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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程乐松了口气，别过头去，刻意忽略了归剑明脸上失落的表情。

　　归剑明转身出门，夏羽突然起身，淡淡地道：“小归，还是我送你吧。”

　　

　　现在正是自助餐开始的时间，两人一出门就闻到一股香气，夏羽叹了口气，说：“饿了吧，先去吃点东西。”

　　归剑明点了点头，跟夏羽一起走到大厅里，端起盘子拿了些食物，再找了个角落的位置坐了下来。

　　归剑明似乎饿坏了，一坐下来就一言不发低头吃饭，夏羽看了他良久，才轻声道：“你这是何必呢？见他来了非要走吗？”

　　归剑明没有说话，只是心情更加沉重起来。

　　其实他也不想走，他很想念程乐，很想多看程乐几眼，他也特别怀念程乐灿烂的笑容。只是，自己答应过程乐，以后不会在他面前出现，不会再打扰他的生活。所以，即使很想念他，也不想因为自己的出现而让他不愉快……

　　这是他能为程乐做的最后一件事了。

　　夏羽看着归剑明一脸矛盾痛苦的样子，心也跟着揪了起来，忍不住道：“你不打算告诉他吗？你那么喜欢他，把自己的心意说给他听，或许……还有机会。”

　　归剑明微微笑了笑，说：“说什么？说我后悔了，其实我很爱他，想跟他重新开始？你觉得，他会信吗？”顿了顿，又垂下头来，低声道，“他只会觉得我在演戏，心里更加不屑而已。”

　　夏羽皱了皱眉，心知归剑明说的也是实情，毕竟当初是他甩了程乐在先，现在又开口说喜欢，任谁都不会信。

　　可是，作为归剑明的知己好友，夏羽其实最清楚，归剑明这次是真的爱上了程乐。归剑明在感情上有些迟钝，又因为曾经受过太多次伤害，心中总是留了那么点脆弱的防备，等分手后才发现，他对程乐的喜欢远远超出了预计，所以他才会这么的后悔和痛苦。

　　夏羽看在眼里，想帮他，又不知道该怎么帮，心里也烦闷得很。

　　两人闷头吃饭，等吃完了，夏羽才担心地道：“今晚雨挺大的，你打算去哪儿？”　

　　归剑明喝了口水，平静地道：“出去找家旅店，先住一晚吧。”

　　——没想到大老远赶来聚会，却落到独自离开去找旅店的地步，归剑明也觉得自己挺可笑的。

　　夏羽看了他一眼，点了点头，说：“行，我送你出去。”

　　

　　两人刚要走，却见大厅里有个熟悉的人正在四处张望，夏羽冲他招了招手，“无双？”

　　程悦微笑着走了过来，说：“你们在这啊，怪不得找半天都找不到。”

　　归剑明低声问：“你找我们？有事吗？”

　　程悦点点头：“小唯说今晚是东华商场打半价的最后一天，豆丁她们听了都迫不及待地要去购物，反正她们要在这里留一周，改天再聚也可以。今晚就提前散伙了。”

　　夏羽心里知道小唯是故意把那几个灯泡拖走的，于是顺水推舟地道：“那我们四个也回去好了。无双，我还没去过你家呢，今晚去你那儿玩怎么样？”

　　程悦笑道：“好啊，我找你们正是这意思。小归你不是说想见见我家叶谦吗，我刚跟他二叔通了电话，说已经把孩子送回去了，正好可以回去看看。”

　　归剑明皱了皱眉，还没来得及说话，就被程悦打断：“就这样吧，你约的那位嘉宾改天再见也不迟，对吗？还是说你不给我这老朋友面子？”

　　看着程悦一脸意味深长的笑容，归剑明知道自己那个拙劣的借口早就被他看穿了，在多年的朋友面前也不好再演下去，可是程乐……

　　程悦似乎看穿了他的心思，微微一笑，“至于我弟弟，你放心吧，他就是闹点小别扭而已。刚才我跟他说带你去家里，他也没意见。”

　　似乎是有感应一般，归剑明扭过头去，正好见程乐从走廊那边走了过来。见到三人，程乐有些尴尬地咳了一声，说：“哥……你带他们回家吧，我先回学校，有些作业还没做完呢。”

