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生劫(天荒卷一) 作者: 暗夜流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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许长生抬起手臂重重一挥,大声打断他:“千羽,我从来没怪过你!我自己不想溜去人间的话,你说再多也没用!我恨的人只有一个,就是顾曼山!他是我第一个真心喜欢的人,我曾心甘情愿为他而死,可他却那么对我!千羽,这件事你可以不帮我,但我一定要做!我忍了这么多痛苦,就是为了找他报仇。此仇不报,我活着还有什么意思?”
他嘶哑的声音让宁千羽没法再劝下去,犹豫许久才艰难点头:“你既然心意已决,我帮你找他。你身居帝位,不好出宫,这件事交给我办吧。”
许长生这才露出久违的笑容,握着千羽的手说出一声沉重的“谢谢”。
在千羽离去之前,他再次叫住对方:“千羽……你只要查清楚他身在何处,至于怎么处置他……我想亲自动手。”
千羽回头忧郁的看他一眼,不甚苟同的回道:“我先查明他的所在再说吧,你若非要亲自去抓他,我会陪你一起。我不能让你独自一人去任何危险之地。”
一月过后,千羽回朝密报,顾曼山已有数年未曾现身,隐居在人迹罕至的山中。
许长生略一计算,顾曼山隐居之时正是自己上一世身死那年前后。看来对方心中终于畏惧,因此远远躲藏起来。可惜世事难料,对方做梦也想不到,自己这一世竟能身为人间帝王。普天之下,莫非王土,就算那人躲到天涯海角,也逃不过他的追踪。
他稍做思忖,就想了个简单易行的计策。以对方贪婪之心,钱银权位必有一样起效,许长生当即微服出宫,带上千羽与自己一同前往。
千里迢迢行到那座山脚,许长生雇请了几个市镇中的闲人上山去见那人,吩咐他们装做镇里大户人家的仆从,道主人家多日被狐妖所袭,好不容易从一个老道士之处听得顾大仙的大名,因此前来求救。多人苦苦哀求,再许以重金巨赏,如此双管齐下,不怕那人不肯出山。
等了几日,那几人灰头土脸的回来相报,说那顾大仙对他们全不理睬,重金哀求皆不能将之打动分毫。
许长生大出意料,那顾曼山比起从前聪明太多,又或许从头到尾那人都是这般奸诈狡黠,只不过在自己面前才装得单纯至极。想到这一点,许长生更是恨得掌心都被指甲刺破,只多等一天就坐不住了,亲自带着千羽一起上山。
他让千羽仍做道士打扮,自己却扮作一个宫中的太监,手执圣旨站在对方那座简陋的茅屋外,开口便叫:“顾大仙接旨!”
大呼小叫了十数声,茅屋的门总算“吱呀”一声被人拉开,熟悉又陌生的身影从茅屋中缓缓走出。
那人绝艳的五官被一袭薄纱所掩,声音却与往常一模一样,清冷中暗藏一股暴戾与傲气,“我乃方外之人,皇帝老儿找我作甚?”
许长生愣愣凝视对方随风轻摆的衣袂,即使有多么恨,仍然不得不承认对方能牢牢吸住他所有的注意力。
沉默了起码半分钟,身边的千羽重重咳了一声,许长生才找回自己的思维,正着面色大声喝斥:“大胆!竟敢对皇上不敬!还不跪下接旨!”
那人极为轻蔑的瞥他一眼,冷冷回道:“你到底是何人?装神弄鬼,意欲何为?先前那几人也是你派来的吧?莫说你身份不明,不足采信,就算你手中当真是皇帝老儿的圣旨,我也不跪。”
许长生怒视对方仰头望天的狂妄姿态,险些直接出口质问心中太多的怨愤,但仍是极力忍下,只想看对方被高官厚禄或是重金所诱的丑态,也好让自己彻底摆脱那场名为“顾曼山”的心障。如果对方明明白白只是个贪图权利金钱的小人,自己就可以从漫长的噩梦中醒来了吧。
想至此处,许长生反而前倨后恭,对那人笑呵呵的抱拳赔礼:“顾大仙,小的先前得罪了您,还请莫怪……近日来宫中有妖孽横行,皇上他老人家龙体欠安,请了多位大师都无功而返,那妖孽反闹得更凶了。数位道长临去时都曾提起顾大仙,此恶妖非大仙出山方可降伏,皇上有命,令我等千山万水也要求得大仙入宫面圣,若事成当拜大仙为当朝国师之尊!”
“国师?我身在红尘之外,要那等虚名作甚?至于什么重金巨赏……我也用不上。你们走吧!”
许长生再次愣住,咬牙续道:“皇上龙体乃国家安稳之根本,大仙,你若不喜高官厚禄,也请怜惜本国千万百姓之苦啊,若皇上有个万一……到时外族入侵、国破家亡,即使方外之人也难逃凌虐!”
这段话一说完,那人倒低头想了一想,半晌才轻声回道:“你既如此说……那圣旨拿来我看。皇帝老儿真的快死了吗?如今百姓过得怎样?我太久没出门了,这个皇帝比起前面的几个如何?若他是个好皇帝,我便去救他一救,除去妖孽之后我就回来住。以后你们别再烦我就是。”
卷一 长生劫 22、残情
顾曼山语气已然松动,许长生却半点也高兴不起来。他茫然将手中那份真到不能再真的圣旨递过去,指尖触到对方微凉而滑腻的肌肤。
跟记忆中没有两样,还是令他一碰之下就不想移开,这微妙的牵引力就像磁石之于铁针,只要面前的人一日不死,他便一日不得解脱。
顾曼山细看着那份盖了御印的圣旨,完全没有注意身前这人纠结的神情。若能不经意的瞟上一眼,一定可以察觉到极度的危险。
许长生尽力忍耐下当场杀死对方的冲动,挤出笑容继续开口道:“大仙,你可查证清楚了?事不宜迟,火速随我们进京吧!”
