声色俱厉的命令声,因为身体的痛苦,而带上某种歇斯底里的成分。
唐依旧保持着优雅的做派,他忽然倾身,抬起一只手,轻轻把宁久微的脸拨正,让宁久微能够看见自己。
冰冷如霜的目光对上愤怒疯狂的眼睛。
宁久微身体微微颤了一下,然后,他忽然挣扎着爬起来,抓起身边一切可以扔出去的东西,对着唐砸过去。
“滚!滚!”他尖叫着,几近崩溃。
唐避开冲自己飞过来的茶杯枕头,然后按响了墙上的紧急铃。
立刻,医护人员就冲了进来。
“让他镇定下来。”
唐淡淡命令道。
宁久微被几个护士和医生按在床上,他即使被压制着,仍然竭力奋力的挣扎,他咬着嘴唇不发出声音,但是他的眼睛用一种怨毒的眼神,一直死死盯着唐。
医生拿出镇定剂,毫不迟疑扎进了宁久微的胳膊。
几分钟之后,宁久微终于安静了下来,虚脱了一般倒在凌乱的床褥里,昏昏沉沉睡着。
唐重新在床边坐下,温柔得替宁久微垫好枕头,掖好被角。
他轻柔拿起宁久微的手臂,指尖带着心痛的感觉,抚摸那苍白皮肤上密密麻麻的针眼。
唐凝视着已经睡着的宁久微,只是更多的,是一种让人无法解读的依恋。
这是一种温柔的而令人都有了落泪冲动的眼神,宁静得让人心碎。
唐明白,他已经别无选择。
放弃,放走他。
他只能如此。
虽然,这样会很痛很痛。但是唐明白,自己做的越多,造成的伤害也就越多。再坚持抓住宁久微的手,前方面对的只有毁灭。
这也许就是命运,只能就此放手,让他走,失去他,让他自由,放逐自己。
上帝会把我们身边最好的东西拿走,以提醒我们得到的太多。
唐一直明白这个道理。
他不贪心,真的。他从来没有意识到,也许,自己是贪心的。
唐的手指慢慢游移着,从眼角到脸颊,到鼻尖到唇边,最后滑落到颈项的位置。手指的终点是白色皮肤下掩着的动脉,他停在那里,慢慢感受那些细微的脉动,一点一点生命的气息。
“从我身边逃开吧……”他垂下眼睛,露出一抹淡淡的几乎透明的微笑。
阳光落在他的皮肤上。
那一刻,他的周身充满了温暖的气息。
(you just stay away from me please。)
唐轻轻握着宁久微的手,把他的手,握在手心,放在唇边。他的眼睛合拢,用虔诚的姿态亲吻宁的手指。
“如果你遇上麻烦,不要再逞强,你就跑,远远跑开。”
(if you are even in trouble ,don’t try to be brave ,just run ,just run away。)
“不要再受伤害了……”
最后,年轻的教父站起来。
他慢慢弯下腰,温暖的唇轻轻印上沉睡中的宁久微苍白的唇角。
如同一个即将远去的骑士,亲吻他深爱的公主。
带着一种神圣而诀别的感伤,带着一种无谓而果决的勇敢。
轻柔的落下了一个吻。
最后,他转身。
不带迟疑的离开。
宁久微再次醒来的时候,唐已经离去多时。
屋子的沙发里坐着另外一个人。
沉稳而老练的家伙,艾略特。
宁久微疲惫的不想动一下,抬眼看了一下艾略特,“有烟么?”
艾略特耸了耸肩,“BOSS说,以后禁止再给你香烟。”
宁久微冷笑了一声,“那给我吗啡。”
艾略特叹了口气。
“塞伦斯,我放你走。”
“什么?”宁久微几乎不能相信自己的耳朵。
艾略特站起来,走到床边,手放在裤子口袋里,“你身体恢复后,我送你去国外。”
宁久微仰面盯着艾略特。
久久的不知道该说什么。
奇怪的是,他并不觉得惊喜。即使他每天都要喊至少一百次:放我走。
宁久微愣了一会,终于回神。“你是说……真的么?”
