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生劫(天荒卷一) 作者: 暗夜流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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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不禁犹豫起来,却又想起自己对千羽的承诺,咬牙加重臂上之力把曼山抱得更紧了些,语声干涩的续道:“这件事我应当让你知道,我不能再瞒着你……我心里也十分难受。”
顾曼山只得睁开眼来,伸手狠狠掩住他的嘴,眼中已微含泪意:“你就当我已经知道了!长生,你一日不说,我便可在你身边多留一日,这一生也不过几十年,你等到我临死的那日再跟我说罢!”
许长生终于明白了他的意思,心中数种滋味一同涌上,竟不知是喜是悲。为人的尊严与情爱之间,曼山已不能两全,因此宁愿自己骗着他瞒着他,好让他装作不知,才可保全那并不完美的相守。
就算有了裂痕的镜子,也还是完整的圆形,只要他们彼此都小心翼翼的珍惜,也许还可以用上一辈子。
两人对望片刻,许长生才勉强笑了一笑:“其实我要告诉你的是件好事!你只管放心。我们这辈子都会在一起,我不会让你走的。曼山,我要让你名正言顺的住在宫里。我带你去看看千羽昔年在宫中的住处,你若是觉得喜欢,以后便住在那边。”
顾曼山面上并无喜悦之意,却有一丝惊惶掠过:“你要与我分开住?”
许长生心中又酸又软,抚上他头发轻声解释:“我不是要跟你分开,曼山。若你想要离开我,我只会求你留下,生生世世都只有你可以不要我,我决计不舍得抛下你。我要给你封个当朝国师之名,好让你少受些委屈,以免你无名无分的住在宫中,没有半分自保之力。”
顾曼山想了一想,总算明白了几分:“我是男子,不能嫁给你,但长久住在宫里,旁人会说闲话,是不是?你给我封个什么国师,我们一起哄骗别人,意在撇清我俩其实并无私情?”
许长生当着旁人面前自可道貌岸然,被曼山这么老实一说却是面红耳赤:“呃……大概便是此意。我们俩虽不惧旁人说三道四,但你没名没分又身无官职,谁都可以出手害你,若他人先斩后奏,我即便身在帝位也奈何不得。曼山,我只是为了你的安全,才委屈你跟我一起骗人。”
顾曼山虽然不可能欣喜雀跃,但仍是逼着自己点了点头:“嗯,我听你的。”
两人倾谈过后,许长生便去得了太后首肯,又另择日子一齐与宁千羽商议下来,选了个黄道吉日举行册封仪式。
宁千羽趁此机会对两人请辞,道是自身居于宫朝已有多年,本就是为了许长生才不得不身受束缚。如今许长生亲政日久,又与曼山两情缱绻,自己功德圆满,终可抽身而退了。
许长生与顾曼山自然极力挽留,说了许久才见到宁千羽显出尴尬表情,只是无论如何也不松口。许长生实在无法,心中暗忖此事定与某人有关,嘴上却暂且应道:“你觉得劳累便休息一阵,四处游玩些日子再回来罢。”
宁千羽如释重负的点头道:“嗯,我休息一段日子再说罢。长生,朝中朋党之争日盛,你须得小心谨慎,若有险情便派遣心腹出宫召我前来助你。”
许长生微笑应道:“多谢千羽提醒,你说的事我定会放在心上。”
顾曼山对于朝堂之事半点不懂,也并没心思询问,只看着宁千羽依依不舍:“千羽,你要去多久?我以后都不住在长生的寝宫,你又不来陪我……”
许长生流着冷汗急急辩白:“曼山,我们只是名义上分宫而居,夜间自然还是住在一起!”
宁千羽忍俊不禁,“噗”一声笑了出来:“好好,在下不便打搅二位了,千羽有事先行,你们慢慢聊吧!”
那两人都不由微微面红,却硬着头皮一齐将宁千羽送出数步之外。
待宁千羽去得远了,顾曼山才转头恨恨瞪了眼许长生:“你当着千羽说那等不正经的话,真是可恶!”
许长生呐呐笑道:“那个……我也是一时情急,生怕以后你不肯放我进门。”
顾曼山翻个白眼:“你不是皇帝吗,这宫中哪一处拦得住你?”
“呃……”许长生眼见身旁并无他人,凑上前在顾曼山嘴上偷亲一口,见对方一张脸瞬间红透才露出得意的笑容:“我在你面前可不是皇帝,我只是你的足下之臣。若我敢忤逆你的意思,你罚我跪床板就亏大了,这才尽早拍你的马屁。”
光天化日之下,顾曼山当真未曾料得许长生如此大胆,立在宫门愣了半晌才转身疾行,不肯再理睬那个下流的家伙。
许长生跟在后面紧紧追上,两人又是一下午未出寝宫。过两日顾曼山就要搬走,许长生再没这么方便的陪伴他了,自然要抓紧时间多亲热一番。
顾曼山受封当日,面上仍是带着那层薄纱,虽有多位官员到场观礼,却没有一人能见到他的真实面目。
宫中倒是早就有消息传出,这位新封的国师容貌丑陋、极少见人,只独得皇上一人的爱宠。众人听得这等流言,起初怀疑皇上与这国师暗中有染的心思便去了大半。
先帝与宁真人也曾引人遐思,起码那宁真人容貌绝美,颇有几分仙人之姿。这顾国师顶了宁真人的缺,气度倒是一般出尘潇洒,但若没有一张好容貌,又如何能与那位美丽雍容的皇后抢夺丈夫?
