咖啡厅的老板以前曾经做过艺人,懂得保护自己客人的隐私,这里也是众多圈内人最常碰面的地方。
李辰逸走进位于大厅最里面的那间半敞开式的包房时,许靖宁正低头奋笔疾书。
黑框眼镜被他拉高架在头顶,翘着二郎腿,纸被他放在左腿靠近膝盖的位置,不管他的穿着打扮又或者他整个人给人的感觉,都透出点文艺落魄的气息。
自李辰逸认识他那天,许靖宁就拒绝一切高科技的产物,身上最常带的就是纸和笔,走到哪里就写到哪里,写的时候全神贯注,眉头紧锁,似乎也只有在这种时候,他才会展示出自己性格中最真实的那一面。
两人已经有一段时间没见,李辰逸站在门旁打量了他一会儿,才悄无声息的走过去将剧本放在他面前,说:“帮我看看。”
“辰逸!”
许靖宁一脸的惊喜换回李辰逸一个鄙视的眼神,说:“你这个表情有够浮夸的。”
“是吗?那我要怎么演?”
见他轻抚着自己的脸一副想要与自己认真探讨的模样,李辰逸按捺住心里那种想要把他暴打一顿的冲动,说:“先帮我看剧本。”
“哦。”
慢腾腾的收了自己的纸和笔,换了个正襟危坐的姿势拉下自己头顶上的眼镜,许靖宁才接过李辰逸推过来的那两个剧本仔细阅读。
写文大概真的是件很费脑的事,每到这种时候,许靖宁的反应就会比平时慢半拍,只是很快的,他脸上的表情就有了明显的变化。
李辰逸忍笑在他的对面坐下,几乎就能猜到他此时内心的想法。
一方面,他因为自己写不出这样的剧本感到懊恼沮丧,另一方面,他因为别人比他更出众的才华感到愤恨不甘心。
等到许靖宁看完那两个剧本,李辰逸看向他,说:“怎么样?”
“选陈嘉宁的《狐妖》,他的剧本不错,逻辑没有漏洞,情节新颖讨巧,除此之外,加上你,这部电影的演员阵容就只能用史无前例来形容,至于周一达的《暗夜》,虽然他的剧本更具深度,结局也让人意外,但毕竟受众有限,你想想,三五年后,当别人提到这两部电影,人们会说《狐妖》的演员阵容,票房成绩……但周导的《暗夜》……”顿了顿,他才一脸遗憾地说:“大概只会被极少数的电影发烧友奉作是经典……辰逸,你是艺人,《狐妖》可以给你带来更多的关注和人气。”
“你呢?你想成为陈嘉宁还是周一达?”
“当然是周一达,怎么说他都是我在港城唯一的一个偶像!”
见李辰逸盯着剧本不说话,许靖宁为自己点了支烟,说:“怎么?还在想着拿奖的事?李辰逸,之前我就告诉过你,金针奖的那些评委都是些老学究,除非你年满三十五,入行超过十年,否则你就别想从他们手中拿到那个最佳男主角的奖杯,再说了,你演技摆在那里,拿奖是迟早的事。”
他说的其实和自己之前想的差不多,李辰逸点头,说:“行,我接拍《狐妖》。”
“听我的不会有错,不过李辰逸……”说话间,许靖宁的眼中迸发出一片耀眼的精光,说:“如果这次《狐妖》也取得成功,我是说,不管票房或者口碑……”说完他凑到李辰逸面前朝他喷出嘴里的一口烟雾,说:“你要怎么感谢我?”
李辰逸似笑非笑的看向他,说:“你想要什么样的感谢?”