顾曼山抬起头将圣旨递还给他,视线转向立于一旁的宁千羽,“你又是何人?你身着道袍,却与宫里的人一起来见我,所为何事?”
宁千羽看一眼许长生,面上勉强露出微笑,只是再也不能像往日般温和自然,“我乃先帝所封的国师,本待独自降伏那只妖孽,可惜它神通太大,我一人竟奈何它不得,因此也随宫中使者前来,一齐拜请顾大师出山。你我二人联手降妖,应能将之一举成擒。”
顾曼山全脸都被薄纱所覆,看不出表情如何,声音却变得有些慌乱尴尬,“啊,不敢当……原来你是修道之人。我……我其实不是什么大师,只有些与常人不同的异处。这位真人,请问你尊姓大名?你也莫再叫我什么‘大师’,我名唤顾曼山,你直呼我名字便好。”
宁千羽忍不住微微一呆,心中十分吃惊。这个顾曼山竟对陌生人毫无防备,方才结识便以真名相告,而且初次交谈就泄露自身之秘,告诉旁人自己并非一个真道士。如此实在看不出对方是个艰险狡诈之徒,莫非是刻意出言试探于他?
“我姓宁,曼山兄也请直呼我名千羽即可。”
许长生冷然看着他们二人亲亲热热的兄弟相称,对顾曼山恨意更深,连忙出声打断道:“时间不早,顾大仙,你还是收拾行李随我们下山吧。那个……皇上在宫中心急如焚,我们须得快马加鞭才是。”
顾曼山这才对宁千羽拱手转身,退回那间小小茅屋之中收拾衣物去了。
宁千羽目送顾曼山走远,凑近许长生身前压低声音:“长生,我看他一派单纯,不像奸邪恶徒,你们过往是否有何误会之处?”
许长生视线兀自盯着那人消失的所在,一字一字的沉声道:“他倒会演戏,竟连你也为他说好话!”
宁千羽见自身之言只能火上浇油,不得已住了口站远几步。此去京中还有一段时间,他且慢慢查证顾曼山到底人品如何。若证实了当年之事确属误会,他自会尽力帮助两人化解这段伤人至深的仇怨。此事前因后果都与他脱不了干系,他从知道的那一天起,就再也不能置身事外。
两人在茅屋外只等了片刻,那人便携着一个小包袱出得门来,他随手掩上简陋的大门,也不锁上就招呼二人一起动身。
宁千羽随口问道:“你出远门也不给家中上锁?若有盗贼野兽却如何是好?”
顾曼山只轻笑道:“我身无长物,家徒四壁,何惧盗贼野兽?”
宁千羽微微一愕,越发觉得此人不像贪图宝物的恶贼,又悄悄瞄向许长生。一瞄之下,只见许长生面上也是微露惊异,显是心中有所疑虑。
此后一路之上,宁千羽每每寻找机会试探那顾曼山,只想问及当年旧事。顾曼山虽对他毫无防备,什么话也说得上几句,可只要一问到婚恋嫁娶之事,便立刻沉下面色摇头:“我早已立誓孑然一身,终生不与他人亲近。”
宁千羽装傻继续试探:“曼山……你难道并不爱慕世间女子?而只喜亲近阳刚之体?”
顾曼山听他此言,身体剧烈一震,登时拍案而起、大声喝道:“我最恨的便是龙阳断袖!宁兄,你如此问我到底是何用意?若是无心之言,我便当你未曾说过,你若有心试探,我再不与你为友!”
宁千羽吓了一跳,连忙辩解道歉,温言哄了数句才把顾曼山安抚下来。事后他百思不得其解,悄悄去了许长生房中密谈,又问了许多昔年旧事。
待许长生讲出那段记忆深刻,犹如刚刚才过去的日子,宁千羽沉吟着问他:“长生,依你所说,当年他并未委身于你?”
许长生重重“哼”了一声:“他种种作伪都只为骗我上当,又怎会真的委身于我!”
宁千羽面色微红,仍是硬着头皮问道:“那……那你对他可有强行非礼?我看他其实并不喜爱男子,还尤其痛恨对他有所企图之人。”
许长生勃然怒道:“你把我看成什么样的人了!我当然没有!他骗我从前受过那么多苦,我唯恐太过猴急会吓着他,一直是小心翼翼的对他!直到他也点头说‘喜欢’我之后,我才亲了他的嘴……哼!就是那个时候,他骗我说上岸去等我,然后偷走了羽毛,消失得无影无踪!”
宁千羽沉思甚久,眉头深皱,终是叹气劝道:“长生,我总觉此事大有蹊跷,他真的不像你口中所说之人。如今最好便是你与他当面对质,将当年的事讲个一清二楚。若当真是误会一场,你却不问青红皂白便伤他杀他,最后痛苦的仍然是你自己。他好歹是你第一次喜欢的人,你至今仍对他念念不忘……你该给他一个解释的机会。”
许长生冲口否认道:“我才没对他念念不忘……我……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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