纵横(金玉王朝第四部) 作者:风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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宣怀风遭他这样赤裸裸的辱骂,连呼吸都困难起来。
哪里还能回答他。
两片没了血色的唇,紧紧抿在一起,微不可见地颤着。
白总理见他不理会自己,只道他嚣张到了这地步,又再严厉起来,拍着桌子骂,「你聋了吗?我知道,你这是存心和我斗气!如今这世道,不知道羞耻的人,反而胆气壮了!」
宣怀风一股血气直激胸口,知道留在这里,不过多受侮辱,一甩头,铁青着脸往门口走。
白总理看自己没下令,他竟然敢掉头就走,大为愤怒,把桌子拍得砰砰作响,大喝,「好哇!你连总理都不放在眼里!你以为会迷惑人,就能在总理府也打着横走了?来人!来人!」
卫兵听见总理书房里传来总理的叫声,立即冲了进来。
白总理露出军阀世家蛮横的作风来,指着宣怀风对卫兵下令,「抓着他!」
总理府的卫兵都是挑的尖子兵,身手很灵活,听了白总理的话,朝着宣怀风直扑过来。
宣怀风两手摸到枪套,但想起这是在总理府枪杀卫兵,略一犹豫,已被两个卫兵近了身,凶神恶煞地,一人扭住宣怀风一只肩膀,狠狠往下压。
痛得宣怀风眉头一皱。
白总理看他还敢直视自己,火不打一处来,又喝着下令,「让他给我跪了!」
宣怀风不肯跪。
两个卫兵更加了一把力,反扭着宣怀风的肩膀,下死劲地压。
宣怀风两臂一阵剧痛,几疑手被扭断了,还是咬着牙不肯跪。
卫兵便抬起脚,先往他膝盖后窝狠狠一踢,然后老练地顺势一压,黑色军皮鞋狠狠踩在小腿胫骨上。
宣怀风这才被迫跪了。
事情进展到这里,书房便忽然出现了一阵沉默。
宣怀风被按着屈辱地跪下,咬着牙没说话。
连白总理也半天没说话。
在白总理来说,这敲打白雪岚副官一事,本也没想到会进行到这个地步,他见过宣怀风几次,知道宣怀风至少在场面上,是很臣服于上司的,想着他是一个被敲打了也只能忍气吞声的角色,训斥一顿后放他回去,让他晓事一点就罢了。
只是竟没料到宣怀风会大胆到扫自己的颜面。
等叫卫兵来把他按着跪了,白总理就发觉这事不好打发。
白雪岚的脾气,他是很了解的。
白雪岚把这副官看得像眼珠子一样宝贝,要是知道他在总理府里吃了大亏,不和自己闹翻了才怪。
别的时候,白总理未必就怕白雪岚如何。
偏偏现在是屋漏偏逢连夜雨,老家打了败仗,首都这边又六方会谈快开始的关键时刻。
白总理坐在真皮大班椅里,皱着眉盯着被按着跪在自己面前的宣怀风半日,忽然叹了一口气,对卫兵们说:「你们都下去吧。」
把手在半空中无奈地挥了挥,把卫兵们都打发出去。
没了卫兵的压制,宣怀风缓缓从地毯上站起来,脸和唇都没一丝血色。
白总理说:「我刚才,火气发得大了些。只是你气焰也太盛了,你就算为着雪岚,在外头也不该这样冲撞有身分的人。我现在,算是知道你是多能惹出事端了。」
宣怀风脸庞冷峻,一言不发。
白总理说:「我不想再管你的事,也不打算把你怎么样。还是那句话,你们私下玩,随着你们去。可是你很快会听到消息,山东白家那边,在军事上有些不利。不管他往日和你怎么好,这一次他是要为家里尽一份力的。那位韩未央小姐,和他的交往,我希望你不要参与。你要是为着他的安危着想,就该认真帮助他,博取到那位韩小姐的好感。」
他顿了顿。
