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别后遥山隐隐 作者:云何吁(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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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缓缓走出办公室,我刚要跟上去,却被小邓拦住。
“昨晚真是怪了,”他严肃认真地对我说,“接连送来一堆急性心梗的患者。院长也做了半宿手术,可能是累坏了。”
我瞪大眼睛:“是嘛!难怪他这么没精神。”
我赶快追出去,想把他送回家好好休息。走出办公室,惊见他半跪在地板上,正挣扎着起身。
“老师!”我冲过去扶住他摇晃吃力的身体,见他面色苍白、冷汗淋漓。在我的托夫下,他站起身缓解身体的不适,转头不好意思地对我笑笑:“被绊倒了,真是不中用…”
我抹掉他额头的汗,一脸担忧:“是不是心脏不舒服?!”
“没有…”他回避我紧逼的眼神,“没有不舒服…”
“你累了,我送你回家。”
他无精打采地看着我,羞愧地对我微笑,缓缓说道:“一起回家。”
把卓玛留在监护室,我陪赫连意回家修养。安顿他吃饭、吃药,又强迫他早早睡觉,我才塌下心来,我真怕他的心脏出问题,那是任何挽留与道歉都换不来的心痛。
望着他的睡颜,感叹着爱情不像我们想象得那么简单,它比时间更持久,它比时间更残酷,但它还是存在于时间之中,时时刻刻会产生不安、忘我、忧愁,以及缠绵悱恻与无尽感激。当然,这些都不那么要紧,但那是我们拒绝给予重视。要想拥有恒久远的爱情,两个人都需要为之付出努力。
大概有一周时间,卓玛的肺炎才算被彻底治好。赫连意在病床前给她削芒果,同时对我说:“我打算下周一顺便把手术给她做了。”
“可是领养手续的事没解决,能一直用你的医保吗?!”
“唉~~窦院始终没再应允我的请求。这事看来颇为棘手啊~~”
“不知道谁说她通情达理,我看这娘们儿是阴险得很!”
“休得胡言!”他瞪了我一眼,顺手递给我一只硕大的芒果,“事情总会有转机的。实在不行,只能求小白给咱们走动走动了。”
“话说回来,干细胞还没有找到呢是吧?!”
“太难了~~相当于大海捞针啊~~”
正感叹当中,稀客前来。赫连意忙起身迎接:“小兮啊~~快坐快坐!”
来者正是大忙人何兮。她拎着几兜子水果,笑眯眯地说:“听说卓玛病了,我来慰问慰问。”
赫连意推拒半晌,何兮还是执意把水果塞进了柜子。
“实验做得怎么样了?”赫连意关切询问,“我最近忙得不可开交,忽视了实验,真是多亏有你在啊!”
“师兄客气什么呀!”何兮一脸灿笑,拿出一叠文件,“大鼠细胞培养还算顺利,数据也按部就班整理了出来。我这次来就是想让师兄指点我一下…”
“不错不错。很好很好。” 赫连意拿过文件细细查看,连连称赞,“这个项目对我们以后申请国家自然科学基金相当重要,何兮啊,一定要把它做漂亮!”
“师兄放心!”何兮自信满满,“我知道院长大人劳务缠身,我何兮为了实验鞠躬尽瘁死而后已!”
赫连意邪笑:“什么什么啊!再开我玩笑就让白茅收拾你!”
“呵呵呵呵!”何兮爽朗大笑,而后又凝眉紧蹙,“师兄,说到白茅。我们昨晚通了电话,悠悠现在情况非常不好,玗琪已经到了崩溃的边缘。再找不到合适的干细胞,悠悠就危在旦夕了。”
“是啊,我也知道。我每天都询问常老师悠悠的情况,他也说不容乐观。”赫连意愁颜不展。
我们三个相对无言,都沉浸在悲思中感叹着生命的脆弱。想想在死亡线上挣扎的白悠悠,我终于理解了赫连意为什么如此在乎卓玛的病情。幸亏卓玛的病还有得治,幸亏如今的科技已经发明出了介入这项高超的技术,让本来需要开胸的手术变得异常简单。
卓玛的手术如期进行,手术医生由赫连意与孙大夫担任。这种房室间隔缺损封堵术在我们医院经常展开,赫连意对其也是游刃有余。术前赫连意一直在给卓玛做思想工作,让她放松不要紧张:“一觉醒来,我们卓玛就变成另一个人喽!”
