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卡故意站著等,不出十秒,炎允赫真的磕头再求。
怎说都是对炎育陵有养育之恩的人,路卡不想太绝,走上前蹲下,拿出自己的名片写上韩封的手机号,放在炎允赫面前,冷冷道:“告诉他,号码是我给的。”
没等炎允赫把名片拿起来,路卡直起身就走,踏出门前大声说道:“你的头,应该向你儿子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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骆禾羽在媒体界人缘好,稍微花点时间便拿到了炎允赫寄给报馆的信,对於真相还是证据什麽的,他没有兴趣探究,他相信直觉,他相信,自己多年前见过的那个憨憨厚厚、在台下为儿子大力鼓掌的大块头,不是会这麽苛刻对待孩子的父亲。他更相信,炎育陵不会把受虐的怨愤发泄在没有对自己施暴的人身上。
和炎育陵相处的时间总计未超过四十八小时,但骆禾羽把炎育陵的行为举止观察得非常细微,除了自己这个故意多番去戏弄人的角色,炎育陵对所有初相识的人一律表现得礼貌又客气,教养好得不似这个时代的年轻人,然而一旦熟络起来,他就可以在短时间内放开,就像昨晚在舞厅,和其 他平均年龄都比他年长的音乐人玩得很尽兴。
其实太快判断旁人对自己不会有歹意并不是好事,尤其是生活在复杂的演艺圈,若遇到的是狡猾一些的人一定很容易受骗,不过……炎育陵的内心埋著颗向往自由、不羁、狂野、爱玩、爱热闹的籽儿,可惜长时间被阻止萌芽,现在好不容易得到灌溉,又何必提醒他太多生存法则?就让他自由成长,嫩嫩傻傻的性格能维持多久就多久,反正很可爱嘛。
炎育陵虽然容易相信人,却不是每一种人他相信了就会主动去亲近,其中最明显的就是女人──比较娇小、谈吐长相很较斯文的成年女人。昨晚一起玩闹的朋友中有个和炎育陵的女助理年龄相近的女生,但是性格很男子头,炎育陵没花多少时间就和她玩得很疯,还一起跳舞,可那女助理明明应该认识更久,炎育陵对她却客气得很,几乎有什麽事都是先唤男助理。
这种差别待遇旁人或许不以为然,大概只会觉得炎育陵很绅士,会照顾纤弱的女生,可骆禾羽却感觉得出炎育陵对这类型人的客气底下隐藏著莫名的抗拒,原因?不难猜吧。
“为什麽呢?是在恨我吗?”骆禾羽仰躺在床上,看著冷气机的叶片缓缓上下移动。
要我用那种方式来爱的人是你,逃走的人是你,主动再找我的人又是你,结果生下育陵,你恨的到底是我,还是你自己?
通宵工作兼玩乐的疲惫渐渐影响自己继续思考,骆禾羽翻了个身,看到自己的断指处,禁不住扬起嘴角,喃喃慨叹:“女人……真是残忍的动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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炎育旗不敢上学,他预料会被许多人投以异样的眼光。之前父亲打过哥哥的事情只是传言,哥哥也还没有在娱乐圈走红,如今已大不同往日,认识哥哥的人更多,父亲又公开承认了暴行,一定会有很多人好奇想问──你哥哥在家被虐待,你没想过做些什麽吗?
如果自己曾经尝试过去改变哥哥在家的待遇,或许还可以理直气壮地说自己尽了力,但……就只有那麽唯一的一次,自己开口表示不愿意母亲再动手打哥哥,而那个尝试,最终并没有成功。
炎育旗无法否认,自己一度是这麽想的──哥哥是长子,以後要负担家计,书一定要念好,那样才可以找到高薪工作,所以母亲对哥哥要求严格是合理的,哥哥只要撑过求学时期就雨过天晴了。
母亲是这麽想的吗?母亲……其实并不是真的讨厌哥哥吧?
炎育旗静悄悄踱到母亲房门外,给母亲送饭的佣人正好从房里出来,他探头进去,见母亲坐在床上看著窗外院子绿油油的景色,便走上前,轻唤:“妈咪。”
叶雅正自出神,见小儿子坐到了自己身侧,呆滞的表情好一会儿才牵起生硬的微笑。
“妈咪,你还好吧?”炎育旗看著母亲苍白的脸色,觉得很难受。
儿子的关怀令叶雅沈重的心情稍微缓和了些,她拿起身边刚选好的毛线球,微扬著嘴角道:“你看,妈咪挑好了颜色,要给你和你哥作些东西。”顿了顿,语气转柔,透著满满的慈祥母爱,“你哥以前没去过有四季转换的地方,杂志写说他到台 湾前去了日本接受训练,那麽突然地过去,一定受了不少苦,不知道他现在适应了台 湾的天气没有?那里冬天的时候蛮冷的,我要给他多做几条围巾和手套,也做成对的给你,好吗?”
炎育旗愣愣点头,心里有很矛盾的滋味。
母亲这麽温柔地说起哥哥只是最近才开始,正因为如此,才更强烈地让炎育旗感受到母亲以往多年来对待哥哥的态度,和现在相比简直天差地远。他一方面想说母亲是後悔了当初,要从现在开始改变,可同时又莫名地担心这样的母亲维持不了多久,这只是一个稍纵即逝的假象。
“妈咪,你不讨厌哥哥了吗?”炎育旗心直口快,想到什麽就问什麽,直盯著母亲期待母亲的回答。
叶雅被儿子完全没有修饰的直接提问怔得呼吸窒了窒,笑容立即从脸上消失,垂头看著膝盖上的毛线球,吞吞吐吐道:“妈咪怎……怎麽会……讨厌你哥哥?”