　　这几天在家里玩游戏也不见得你想起什么作业……

　　程悦心里纳闷，又不想当面拆穿他，只好笑了笑，说，“行，我顺路送你去地铁站。”

　　

　　四人一起走到了地下停车场，程悦刚用红外线遥控打开车门，夏羽就跑去副驾的位置站着，一边还赞道：“这车子真漂亮！是你老公的？”

　　程悦被“老公”两个字弄得有些羞窘，咳了一声说：“呃……是他的车，他出国了，给我开几天。”

　　夏羽打开副驾不客气地坐了进去，一边还说：“小归你们坐后面吧，我坐在前面监督程老师开车，他这样的新手在大雨里开车，我还真不放心。”

　　程悦有些尴尬地摸摸头，“我刚拿到驾照，开慢点就是了。”

　　说着就坐进了驾驶座。

　　他们俩已经坐进了车里，程乐和归剑明站在外面大眼瞪小眼，一时有些尴尬，夏羽摇开车窗，笑眯眯地说：“你们俩愣着做什么，上车啊。”

　　归剑明打开车门，低声道：“程乐，你坐里面吧。”

　　程乐没说话，进了车子坐好，归剑明也跟着上了车。刻意在中间留了一手臂的距离。

　　

　　程悦慢慢发动了车子，因为雨太大的缘故，程悦又是个新手，对附近的路不太熟悉，车子开得很慢，被从旁边超车的司机扔了无数白眼。

　　开到一个拐弯处，附近正好在施工，程悦更加谨慎，打了转向灯小心翼翼地往左拐。

　　突然，一辆高级轿车飞速而过，车速过快的缘故，在拐弯处一滑，撞到了旁边的施工架上，一根钢管被撞落，直接朝程悦他们的车子砸了过来！

　　归剑明一直看着车内的后视镜，眼见一根黑乎乎的钢管朝程乐那边的窗户砸来，几乎是一瞬间，他条件反射一般迅速抱住了程乐，猛地一个翻身——

　　“小心！”

　　耳边突然响起归剑明低沉的声音，听起来甚至有些惊慌。程乐的身体被他整个护在怀里，还没弄明白怎么回事，就听“砰”的一声巨响，身旁的车窗瞬时被砸了个粉碎！

　　粉碎的玻璃在车内四处飞溅，眼前一片凌乱，碎渣直接扎在归剑明的后背上，那根钢管也从车窗捅了进来，距离归剑明的头只差几公分的距离，如果不是他反应敏捷，第一时间把程乐用身体护住，后果简直不堪设想。

　　“程乐，你……没事吧……”

　　耳边的声音异常沙哑，话到最后甚至有些虚弱，却还是硬撑着一口气，似乎想要个确定的答案。

　　程乐怔在那儿，眼睁睁地看着鲜血从他头上流下来，染红了衬衫，还有很多血，一滴滴落到自己的脸上……

　　眼前全是刺目的红，滴到脸上的血甚至带着他温热的体温，程乐脑子里嗡的一声，一片空白。

　　“小归，小归你怎么了？”程悦赶忙刹车，紧张地问道。

　　夏羽回头看了眼归剑明，“他晕过去了，程悦，快，快叫救护车！”

　　耳边的声音焦急而慌乱，程乐却什么都听不进去，只是怔怔地看着近在眼前的归剑明。

　　

　　他的脸色已经渐渐变得苍白，只是手臂依旧用力地拥着自己，自己的全身，都被他……不留一丝缝隙地，保护了起来。

　　最危险的那一刻，他用身体护住了自己，如果他有一丝一毫的犹豫，那钢管捅进来，或许会直接砸到自己的头上。

　　看着那黑乎乎的管子跟归剑明的头只差那么几公分的距离，程乐不禁剧烈地颤抖起来。

　　“归……归剑明……？”