众人私底下浮想联翩,只是不能尽知宫中的实情,难免有隔靴搔痒之感。又过得大半月,宫中才传出真正的大消息:皇后有喜了。
卷一 长生劫 38、隐伤
许长生得知皇后有孕时,正在御书房批改奏折,耳中听到的话令他再也握不住手里的朱笔。
奏折上落下一大片红色污迹,正如他一步走错再也无法回头的人生。他首先想到的竟然是严令所有宫人封嘴——绝不能让顾曼山知道这个消息。
再多解释也不能缝补碎裂的心,何况自己已经走错,莫说身为皇帝,就算只是个普通的男人,对那个女子也必须付上责任。虽然除了责任,他也不能再给她更多。
即使心中如何不情愿,此时此刻他也只能去看望她,想要做什么和应该做什么之间,他走错那步后便再没有选择。
从皇后宫中出来,他独自站在高高的宫墙之内望向天空。
这一切是造化弄人,还是宿命在作怪?又或者是他本来就不够好,才注定不能得到完满的幸福。
皇后的肚子里孕育着他的骨肉,这么多世以来,他是第一次有了为人父的机会。
要说半点也不高兴,那肯定是假的,他也并不怨恨那个女人,她只是为了自身的生存。这华丽而冰冷的囚笼禁锢了她的一生,她必须要得到一点什么才能继续熬下去。
她并没有错,错的只是他自己。从前的曼山更没有做错,他原本就是个不值得爱的人。
在没有变成一个成熟的男人之前,他就妄图拥有爱情,用尽手段得到了自己爱着的那个人之后,他又是这么的不小心。
他根本没有保护爱情的能力,就自大的认为他无所不能,才闹到如今拖泥带水、进退两难的境地。他再一次本能的想逃,带着曼山远远避开这烦恼的尘世,但他心里也很清楚的知道,这只是想想而已。
他遣退了所有的侍从,慢慢走过脚下宽阔蜿蜒的长路。
从皇后宫里到曼山身边,这条遥远的路会走得很累,然而他只能一个人面对。以后还要重复的走上这条路,路上必将充满沉重与悲伤,还有快乐和罪恶。
曼山不肯要任何陌生人照顾,只要了最开始伺候过他的那两个小太监。他们一看见许长生就赶紧跪下行礼,回报顾曼山正在小睡。
许长生举起手指“嘘”了一声,轻声把他们叫到一边,以严厉的表情交代了他们一番话。
两个小太监面露难色,但还是点头如捣蒜的拿性命担保:“小的们谨遵圣喻!无论谁来也不放!”
许长生自腰上解下一块玉佩,交给其中年纪大些的那个:“好好拿着,若有人为难你们,便以此物代替朕,见朕随身之物,如朕亲临!”
“是!”那小太监连忙应了,毕恭毕敬的收起那块玉佩。
许长生稍稍放心,挥手让他们守在门口,这才轻手轻脚的跨进内室之中。
顾曼山双目紧闭,只有两排长长的睫毛不住颤动,面上表情极为焦急紧张,似是做着什么噩梦,嘴里也含糊地说着梦话。
许长生凑近耳朵,才听清对方口中所唤的名字:“长生,别……长生……别跟我说!我什么也不想知道……你别逼我!”
他呼吸越来越急促,双眉也紧紧皱起,随后便突然睁开眼来。
看到许长生的那一刹,他眼中竟是隐有恨意,只是须臾之间便淡去了,转而露出困意未消的笑容:“长生,你什么时候来的?怎么不叫醒我?”
许长生心中发颤,方才情人眼中的那股恨意他是看得清清楚楚。曼山虽然身中法术,忘了从前有多么讨厌他,在梦中却仍是怨他恨他的。那叫潜意识,他在遥远的时代曾经学到过。若是有那么一天,曼山能够回复记忆,真不知要怎样把他千刀万剐。
顾曼山见他眼神发直,不由伸手轻触他的脸颊:“你怎么了?好像一副心事重重的模样,朝中政事太多,你又烦得很了?”
许长生这才挤出笑容,握住顾曼山的手以指抚摩:“嗯,就是那些朋党之争。我亲政以后提拔了许多年轻官员,他们经历极浅,受不住那些老狐狸的说服撩拨,一不小心便要卷进各种势力争斗,白白送命的大有人在,真是可惜。”
顾曼山听得半懂不懂,只顺着他的话头微笑:“嗯,总之你少操些心,啊……你白头发都长出来了。”
许长生吃了一惊,他如今不过弱冠之年,“真的?你给我拔下来看看。”
顾曼山伸手用力一拔,果然有根银色发丝捏在他手指之间,许长生只看得苦笑:“看来皇帝确实不好做。若是可以选择,我也不想做这份苦活,还是当个平凡百姓最好。只要健健康康、平平安安,又能跟你一起,就比什么都强。”
顾曼山想了想才轻轻摇头:“做什么人都苦,世间哪有那许多快活。除非能远离俗世,只有我们两人在一起,其他一个旁人也不见!啊……除了千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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