头痛犯 作者:二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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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实他是可以走的,blackberry手机上又发来了好几条讯息,他有足够而正当的理由。然而单兆源却像是故事里被下了定身咒的妖怪般,伫立在原地继续抵风受冻。雨声冲冲,在路面上结集成一条小河,大概是不回来了吧,正这样想时,被脚步激起的水花却又刺得眼睛发涩。
「啊啊,雨真大﹗」柏安乔提着个塑料袋跑回来,尽说些人所共知的废话。单兆源看着那个塑料袋里变出了一些饮料、食物以及一些孩童的玩意,注意到他的视线,柏安乔倒怀抱着一点羞耻心率先擦红了脸。「啊……因为很怀念,所以不知不觉就……」
单兆源沉默地把那玩意摸了出来,塑料瓶里装了一点肥皂水,套上一个中空的胶环便可买钱。就是个这样单纯的玩意,相当配合柏安乔的心智。单兆源也不知道自己有没有笑,柏安乔把热狗递了过来,看了看他手上的肥皂水,挺为热心地便道:「来玩吧?」
公园内游人稀少,雨声依旧霸占了整片空间,冒起的泡泡泛着美丽的彩光,似是遇溺者最后的生命般,一经雨水碰触便迅速消散。柏安乔咬着他那块热狗,边微笑边看着单兆源笨拙地呼气。
这一切那已经模糊掉的记忆又再涌现,彷佛是虚构般重新架构起每个细节,原来他曾经来过这个地方,那时公园很大,笼子里还有两头黑豹张牙舞爪。他怕得屈缩在母亲的胸脯中,另外有一双大手轻轻抚拍着他的背,有谁正在嘻嘻笑着,是谁带他来玩的呢?好像是爸妈带他来的,那已经过了很久了,说不定就是因为他这样渴望着,脑内才会浮现出这种不实的影像。
泡泡着风势飘零,很快便再也看不到了。柏安乔就在不远处笑着,雨中的一切依稀却又腻人。单兆源不太喜欢这种感觉,这感情就像豪雨中开启着的喷水池一样,再怎样努力吐着水,亦是种无谓,而且白费气力的举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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雨或许还在下,他在被窝里打了个颤抖,正想平喘呼吸的时候,却猝然发现自己连这个简单动作都无法做到。倒流的分泌物粘粘的堵住鼻腔,单兆源喉头犯腥,正想抑压,却又无可奈何地把自己的狠狈吐了出口。
「咳咳﹗咳咳咳……」
他有点小感冒了。
冷气吹送的凉风呼呼地打在被面,或许是身体不舒服,这时他连脑子都懒得运转,扯高被子来又把躯干钻了下去。梳棉交迭织成一个巨大的网,积累的热量困在这密封的空间中无可宣泄,耳朵明明是冷,骨髓却在散发潮湿的躁热。单兆源翻了一下身,抽抽鼻子,还在想着睡睡就会好的歪理。
若是平常的他,此时必已先行替自己量度体温,评测风险,然后再梳洗擦脸,收拾行装准备到诊所里去。单兆源是何等人物?若是因为身体不适、脑子糊涂而下了错误决定,不说会让多少无用的废柴掉了饭碗,单是拆了自己多年来「神机妙算」招牌,也就不值得了。
「咳咳……」
只是今天他犯起懒来,突然就想通了,这世上多他一个不多,少他一个不少。百年以后,谁又会知道以前曾有过他这样一个金融才俊?
「咇咇——咇咇——」
这个念头方起,上天偏却不肯让他偶然早退,电子钟鼓动如雷差点要震下枱面,单兆源再是不愿意也得接受自己是个不可或缺的齿轮。他才想爬起,忽然骨头发软,支撑着身体的手就这样歪倒下去,似是按了在片云朵上般猝然失重。他的脸重重的再次与枕头接触,肩膀的酸痛剎时便在疯狂叫嚣,他以为自己病得不重的,此刻身体却似是铅块做的,连动一下都无比笨拙。
他是生病了。可为甚么呢?
