，一如往常地和韩育陵说笑，仿佛昨晚的事只是韩育陵一人的梦境。

　　韩育陵提醒自己别再道歉，那对现状、对未来，都没有帮助。

　　吃过早餐，打通电话给小炯，韩育陵正式结束长假。

　　小炯来接韩育陵上班，叶雅琪则开之前韩封用的车子上班，这是两人沟通后所决定的出门方式。

　　叶雅琪在玄关和韩育陵吻别。

　　韩育陵说一会儿午餐在公司食堂见。

　　结果没见着。

　　叶雅琪临时接通告，一整个早上都在户外拍外景，拍外已过午餐时间，发了简讯通知韩育陵自己赶不回去，回程时就在外头和助理一起吃。

　　韩育陵则一早上就在看累积了三个月等他过目的新唱片企划案，这部分芦绍宗帮不了他。芦绍宗原本委托骆禾羽处理，但骆禾羽看过后全都没有批准。韩育陵这回自己再看一遍，见每一份都附上骆禾羽的详细注解，并不是每一份都行不通，这才想骆禾羽是故意不做决策，而韩育陵只能纳闷，无可奈何。

　　午餐时间小炯送来热腾腾的套餐，韩育陵没多想就吃了，饱餐后继续工作，累了到外面喘口气，从楼上看见叶雅琪和助理一同走进大堂，才想起那午餐之约，也才看到叶雅琪发的简讯。

　　接下来半天，两人各有各忙，叶雅琪在录音室，韩育陵在钢琴室。

　　傍晚，芦绍宗找韩育陵吃饭。用餐间，芦绍宗提起计划中要办的麒麟夏季巡回演唱会，再不开始筹备就要来不及，得准备毁约赔钱。事实上韩育陵重伤期间，芦绍宗已有心理准备得腰斩演唱会，得罪赞助商。

　　韩育陵果断表示演唱会势在必行，当晚就和叶雅琪在家里彻夜讨论。

　　那晚之后，两人除了晚上睡同一张床的行为像情侣，其余时间就都是正经无比的工作互动，正经得小炯竟忍不住私下问韩育陵，是不是和叶雅琪出问题了？

　　被这么一问，韩育陵自觉不妥，也许他是太认真，叶雅琪便不敢打扰，亦不敢松懈。他想这晚上回去和叶雅琪火热一下，却事不如人愿，叶雅琪接到时尚杂志的封面人物专访，拉队到外县取景拍摄，隔天才会回家。

　　韩育陵一个人在家闷闷不乐，想工作又提不起劲，空无他人的家让他感到窒息，干爹紧闭的房门更是看一眼就锤一下心。

　　他便出门，约公司一群新晋的年轻艺人到卡拉OK唱歌。这班还没出过唱片的孩子视此为表现的大好机会，安安分分地轮流点歌大展歌喉，唱完便战战兢兢问韩育陵意见。

　　韩育陵只是点头，说不错，一边啜饮杯中物。

　　他后悔了约在卡拉OK，他其实是想和这些还不熟悉的孩子开开心心玩乐一番，他想从他们身上看见叶雅琪的影子，叶雅琪和他们的年龄都差不多。

　　夜渐渐深，也许是孩子们也喝了酒，心情开始亢奋，也或许是因为韩育陵的态度敷衍，他们都没再认真唱歌，而是如韩育陵所愿的，发挥起年轻人的本色，疯狂玩闹起来。

　　居然还有胆生毛的小子要和韩育陵拼酒。

　　这小子浓眉大眼，笑容灿烂，身形精瘦略矮，活脱便是叶雅琪从前的样子。

　　韩育陵记得他是二十一岁，和叶雅琪同龄。

　　叶雅琪怎么了？成熟得太快了吗？他的青春、他的疯狂，是不是消失得太早？

　　韩育陵接过小伙子递来的酒瓶，耳听旁边有人倒数三、二、一，便仰颈灌酒。

　　一瓶下肚，他昏昏沉沉，没人扶他，没人抱他，第二瓶递了过来。

　　青春就是不计后果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