☆、第6章 期限
“好说,让我亲一下就可以了。”
“上一次你也这么说,许靖宁,你的梦想有够伟大的。”
像是听不出他语气中的嘲讽,许靖宁笑的气定神闲,说:“不,应该说我这人容易满足。”
他其实应该知道自己和周以荣之间的关系,但这么多年以来,他从来没有就此发表过自己的任何一句看法,比如你这样不对,又或者你做人太没原则,大概是因为这个原因,李辰逸才能心无芥蒂的和他做朋友。
许靖宁是那种标准的吃货,以前但凡李辰逸有空,他就会拉着李辰逸在港城的大街小巷寻找那种传说中的美食,介于李辰逸的艺人身份,过程探险般曲折且让人心惊,但好在结局很少会让人失望。
这晚许靖宁原本想带李辰逸出去吃饭,但这段时间他太累,加上他新戏即将开拍,因此两人在咖啡厅随便吃了点东西,就分前后脚离开了那里。
虽然绯闻这种东西一般只在两个异性间产生,但许靖宁显然不包括其中。
私底下将自己打扮的像个流浪汉,但每次出席重要的场合,他就会光鲜示人。
头发一丝不苟的往后梳,鼻梁上一副精致的银框眼镜,加上他笔挺的西服,喜欢拈花惹草的个性,因此在众媒体人的眼中,他本人等同于一部绯闻制造机。
李辰逸不知道他这样做的原因,但每次私底下与许靖宁见面,他就会变得很小心。
回家洗过澡,李辰逸正躺在床上看《狐妖》的剧本,他就听见了自己的手机铃声。
心里有种不好的预感,在看见来电显示的瞬间,李辰逸只觉得自己的心脏被人狠狠攥在手中。
“辰逸,刚刚你奶奶昏了过去,我建议你最好来一趟医院……”
“现在呢?”
“抢救及时,不过辰逸……做好心理准备……”
挂断电话,李辰逸略有些惊慌失措的起身换衣服。
深夜的街道没有多少行人,但夜幕下的城市依旧灯火通明,李辰逸没什么意识的开着车,只觉得眼前的一切都和自己无关。
他原本出身不错,爸妈是港城有名的实业家,家里曾经开过银行,最鼎盛的那会儿,银行的分行多达四家,只是后来因为那场席卷全球的金融风暴,使得家里的银行不仅破产,还令他爸妈背负近亿的债务。
大概是为了不拖累李辰逸,同时免除身上的债务,不久后,两人驾车自杀。
收到这个消息的时候,法院的工作人员正在清点家里的东西并逐一给它们贴上封条,李辰逸看着他奶奶昏倒在他面前,头脑呈现一片空白。
那时候他只觉得自己的灵魂被劈成了两半,一半留在自己的体内,一半悬浮在半空。
留在体内的那个命他做出很多机械的举动,悬浮在半空的那个始终以一种清醒且冷静的目光俯视着他。
他看着自己掐着奶奶的人中,将她送去医院,等到她被推进急救室,他又看着自己一个人孤零零的守在空寂略有些阴冷的走廊。
他其实什么都没想,即便他能感知周遭发生的一切,但似乎是从收到那个消息的瞬间开始,他就已经变得不会思考,直到他奶奶清醒,医院的护士提醒他去缴费,他才彻底的摆脱那种混沌的意识状态。
家里虽然就他一个孩子,但李辰逸的爸妈自小对他的教育方式就称得上严厉。
从他升上高中,他们开始逼着他去福利署做义工,又或者在家里的银行帮忙。
做的都是些卑微不起眼的工作,恰好那时候李辰逸正处于青春期,因此那样的经历对他来说算得上是一种折磨。
别人的轻视,想象中的自我与真实世界产生的冲击,这使得李辰逸日复日的沉默。
但掩盖在沉默下的其实是一颗过分敏感纤心的内,好在李辰逸够聪明,懂观察,在承认自己的平凡和普通后,他度过自己不算太漫长的叛逆期,同时形成日后别人眼中那种成熟内敛的性格。
李辰逸的爸妈首先教会他的是坚毅,随后是冷静,这使得他在遇到困难时,首先想到的是怎么去解决这个难题。
李辰逸妈妈的娘家在港城算得上是名门,只是因为她当初执意嫁给李辰逸一穷二白的爸爸,因此早在她结婚当日,她家人就登报与她断绝了所有关系。
那时候李辰逸还心存幻想,以为他们会念旧情拉自己一把,直到他听见门口的通讯器传来一把刻板冷漠的声音,他才知道那不过是自己痴人说梦。