　　一出口才发现，声音抖得不像样，喉咙也干涩得像是要冒火，身体还被他紧紧拥着，眼前的人，他的面孔依旧清晰如昨，只是双眼紧闭，连嘴唇也失去了血色。

　　程乐艰难地从他怀里伸出手来，指尖颤抖着，轻轻摸到他的脸上。

　　血太多了，手掌碰到的几乎全是血，程乐慌乱地一遍遍擦他的脸，却发现那些红色怎么擦都擦不干净，反而越擦越多，鲜红的血一直流个不停。

　　那一瞬，程乐突然有种想哭的冲动。

　　他没有想到归剑明会不顾自身的安危，反而护住他，在大难临头的时候，人们的潜意识里不是该保护自己才对吗？如果换做是自己，绝对不可能去护住他的啊……

　　“你怎么样了？说话啊，归剑明……说话，听到没有？”

　　“你怎么了……归剑明……”

　　程悦和夏羽下车去忙了，一个找救护车，一个找交警，空寂的车厢里一遍遍回响着程乐的声音，而归剑明却始终没有答复。

　　程乐紧紧抱住了他，全身都抖个不停，脸上温热的液体，也不知是他的血，还是自己忍不住掉下来的眼泪。

　　在他扑过来护住自己的那一刻，程乐就知道，自己早就陷进去了，尽管一直装成无所谓的样子，可心里还是该死的放不下他。

　　现在见他昏迷不醒全身是血的样子，程乐甚至觉得，胸口甚至痛到无法呼吸了。 

 

 

 

八十五 抢救

　　

　　救护车很快就在大雨中呼啸而至，随后，警车也赶了过来，外面一阵闹哄哄的声音让程乐心里更加烦乱。

　　终于，车门被打开，一群医护人员艰难地把归剑明挪了出去放到担架上，再七手八脚抬上了救护车。程乐一直握着他的手不放，什么话都没说，只是微微发抖的指尖泄露了他紧张和害怕的心情。

　　如果归剑明有事的话，该怎么办？

　　一想到这个可能性，程乐就觉得脑海里一片空白，看着他惨白的脸色，心脏像是被刀割一般，一阵阵尖锐的疼。

　　他突然想起小时候父亲去世的那一年，自己亲眼看着父亲的骨灰盒下葬，那时候年纪还小，站在父亲的坟前哭得撕心裂肺。后来妈妈走的时候，又大哭了一场。一个又一个亲人相继离去，可怕的葬礼，死气沉沉的墓园，送走亲人的痛苦，那些都是埋在年少的程乐心底永远不愿去回忆的事情。有时候甚至想，是不是小时候哭得太多了，所以长大以后才一直在笑？是不是父母的相继离去，和哥哥独自带大他的辛苦，才让他过早地学会了用微笑来伪装？

　　可是现在，他突然有种想要流泪的冲动，却发现，很久没有哭过的自己，根本就哭不出来。

　　他不知道归剑明为什么要在那一刻突然扑过来护住自己，他只知道，这个人……是愿意用生命来保护自己的……

　　那意味着什么，程乐根本不敢想……

　　

　　程乐颤抖着，把归剑明的手握得更紧，他很害怕归剑明会真的离开，就像曾经的父母一样，突然间就离开，然后再也没有机会相见。记得当初跟归剑明分手的时候，自己也因为愤怒，一时冲动之下跟他说过一句话，不要再见，甚至在那条短信里，决绝地说让他再也不要出现在面前打扰自己的生活。

　　可是，那并不是让他永远离开的意思啊！就算当时真的不想再见他，也不希望他真的出什么意外……自己已经亲自送走了两个亲人，为什么现在又要面临第三次生离死别？

　　这些都是他心底最爱的人，最重要的人……

　　

　　

　　雨夜里的交通十分拥挤，救护车虽然有特权，遇到塞车的路段却也没有办法，一路走走停停，许久都到不了医院。程乐看他一直紧闭双眼，握住的手也有些冰凉，心里又害怕又着急，刚才虽然及时止住了血，可归剑明失血过多，依旧昏迷着，面对重要的人出了意外自己却无能为力，那种无力的感觉让程乐的全身都一片冰凉。等终于到医院的时候，程乐赶忙帮医生把归剑明抬下车，跌跌撞撞往急诊科赶去，脚步都有些虚浮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