扫了宣怀风一眼,说:「这是头一件要紧事,我和你全盘托出,也是信得过你对他有一点真心的意思。当然,你要是掉过头,就从中捣鬼,那我和你,以后就不是这样说话。」
宣怀风目光都不和他相触。
垂着视线,只看着脚尖前的地毯。
眸子却带了一点失神般的恍惚。
白总理说:「还有,我知道年轻人热情时,什么疯话都拿来赌咒发誓。雪岚那头,不管和你保证过什么,我告诉你,都做不得数。家里头大人早有家书过来,他总是要回家去娶亲的。你是读过书的人,该知道我们中国人的孝道,父命不可违。你若是听过他的什么疯言疯语,满以为可以在他身边享一辈子福,那不可能。我看你也年轻,念过洋书,相貌又不错,找哪一家的小姐不行?何必在他身上蹉跎。我今天把这些话,和你挑明了,也是念你年轻糊涂,提醒提醒你,别为眼前的一点罗曼蒂克,把一辈子赔进去。」
白总理说得口干舌燥,遇上宣怀风这么一个执意保持沉默的人,深感无可奈何。
最后,白总理把手里的钢笔往桌上啪地一扔,叹了一口气说:「我好话歹话都说尽了,以后只看你的做法。为着这弟弟,我也算尽了心。」
说完,把手挥了几下,仿佛要赶走脑袋里一群嗡嗡乱叫的苍蝇般,沉声说:「你走吧。」
金玉王朝第四部;纵横01完
《纵横02(金玉王朝第四部/出书版)》作者:风弄
出版日期: 2012/03/27
绘者: 王一
材质: 封面全彩印刷
文案:
那狂风扫卷的羞辱与劝戒,狠狠将他所有知觉抽空──
宣怀风百般担心姊姊有朝会阻碍他和白雪岚的恋情,
却未料到先发难的竟是白雪岚的表哥白总理!
该委曲求全让爱人意气风发地活着,
还是要为了维持爱情忠贞让彼此陷入绝境?
他非但陷入这无法抉择的痛苦泥淖,
不意间又中计放走了宣怀抿!
这下,他到底该如何对白雪岚交代……
第一章
宣怀风从总理书房里出来。
门外什么人也没有,刚才冲进去的凶神恶煞的士兵,还有何秘书,都不在了,所以宣怀风出来,也没有人拦着。
迎接他的就只有华丽的走廊扶手和装饰。
而这华丽,在宣怀风眼里是朦胧中带着灰影的。
他就在这朦胧的灰影中缓缓步行。
刚才那狂风扫卷的羞辱,把他洗筋伐髓了,就好像四肢里的血管还在,不过里面的热血像凝固了,又像被抽空了。
说来也奇怪。
他刚才被压着跪下时,只觉得皮肤被血冲着,涌着,仿佛要涨破了身体喷洒四溅,是让每个细胞都激得热辣辣的痛,但离书房的门越远,那屈辱痛苦的痛就渐渐发麻了。
他懵懵懂懂地走在来时经过的长廊,一步步踏下铺着法兰西艺术砖块的阶梯。
大概还要托赖刚才的一跪,膝盖和小腿不时传递来刺痛的感觉,要不是这一点刺痛提醒着他,恐怕他难以找到自己的脚,因为他实在感觉自己的躯体是空荡荡的。
在他眼前,有大片大片的黑影,如海啸飓风般飞卷翻腾,耳里一丝声音也没有。
总理府里一个听差和他擦身过,许是认得他,停下来说了一句什么,也许是称呼了他一声,宣怀风只看见他容色恭敬,两片嘴唇开合了两下,却一个字也没听进去。
宣怀风无可无不可地点点头,那听差就笑着欠欠身走了。
宣怀风便继续朝着出口,慢慢地走去。
他也不明白自己为何要强做出这平静的样子,仿佛是什么天条天规压在他身上,强迫着他非这么假装着自己的镇定不可。
明明身上没有力气,明明四肢空荡荡,他像被一棒子打破了头,血溅了一街的人那样,总有把劲一松,想倒下的倦意,可是,他又模模糊糊地,同时也很倔强地想,在书房里已经受过羞辱了,现在,他必须挺直了脊梁。