“真的吗?!”卓玛兴冲冲地问他,“真的能和小伙伴们一起跑步了吗?”
“不光能跑步,还能去游乐场!”赫连意穿好铅衣,看看我,“小唐,你也穿上铅衣,进来看怎么做。”
由于是局麻,手术过程中,赫连意边和卓玛聊天边操纵着导丝。关键部位时他还对着屏幕给我讲解:“超滑导丝要从股动脉进入,采用Judkins法常规多体位投照,右冠导管通过VSD进入右室,再更换面条导丝进入主肺动脉。”
我看着显示屏,按照他的手指比划,继续听他说:“看,这样就建立了股静脉-右心室-VSD-左心室-股动脉的轨道。”
我点点头,继续听他细致入微的讲解。封堵器右室侧盘被打开时,我听到孙大夫的一声长吁。
“这还不算完毕,还要查看有无返流,以及封堵器的位置,”赫连意把造影剂推进心室,“嗯,位置很好,没有返流。”
他缓缓拔出鞘管,喜不自胜:“卓玛可不能太高兴哦!”
手术的成功带给卓玛极大的鼓舞,她一直举着剪刀手欢呼:“赫连叔万岁!哦耶!完胜!”
赫连意笑嘻嘻地看着卓玛,打趣道:“从哪里学来的这些话?!一定是小唐哥吧?!”
我推着病床往外走,拍了一下卓玛的额头,恼骂:“我有教过你说这些吗?!”
“反正我跟你学了好多脏话!”她躺在病床上还不忘对我吐舌头。
“嗨~~这丫头~~”我咬牙切齿,无奈赫连意在身旁不好发作。
“行了行了,”赫连意摘下口罩,眼睛一直笑成弯,“既往不咎。以后可不能跟这小子学说脏话!”
我与卓玛异口同声:“哦~~知道啦~~”
与卓玛手术成功来比,没有什么更能让赫连意欢心雀跃的了。虽然后续的养护与维持等方方面面都很重要,但是预后不良的风险很小,这让赫连意着实松了口气。快乐不是单纯的感官娱乐,而是一种心灵愉悦、精神满足的状态。
术后第八天,在没有感染、溶血以及心律失常的情况下,卓玛同学成功从医院安全转移到了阔别已久的家中。接她回家的是我这个哥哥,在家准备大餐的是赫连意那个叔叔。
“卓玛,以后要对我叫‘叔叔’,”饭桌上,我啃着赫连意做的排骨,边啃边告诉卓玛,“我与赫连意都是你叔叔!”
“为什么啊?!”卓玛认真挑着鱼刺,全然无视我的叮嘱,“又长我一辈是不是觉得很痛快?!”
“你这丫头!”我举着筷子佯装揍她,“哪来那么多为什么!”
“赫连叔,他又威胁我!”卓玛侧身闪躲,装作楚楚可怜。
“别闹,别闹,”赫连意举着碗,给我们盛鸡蛋汤,“叫哥哥很对啊!没有必要叫叔叔!”
“老师!”我瞪他,他怎么就不理解我的心意!
“你本来就只比卓玛大一轮,做什么就要叫叔叔!”赫连意频频夹菜给我们,“有你们陪着我,我从来没强求过称谓的问题,叫什么都行,都无所谓,我都不在乎这些,你又想那么多干嘛!”
“我不想让别人以为我是你的晚辈!”我撇撇嘴,斜眼瞪他,“我希望与你肩并肩。”
“呵呵,你以为卓玛叫你叔叔,你就与我同辈了吗?!”赫连意摇头苦笑,“你啊,天真不是融在称谓里的,它反应在你的一举一动中。即使叫你爷爷,你还是个毛头小子!”
