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淮安不高兴的时候总是见不得旁人兴致高昂,看着一脸跃跃欲试的沈辕,沈淮安不动声色的将酒盏凑到唇边,低声说道:“楼别恨让我看着你点。”
楼别恨三个字对于沈辕来说就像是暂停键,满脸笑容凝固在他的脸上,半响之后才扑通一声坐回凳子上,瞪了一眼沈淮安,沈辕狠狠的灌了一口酒之后才愤然说道:“吃醋的时候不动声色知不知道啊!你这样很不像你的啊,天,魔,大,人。”
被直击了心事的沈淮安倒不见丝毫尴尬,抬手将一筷子炙烤得汁水丰盈又温度正好的蜜汁豚肉送入一直专心喂小老虎的莫南柯口中,沈淮安似笑非笑的对沈辕挑了挑眉,问道:“哦?那你倒是说说,我吃什么醋啊?”
此言一出,众人的动作都是一顿,沈辕可是愣了半响没有说话。干巴巴的往嘴里塞了一大口肉,满脸都是“我很忙我不想说话”的表情。
瞥了一眼低头做缩头乌龟的沈辕同学,云溪倒是轻飘飘的笑了。纤细的手指擒着一只小小的翡翠杯,云溪冲着莫南柯遥遥举杯:“恭贺老祖。”
一贺老祖魂重归故人之境。
二贺老祖出妖族死绝之地。
三贺老祖得一心相伴之人。
云溪自然是通透的女子,很多事情不必言明她就已经得见端倪。甚至,在莫南柯明白沈淮安的心意之前,她就已经明白。
在自己身处生死之间的时候伸出的那只手,她是用了很大的力气才能够再握住之后懂得放开。不是不识情爱,而是不愿强求。那年她正年少,而那人正少年。本就是一个很美很美的故事的开端,可是在故事开始之前,云溪就已经窥见了那人眼底的执着。
沧海之外,忘川河边,碧落黄泉。那个人的执念只得一人,而无论如何,她终归晚来一步。所以,云溪就笑了笑,然后转身离开。
也曾经心里不平的,在回到流云宗之后的五六年,云溪曾经无数次设想过被沈淮安那样的人物那么爱着的会是怎样的。直到后来的仙门大比,她在沈淮安看着莫南柯的目光中顿悟。看着莫南柯的时候,沈淮安眼里是毫不掩饰的温柔。
因为,喜欢与爱,根本就是掩饰不住的事情啊。
心里忽然没有了不平,云溪望着那两个人,却只觉得般配。他们同为男子,他们又是师徒,可是当他们并肩而立的时候,却只让人觉得般配。仿佛天地初开的时候,这两个人就应该这样的站在一起。
莫南柯对流云女派的庇佑将云溪心里最后的不平抹去。恩重如山,她门下的几千弟子的安稳皆仰仗老祖,老祖做到了她这个少掌门都做不到的事情。
如今,她对这两人遥遥举杯,曾经纠结的心事已经湮灭在岁月中。她望着沈淮安的目光再也无关风月,而看向莫南柯的目光中永远深藏感念。她用一杯酒祝福着这两人,因为这份感情根本无需掩藏,早就应该在阳光之下受到许多人的祝福。
莫南柯抚摸着小老虎耳朵上的那朵小花的手轻轻的顿了一顿,他深深的看了一眼云溪,曾经倔强着跪在他身前的小姑娘如今已经长大了,但是仍旧目光坦荡,清澈的眼眸中没有一丝看见男子背伦相恋的惊讶和厌恶,只有对故人的祝福。
轻轻的笑了笑。因为一直在哄孩子的原因,莫南柯的身前并没有酒杯,他就从沈淮安手中直接拿过了酒杯斟满,一饮而尽。
#劳纸这是出柜了?!!!我去的,就这么轻易的出柜了?#
#沈小安泥垢了!!!知道你高兴,不要再笑了!!!#
早在莫南柯饮尽那杯酒的时候沈淮安的眼睛就亮了起来,而后更是变本加厉的腻歪在莫南柯身边。他的爱一直不畏人知,而师父的也一样。真正让他开怀的不是师父对外公布他们的感情,而是师父终于第一次正式的回应了他。
其实出柜不出柜什么的只是个形式,那两个人关系不正常是在场每个人都知道的事情。唯有第一次见到莫南柯的临沧长大了嘴,半天说不出话来。还是夕娘狠狠的掐了他一下,他才恢复过来。
“喝酒!喝酒!”作为东道主,临沧尽管惊讶,却还是尽职尽着的招呼着众人。
众人喝酒的喝酒,吃肉的吃肉,竟闹腾到了月色将垂的时候。妖界和人界不同,人界是一轮明月,而妖界是夜夜血月当空。血月当空之时阴气最重,妖族自然无妨,魔族同样喜阴更是无碍,只是云溪本就是纯阴之体的女子,又是修士,最怕的就是血月阴风入体。夕娘看了看外面的天色,连忙对沈辕说道:“沈公子,劳烦你送云溪小姐回去吧。”夕娘指了指外面的天色,沈辕点了点头,对莫南柯作了一个揖,然后和云溪一齐回青霄宗了。
莫南柯喝了云溪敬的那杯酒之后就像是开了戒,临沧和沈辕轮番灌他,就连魏靖远也上来凑热闹,他自认酒量不差,但是也经不住这样的车轮战,到席终之时莫南柯已经靠在沈淮安的肩上浅浅闭上眼睛了。
沈淮安自有思量,居然也没拦着那些人灌他家师父酒。
随着沈辕和云溪的离席,众人也渐渐散去。莫南柯靠在沈淮安肩上,状似睡着的样子。沈淮安索性将人抄在怀里,向夕娘为他们安排的房间走去。走到半道的时候沈淮安才发现一个白色的小毛球从他师父的衣袖里钻了出来。一拱一拱的爬到了莫南柯的肩膀上,小老虎巴着莫南柯的肩膀,却讨好似的舔了舔沈淮安的下巴,好像是乞求沈淮安不要把它扔到一旁一样。