说话的应该是家里的一个女佣,她说:“我已经问过老太爷,他让我转告你,你妈妈早在多年前就已经和我们断绝一切关系,所以请你以后也不要再来骚扰我们。”
说到做到,不管李辰逸贫穷或者富贵,落难或者风光,他们都只将他当成是一个陌生人,甚至就连日后在某些必要的场合遇见,他们也绝不会多看他一眼。
这样的态度令李辰逸心存感激,但当时他们只会让李辰逸感到绝望,就好像冬天从头泼了一盆冰水,那种寒意可以直达心扉。
李辰逸看着黑色镂空铁门后的那栋豪宅,最终只是握紧双手离开那里。
心里一种类似麻木般的平静,等到他看见一座立在街口的红色电话亭,他又走过去拨通了那个熟稔于心的手机号码。
李辰逸爸爸那边人丁单薄,家里只一个比他小很多的弟弟。
当年随着李辰逸爸爸的发迹,又仗着他过度的宠爱,因此年纪轻轻就沾染了很多的恶习。
逃课打架飙车,那时候李辰逸爸爸最常去的两个地方便是医院和警局,后来大概是被他逼得没办法,李辰逸升上小学那年,他爸爸他小叔送出去国。
他在国外学的是美术,不知道是因为他记恨自己的家人又或者他只是单纯喜欢那里的环境,自他出国,他就没有再回过一次港城。
电话联系也越来越少,头两年是不断的朝家里要钱,等到李辰逸升上小三,他就彻底与家人断了所有的联系。
有关他的消息都是李辰逸他们道听途说听来的,那些与他同在一个城市的留学生,要么说他花钱无度,要么说他私生活糜烂,到最后,甚至有人开始传他吸食大麻,李辰逸的爸妈曾经因为担心他出国找过他次,但最终无功而返。
李辰逸记得他们最后回来的那次,是奶奶坐在客厅的沙发上抽泣的样子,她说保定那孩子说不定死在国外了我们都不知道。
老人说的话其实最准,等到李辰逸出道并攒够钱开始寻找他的踪迹时,侦探社的人返回的消息是他小叔早在他出国后的第四年就已经过世,死在曼哈顿的一处贫民窟,原因是吸毒过量。
世界上大概永远都有这么一类人,悄无声息的来,再悄无声息的离开,一如因打架或者吸毒死在街边的那些小混混。
李辰逸从来不了解他的小叔,在他的记忆中,他小叔就是一个眉清目朗且笑容灿烂的少年,身上总带着一点夏天的味道,但他奶奶说不能用正常人的标准衡量他,因为这世上根本就没什么可以令他挂心又或者在乎的事。
大概是因为这个原因,不管从前或者之后,李辰逸都没有因为联系不到他而记恨他。
自己的亲人都不能帮到自己,李辰逸只得退而求其次,找自己同学帮忙。
只是他当时所在的是一所公立大学,周围同学的家境远不如他高中时的那些同学,况且就算他需要钱,也不仅仅是他奶奶的一笔医药费那么简单。
硬着头皮给自己平时玩的比较好的几个高中同学打电话,结果可想而知,后来经过自己的同学提醒,李辰逸才想到与他同在一所学校的周以荣。
自两人认识开始,两人间的气氛就一直显得比较怪异。
即便他们不常见面,见面的时候他们的神情举止看上去都十分的正常,但这种感觉始终不曾消失。
那时候周以荣已经开始接手家里的生意,而且当时李辰逸有种感觉,觉得周以荣一定会帮自己。
这世上大概没什么可以周以荣感惊讶讶的事,平静的接了自己的电话,又平静的约定了见面的时间,等到第二天他看见自己,神情也依旧是淡淡的。
那时候周以荣大概刚洗过澡,听见李辰逸说明自己的来意,他擦头发的动作稍有停顿。
只是那样的停顿可以忽略不计,除此之外,他的嘴角开始轻微上扬,说:“我可以帮你,但你需要答应我一个条件。”
笑容一样很淡,李辰逸以为他在同自己开玩笑,愣了愣,他说:“什么?”
直到这一刻,周以荣才终于看向他,说:“做我的情人。”
声明 :本站内容转至互联网,所有资源版权均为原创者所有.如有侵犯您的版权请与我们联系,及时删除!站内所有作品、评论均属其个人行为,不代表本站立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