“可是外婆他们都很讨厌哥哥……”炎育旗不悦地嘟起嘴,“连表哥也一直在网上说哥哥的坏话,妈咪,我……我不想再和他们住在一起……”
叶雅闻言即感不知所措,立即紧紧抓起儿子的手腕,试图让自己语气不那麽激动,免得吓著了儿子,“小旗,你要离开妈咪?你要去找你爸爸?”
“我没有……”炎育旗抽出被母亲握疼的手,由於对自己的打算很没有去执行的勇气,便低著头极小声道:“妈咪你如果……不讨厌哥哥,我想我去劝的话,哥哥会接受你的……还有爸爸……爸爸其实没有不好……我……我们……应该可以回到从前那样,四个人住在一起,哥哥的工作主要在台 湾,或许我们可以一起搬过去……”
儿子的想法叶雅何尝没有想过?但……与丈夫离婚的时候闹得僵,自己的亲人从来就没有很看得起丈夫,离婚之後就表现得更明显,决裂至此,怎麽可能复合?可要是坦白告诉儿子‘不可能’,那一定会伤了儿子的心。
至於挽回和育陵的母子关系,是叶雅此刻最强烈的愿望,家人虽说会尽量想办法帮她把儿子叫回来,可叶雅知道,只有小儿子去劝的成功机会才会高。
育陵是自己九月怀胎的亲骨肉,是属於自己的孩子,叶雅无法接受被自己的孩子怨恨、憎恶、然後抛弃、遗忘。
“小旗,你可以见得到你哥吗?”叶雅殷切地问。
“哥哥的手机现在是他经理人拿著,之前我打了几次对方都说哥哥没空,不过至少他有接我的电话,我就告诉他我有急事见哥哥,他应该不会一直让我吃闭门羹。”炎育旗边说边掏出手机,找到了哥哥的手机号,踌躇著该怎麽说?那个凶巴巴的大叔才会让哥哥接听电话。
“那太好了!”叶雅站起身走到墙边的柜子,打开来搜索了一阵,搬出个盒子放在床上,对儿子欣喜地说道:“这里面有我这些日子看见不错,便买下来要送给你哥的东西,有衣服、手表、腰带、帽子,你拿去给你哥,他一定会喜欢。”叶雅说到这就回忆起育陵小时候每次从自己手中接过任何礼物时的兴奋和感激之情,就算只是一个很便宜的槊料水壶,他也会迭声说‘谢谢妈咪’,还笑个不停。
炎育旗看著盒子里琳琅满目的穿戴用品,嘴上不敢说,只在心里纳闷──哥哥不缺这些吧?可转念想,这毕竟是母亲的心意,哥哥看到了或许会心软一些也说不定。
“妈咪,我出去打电话,表哥在房里呢,我不想让他偷听到。”炎育旗压低声量说,见母亲满怀期待地点头,便起身跑出房间。不晓得为什麽,他觉得和母亲的相处越来越不像以往般亲密,总觉得很不踏实,总觉得母亲说不准下一秒,就会变成自己不认识的样子。
儿子离开房间後,叶雅细心地收拾盒子里的物品,再放回柜子里。她打开书桌上的电脑,播放电脑里的CD,房里便响起儿子青春洋溢的歌声。摇滚乐团的风格很适合儿子,儿子在乐团里的形象又阳光又帅气,很难不会让年轻少女们一见就喜欢。
从杂志得知育陵目前在筹备个人专辑,叶雅很好奇儿子将会走什麽样的音乐路线,心血来潮,她打开浏览器,上网搜索看看有没有关於儿子个人专辑的消息。
电脑连上网络後,电子邮箱亦自动登陆,叶雅顺手地点开来看,邮箱里有超过一页的未读邮件,大多数都是广告,叶雅随意看了一遍,点击换页,排在第二页的第一封邮件的寄件人名字登时把她吓呆。
寄件人名很简单,就一个‘羽’字。
叶雅突地扔掉手握著的滑鼠,从椅子弹起来,抬起微微颤抖的双手捂著自己半边脸,不可置信地看著电脑银幕。
邮件的题目明白地证实了寄件人就是那个人。
‘雅,我是育陵他爹,有话要和你说,别不读就删了,^ ^’
长年折磨自己的梦魇再次一点一点地在脑海浮现,可因为提到了育陵,叶雅挂心这个人会对儿子做些什麽,很快就勉强自己冷静下来,坐回电脑前点开邮件。
信件不长,没一分锺就看完了。
‘雅,首先要告诉你我还活著,托你的福,活得很好。
你们家的新闻沸沸扬扬,真相是什麽,我相信你知道我心里有数。
你知道我很了解,一个母亲对孩子可以做出多麽残忍的事。
我不会问为什麽你要这麽对待育陵,也不会去猜测你是否真心在懊悔,我从来就摸不透你的想法,以前是,现在,我也不想花费心思去猜猜不透的事。
我只希望你知道,当初,你的抵抗,还有你对我日愈增加的恐惧和憎恶,让我认清了一个现实──恨伤害自己的人,是正常的,是合乎常理的。
所以与你分开後,我便做了一直不敢做的事──和伤害我的家人断绝来往。
因为你,我诚实地面对自己对家人的恨,不再对他们抱不切实际的期望,对还是错,我不在乎,我在乎的是何苦为难自己、为难他人?
育陵恨你,就犹如你恨我,是理所当然的。
别逼他,也别逼你自己。
恨,也是一种自然。’
什麽意思?
这是……要自己放弃儿子?
叶雅握紧拳头,牙关颤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