“行了行了,知道你会撒娇。”用下巴压住了小老虎乱动的脑袋,沈淮安抱着他家师父继续往前走。其实,在不需要和小老虎争宠的时候,他还是很疼爱夕娘家的这只小崽子的。他和师父注定无后,而妖王时代单传,也就只得这么一只。对于这团小毛球,沈淮安自有自己的思量。
轻轻用自己毛茸茸的小脸蹭了蹭沈淮安,小老虎安安静静的趴在莫南柯的身上,待到沈淮安将莫南柯轻手轻脚的放在床上之后,小老虎就自己在莫南柯的颈窝找了个温暖的位置,把自己团成一个白白的小球,呼噜呼噜的睡了。
沈淮安侧坐在床边,将莫南柯额前的碎发拨开,缓缓的印下了一个吻。
低低的男声在这个冬天的夜晚里轻轻飘散,沈淮安说:“师父,我很开心。”
将锦被搭在莫南柯身上,轻轻的拉到了他的下巴处,并且注意到不要盖住那团起来只有一点点大的小老虎,沈淮安将厚厚的床帘放下,轻手轻脚的走出了房门。
夜已经深了,往日妖族妖艳的血月如今却是清澈的浅黄色。在离沈淮安和莫南柯房间不远的湖心亭上,临沧正望着天上的一轮明月出神。
沈淮安没有作声,只是向临沧走去。
第六十六章。出轨什么的也要讲智商的。
临沧站在湖心亭上,周围并没有任何通道,沈淮安足下轻点,鞋上半分也没有被濡湿就已经站在了临沧身边。
临沧转过了身,沉默了一会儿才说道:“那个……我把儿子弄丢了,夕娘不让我回房。”
沈淮安酝酿了一肚子的话忽然就不知道怎么开口了,尼玛这根本就不是一个频道上啊,大哥你半夜不睡站在这看月亮难道不是因为担心妖族的未来,而是……被人赶出来么?求!别!闹!
沈·前·男主·现·天魔大人·淮安忽然就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了。用力抿了抿嘴角防止之像湿乎乎一样崩了人设,沈淮安半天才憋出一句:“你家小崽子在我师父哪里,不用担心。”
毕竟,私自就拿了人家儿子神马的,终归不太好吧?秉承着人道主义精深,沈淮安虽然被临沧雷到不行,但是还是好心给他解释了一下,交代了他儿子的去向。
轻轻摩挲了一下湖心亭的栏杆,临沧嗅了嗅空气里的气息,半响才有些不确定的说道:“那位身上的气息变了。”然后忽然有些不好意思的说道:“如果真是那位的话,也不怪能遮盖了我家小崽子身上的味儿。”
小白虎身上虽然像足了他娘,自带一股子甜腻腻的桃花香,但是生来就是下一任妖王——不,日后,恐怕是妖君了,临沧本来是应该闭着眼睛都能闻到他身上的味道的。但是因为小老虎一直团在莫南柯身边,莫南柯身上自带的威压竟然屏蔽掉了下一任妖君的气息。
临沧话里有话,沈淮安并不愚钝,自然是听得出来的。
“妖王知道仙帝的事情?”沈淮安并没有和临沧打马虎眼,而是单刀直入,切中要害。
临沧顿了顿,终于长叹一声。他靠着栏杆坐着,脸埋在双手之中,沉默了很长时间,他才将手指插入自己的长发之中,狠狠的梳理了一下,仿佛理清了纷乱的思绪。
“我们妖族啊……”临沧望着天边皎洁得不复血色的月光说道:“时代就是为了守护妖禁之泽而存在的啊。”
“妖禁之泽里面其实根本就没有什么宝物,而是安放着的是仙帝的一缕残魂。而我临家也根本不是什么妖物。”
临沧将手搭在自己的膝盖上,这样一字一句的对沈淮安叙说着一个尘封的故事。
“昔有仙帝者,自大泽而生,周身白衣,有大神通。帝好洁,足不沾凡尘,唯座下白虎一只,代行也。”沈淮安看着临沧,悠悠从口中念出这段话。这段话记载在《格物志》的首页,却说得半遮半掩。
它隐去了仙帝和天魔本是同生混沌之海的事实,而是含混的说“仙帝生于大泽”。可是这样的一段有所公允的记载却被所有的修士当做金科玉律一样背诵的。
“妖王一脉,可是那只白虎的后裔?”沈淮安问着临沧,却没有用疑问的口气。
临沧点了点头:“临家的确是仙帝座下的白虎的后裔,当日仙魔大战,先祖护着仙帝的一缕残魂至此境,将残魂掩入沼泽,又召来血气浸染月光,守护仙帝魂魄,只为静待后人。而如今妖族的中的长老等都是曾经的仙宫之中的花鸟走兽的后代,我们在此就是为了等仙帝口中所说的那人。”
听着临沧的话,沈淮安的嘴角竟然氤氲着一层很是浅淡的笑意,那笑意很奇怪,不像是属于沈淮安的,可是却的的确确的是显现在沈淮安的脸上的。
“他在等我。我知道他在等我。”清浅的话语从沈淮安的唇齿里流出,没有撕心裂肺,没有欣喜若狂,他就是那么淡淡的陈述一件事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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