“我哪有那么幼稚!”
“呤~”
“呤~”
“电话,电话,”我忙起身,“唐爷爷要去接电话。”
“没个正形!”赫连意在身后嘀咕。
“喂?老白吗?!”我接听电话,“老白?!怎么了?!你说话啊!”
赫连意走近我,专心致志地听着我讲电话。
“老白,别急,是不是找到骨髓了?!”我看看赫连意。
“不是的,”白茅语声消沉,“你把电话给赫连。”
我把电话递给赫连意:“他说要你听。”
“小白!是不是找到骨髓了?!” 赫连意马上接过去,急声询问,“是不是?”
我激动无比,准是找到了合适的配型,准是医院给了通知,悠悠这下有救了!!!谢天谢地!!!
苍天果然有眼,哪怕最不幸的人儿也会有阳光明媚的时光,也会在沙砾石缝中开出小小的幸福之花,这花就叫做希望。期待着喜人的消息,我恨不得马上整装待发,到医院看望白悠悠。
怀着满满的希望,我与卓玛都目不转睛地看着赫连意,却见听筒渐渐滑出了他的掌心。他愣怔在那,两眼渐渐湿润,低头皱眉,悲痛万状,他哑声说道:
“悠悠走了…”
作者有话要说:
☆、逝将去汝,殊深轸念
人类没有具体的东西可以寄托希望时,只好抓紧幻想不放。当幻想也破灭时,我们感到的就只有绝望与无助、无力,脆弱地成为一个奴隶。
与赫连意带着复杂的心情去参加白悠悠的追悼仪式,一路上风雨交加,行车视线极差。或许是苍天也在痛哭,为一个刚刚体会到人间冷暖孩子的夭折而感到遗憾。
殡仪馆内并没有播放哀乐,而是白悠悠生前最爱的钢琴曲。钢琴纯净轻柔的音符飘动,透过耳朵然后慢慢腐蚀了在场的每一个人,跳动的乐曲诉说着不安和忧伤,还有那些复杂缠绕的情感。
白茅在门口接待着亲朋好友的到来,一向玩世不恭的痞气早已消失不见,换做了今日满面的悲愁垂涕与拊心泣血;玗琪坐在女儿棺柩旁边,能看得出,她已经无力痛哭,整个人肝肠寸断,飘零着仿佛下一刻她就随风而去。
我与赫连意上前给悠悠送去了她最爱的百合花。那圣洁美好的容颜,安静悠然,一如既往。悠悠,想必你已化作天使,俯瞰着这个疾痛惨淡的人间。这样也好,肉身的折磨已经结束,所剩的,想必是下个美好与幸福的轮回。
白茅见到我们到来,缓缓抬起头,默然望着赫连意,渐渐失声痛哭。赫连意上前抱住他颤抖不已的身体,神色凝重,他缓缓安慰道:“小白,失去亲人的痛苦,我最了解不过。不过所幸的是,你还有玗琪,你们还年轻,希望你们不要一蹶不振。”
“生命有了裂缝,阳光才能照进来,”赫连意放开白茅,从口袋里掏出两张机票,“我听你说过,你的愿望是将来送悠悠去日本留学。我不知道如何才能让你们从阴影中走出来,所以我订了两张去日本的机票,希望你们能带上她的一部分骨灰,弥补一下你的心愿。”
白茅惊怆不已,愣怔着盯着赫连意的脸。
“老白,你收下吧。这是老师的一点心意,”我看着不知所措的白茅,“老师常常对我说,伤痛使人坚强,眼泪使人勇敢,心碎使人明智。所以,我们都不要难过,不要绝望,我们在怀念悠悠的同时,更要感念她,她会护佑你们,会给你们带来一个美好的未来!希望你们从日本回来以后,重新振作起来。”
我从来没见过如此伤心绝望的白茅,那张英俊洒脱的脸颊,竟然被消磨得如此憔悴,仿佛一只暴风雨中颤栗沉沦的霜锚,为了保证船体的稳固而一直勉力坚挺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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