总理府他来过几次,从来没觉得它这么宽敞,这么大过,似乎一个地下大厅就占了几百亩地,从楼梯走到大门,像是一辈子也走不完。
周围是落针可闻的。
可宣怀风依稀觉得,这种落针可闻的寂静刺入骨髓。
寂静中,仿佛有窥探的目光,从窗后、柱后、门后,或者楼上,外头十字长廊远远投过来,探索似的,藏着深深的,窃笑议论的意味。
那些目光,也许是真的,也许只是他幻想的,可他不理会。
他盯着前方,挺直腰背,端端正正地走着。
不知道走了多久,这段路总算走完了,宣怀风的视野里,现出总理府高耸威严的门顶,门前卫兵的身影总是矗立不动的,仿佛一尊尊不苟言笑的阎罗塑像。
宋壬在大门外早等得不耐烦,一直伸着脖子往里望,两道浓眉锁得老紧。
一发现宣怀风的影子,那两道浓眉才暂且松了一丝,宋壬几步跨过来,几乎挨上总理府的门沿,隔壁的卫兵瞧见了,半不耐烦地警告,「干什么!干什么!又不是不知道这什么地方,你兄弟要守点规矩呀!」
宋壬转头说:「兄弟,我奉白总长命当差的,白总长和你们白总理是兄弟呀。」
一个卫兵说:「可不就是看你是白总长的人,要是别个,能让你门神似的杵在这里这么久吗?你等的人出来了,快让开些,这不同别处,让上头看见不相干的人在大门乱挤,要我们怎么交代?」
他们正说着,宣怀风已经出了大门。
宋壬也不和卫兵说话了,迎上去说:「宣副官,怎么去了这么久?约医生的钟点只怕赶不及了。」
宣怀风乍从那片朦胧的灰影里出来,头上太阳白得炽热,日影漫漫,要让天底下污浊全部现形一般地泼洒下来。
他掀着眼皮,默默往上看了一眼,觉得那阳光有生以来第一次的刺目,简直要刺出他的眼泪来了。
然后他是绝不能流泪的。
不但不能流泪,而且还不能露出一丝或委屈、或难过、或痛苦的痕迹。
因为若如此丢人现眼,未免就遂了某些人的愿了。
宋壬在他身边说了几句,他都恍惚着没听见,最后那句,才算听见了,回答着说:「送公文是要官员写签收单的,等了一会,所以花了点工夫。」
宋壬再问了一句,他又淡淡地回答:「我这几天脸色都这般,只是因为累了。等事情办完了,休息几天就是。」
说完,试着动动脸上的肌肉,竟发现自己还能挤出一个浅浅的笑来。
宋壬说到做保卫的工作,是一把好手,但说到察言观色,心思细腻,那就有点不够档次了。这几天他跟着宣怀风前前后后地四处去,也知道宣怀风确实是乏累透了。
何况,虽然不爱打听别人隐私,但他也常听公馆里伺候的人窃窃私语,讨论总长那山东男儿冲动的体魄和热情,实在是很够宣副官受的。
好像昨晚也……
那就是总长不够体恤人家了。
宋壬脑子里想到这些,回避都来不及,更不能拿来对宣怀风劝告什么,摸摸鼻子,问宣怀风的意思,「那个外国医生那里,还去见吗?不是我斗胆说您,论理这孙副官的事,本来就不该您去办。您是嫌事情还不多?累得脸上都没血色了,要是回去生个小病,总长气起来也有一场好闹。」
宣怀风表面上镇定着,心里若明若暗,似喜似悲,混沌一片。
许多想法搅在一起,就如无数酱料打翻了搅在一起那样,酸甜苦辣咸涩辛,结果竟是尝不出任何一点有条理的味道来。
与其静静品尝这些痛苦的味道,倒不如绝不让自己空闲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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