艾略特弯了弯嘴角,“我以我母亲的名义发誓,真的。”
“不过这必须以你身体恢复为前提。”
荆棘鸟 五十 冲破荆棘之笼
自从那一天之后,宁久微开始遵照医嘱,每天吃适当的药物,做适当的运动,保证适当的睡眠。因为很配合治疗所以身体恢复的很快,没过多久就可以进食,再没过多久,伤口就已经愈合。
自从那一天之后,宁久微再也没见到过唐。
唐再也没有来过,就这样无声无息从宁久微的视线中,退出。
一个阳光温暖的午后,艾略特告诉宁久微,你可以走了。
宁久微依旧平静,没有惊讶没有喜悦。他淡淡的点头,是么,他这样说,不知在想什么。
宁久微只是简单收拾了自己放在医院里的行李,简简单单的一个小旅行袋就足够。
他看着镜子里的自己。
一身深色条纹西装,外面套着黑色的呢子长风衣。脸色苍白而憔悴,目光黯淡。
他已经很久没看过镜子了,不知道自己竟然已经苍老成了这副模样。
宁久微吗,慢慢扬了扬嘴角,镜子里的人亦露出一个惨淡的微笑。
还是算了吧……
宁久微摇了摇头,放弃了想要让自己看上去不那么落魄的想法。
连笑容,都这么难看。
真是不堪入目……
宁久微走到床头,从枕头下拿出一段红色的同心结。
柔软的丝缎躺在手心,模样纠结而典雅。
这是宁晓琪那时买给宁久微和唐的绳结。
宁久微曾经很多次都想要把它丢掉,烧掉,剪碎。
但是无论如何都下不了手。
是因为,这是晓琪送的吧……宁久微这样告诉自己。
他犹豫了一会儿,最终还是慢慢合拢了手心,把同心结放进了大衣的口袋。
艾略特办完出院手续,敲了敲门走进房间。
“塞伦斯,该走了。”他看着站在窗边发呆的男人,轻声说。
宁久微回神,抬头望向他,微微点了点头。
艾略特走过去,自然而然接过宁久微手里的行李。
“走吧。”
明明是逃离。却因为没有阻碍而变得顺理成章。
宁久微忽然觉得空虚。
很空很空,仿佛,自己就是一个空洞的甲壳。
他坐在黑色的豪华轿车里,车窗外,阳光明媚而温暖。
已经又是一年,又是一个春天。
有着雕塑和喷泉的广场上,有穿着时尚的漂亮女孩成双成对嬉笑着,正在热烈的聊着什么。有牵着狗的中年人,穿着运动服走过绿荫遮蔽的小道。
街边的露天咖啡店里永远都坐满了客人,他们享受着阳光和咖啡。
宁久微靠着车窗,看着这一切从自己的眼前滑过。
这才是巴黎。这就是一直以来他所生活的世界吗?
不是。至少从前不是,从前,他不曾生活在这样的生活里。
有着阳光、现实和安逸的生活。
他的世界,荆棘丛生。
终于,他要从那些鲜血、痛苦和黑暗中逃离了。
终于,他可以彻底抛开这一切,远远地逃离。
宁久微忽然慢慢眨了一下眼睛。
他忽然意识到,自己真的,即将,也许是永远,离开这座古老而优雅的城市了。
离开墙壁上爬满了藤蔓植物的古老的佩雷拉古堡。
离开那个,沉默的,孤独的,阴郁的,冰冷的,却有着温暖的热度的人。
宁久微忽然意识到自己被彻底的,掏空了。
他变成了一具空空的甲壳。
他已经失去了亲人,失去了家,失去了人格,失去了理想,失去了希望。
现在,他抛弃了自己生存的意义。
一种毁灭,也意味着一种重生。
大概,就是这么一回事吧。
从空虚和盲目中重生,重新寻找生存的意义。
宁久微疲惫的闭上眼睛。
艾略特一直把宁久微送到候机室。
他们坐在空荡荡的贵宾候机室里看着巨大玻璃窗外起起落落的巨大钢铁机器,听到玻璃窗外风盘旋呼啸的声音。
“你放我走,不会有问题么?”
“唐发现了,怪罪下来怎么办?”
宁久微打破了房间中飘飘荡荡的沉默,淡淡问。
“塞伦斯。”艾略特沉默了一瞬,才开口。事实上,他已经犹豫了一路,是否要把这件事说出来,虽然唐下了死命令要他严守秘密,但是他知道,如果自己不说,自己会成为伤害唐和宁久微的帮凶,会一直活在罪恶感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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