「混帐……」半梦半醒间单兆源悔恨地想起昨天的邀约,他就是没事要爬到湿淋淋的公园里玩,才会着凉生病。他嘴巴里冒着火,使劲睁大眼睛来要去找那罪魁祸首,此时窗外的太阳光熊熊烈烈的射了进来,单兆源才想起,柏安乔可能已经出门了。
一瞬间脱力的疲累使他更沉陷到床铺当中,电子钟间歇不断地响闹,渐渐变成一种无关痛痒的背景音效。单兆源是沉重的,却又是自由的。思绪涌现,瞬即在空中翻飞,本来连结到一起的线骤然断了,也无人再作深究,随便的便让所有线索溜走。
柏安乔不在了?和妈在一起了……美元回软有助资源股回收……他念的那间中学好像被废校了,那时他和母亲……妈妈……好痛啊,他有受过伤吗?膝盖……是梦吧?醒来就好了。
额角冒升的冷汗沾得他眼皮发重,单兆源知道自己是一个人的,亦乐得闭起眼来这闷热的煎熬。
「源仔?」然而平静却是不长久的,他的肩膀很快便被人抓住,毫不体贴地摇晃起来。
「……走开。」他明明都表态了。
「源仔?源仔?」那声音匆匆的响起,手掌随之勤快地按在额上,冰冰的温度让人感到依恋。单兆源半睁开眼来,眼前那张蠢脸却问道:「你生病了?」
接连而来的,是种种无谓的努力。他的背被人用毛巾草草擦过了,在对方帮忙下换了身衣服,额头敷上退热贴,嘴里含了根探热针。一切都在转瞬之间发生,然后满头大汗的便换成是那个殷勤的服务生。
也不知有甚么好笑,柏安乔看着他,嘴角弯弯的便牵扯起来:「是昨天淋了雨吧?你果然是身体不好啊……」
单兆源正要争辩,突然柏安乔头一偏,转身便舍弃他了:「啊﹗」
门还在徐徐摇晃,还不知道发生了甚么事,单兆源便被掉下了。
「喂。」叽——叽——来回不断的声响在耳道盘旋,他想要追出去,奈何双腿乏力。眼睛巴巴的,唯一可以做的事就是靠在床边,张望着门后那度阴影。
到后来可能过了很久。
「哎呀哎呀﹗好热、好热﹗」忽然一个声音便撞了进来,柏安乔手上托着个盘子,眯起眼睛躲避升腾的热气,也不怕造成二次灾害,急步便冲到单兆源床边。
啪﹗盘子往床头柜上一搁,杯盘一斜,滑动的大碗在倾倒前一刻及时停住,单兆源亦幸运地不用被热粥烫成白灼鸡。
「来﹗啊——」就在发呆的时候一个瓷匙递到唇边,柏安乔嘴巴半张,像个白痴一样啊啊地说着宝宝语。
单兆源皱着眉,在雾气升腾的瞬间,猝然便伸出手来抢过了匙。蛋花粥的香味在舌尖化开,他背靠在软枕上,用着舒适的姿态让人伺候。很快碗内的食物便已清空,仆人顺从地把一切收拾整理妥当,单兆源亦滑回自己的被铺软枕当中,舒服地平躺下来。
单兆源翻一翻身,背向了人,嘴巴半掩在被子下,声音却隐隐传了出来:「你为甚么要照顾我?」
也就是转瞬之间的事。
因为一个回答,事情便会有所转变:「你也是我的家人啊。」
柏安乔低下头来,这时病人经已安睡了。万籁俱寂,只有机械驱动的空调在隆隆作响。柏安乔背过了身,稍稍停留一下,最后还是提着盘子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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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需要的并非家人。
「你最近过得怎样?」
「咦?」许久没有人向他提起过这种嘘寒问暖的话题了,单兆源一下晃神,便连回应亦带点迷惘的意思。
盯着母亲微微隆起的腹部,单兆源不禁有种错觉,彷佛他已回到多年以前,就要见证到自己誔生的瞬间。母亲显然是爱护这个孩子的,一头长发早已削得短短,办公桌旁亦摆满了各种营养食品,就连对话的时候,亦少不免会轻轻抚着腹部,像是无时无刻都要安抚肚子里的东西。
那不是妒忌,只是困惑。单兆源移开了视线,看着窗外明亮清爽的海岸线,就回了一句:「我很好。」
「听说你最近生病了。连自己的身体都管理不好,还说甚么要回去工作?」母亲依旧是淡淡的,每抚扫自己的肚子一下,便吐出一个字来。「那叫人怎样安心?」
「若是放着太久不管,始终……」不知为何,在母亲面前他总是底气不足。
已经是成年人,要去哪里,要做甚么,论理根本就不是父母管得着的事。然而这时单兆源却是小心的,恭顺地垂下自己的脑袋,就等候母亲的发落。母亲把他留下来,是想和谁一起分享自己的快乐吧?其实那个人也不必是他,他自己也明白,他只是幸运地当上了继承他父亲血源的孩子。在此时,他们是彼此唯一的亲人。
只是以后,就难说了。
「你有恋人了吗?」
突然间母亲又转到另一个话题上,蔚蓝的色丁柔和地反映着光,就像海洋一样在她身上飘荡着。
「没有。」单兆源背过手抹了抹掌心里的汗,他不明白母亲为何提起这事。是要祝福,还是要再一次谴责自己既有的缺憾?
他没有恋人这种浪费时间的东西,单兆源一直这样认为,性和爱都可以通过金钱来弥补,那是大自然间的恒常规律,通过交换彼此所需的东西,便能连结成依存关系。
便是母子,想要的也只是对方的DNA而已。
不过这些话,他都无法理直气壮地与母亲说去,只好默然。
「为甚么呢?」没料到她却是穷追不舍,像是存心要把他迫到绝路似的。
她是他的母亲,自然知道孩子的弱点。单兆源的心脏鼓动不休,用着极快的频率去把心事琢磨。他可以说甚么?难道就说,没有人愿意爱他吗?
这件事他早就知道了。
「唉——」母亲以一声叹气评价了他的表现,单兆源挺直腰背,却不知还在佯装甚么。
「咳咳,不管怎样,我也是时候结束休假了。」单兆源又把视线移到他母亲的小腹上,顿了顿,才极其艰难的道。「或许到时候……明年吧,我再回来看看你和……弟弟、或、或者妹妹……」
母亲皱了皱眉。没多久以后,那张漂亮的嘴唇又发话了:「不过是几个月时间,你为何必需要走?」
「可是……」
「不用说,再说,你有好好去看你的心理医生了吗?」母亲翻了翻桌面上的文件,似是突然想到般说起,却又像是早有预谋。「你的病怎么了?」
「我不需要那种东西。」单兆源稍为握了握拳,外边的天色还是很好,他却像个犯人一样,外间再是风和日丽,他也走不出这个囹圄。
「哦,那是谁在交易所内大打出手,几个人都压你不住?」钢笔顺着母亲的晃动闪出了刺眼的光,单兆源微微把眼睛瞇起来,却挡不住阳光放肆地刺到视网膜上。「又是谁中午就喝过烂醉,在重要客户面前失仪,还差点因此做了笔会亏损几千万的生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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