峥嵘(金玉王朝第五部)+番外 作者:风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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费风说,“好,我等你的消息。要是能拿到这种特殊的白面,我们的研究就更有把握了。”
宣怀风点了点头。
费风虽然说话不太漂亮,做事倒很实在,见已经把要签的单子拿到,并不多坐,站起来向宣怀风告辞。
宣怀风也站起来,问,“既然过来了,还是到花厅里坐一坐,喝一口茶水也好。”
费风笑道,“茶有什么好喝的,花厅里那些人,我只和布朗先生聊得来,承平还算勉勉强强。至于那个使笔杆子的黄万山和他的妹妹,我知道,他们背后都叫我外国月亮圆医生呢。”
宣怀风想起费风的言谈,常常流露出外国好而中国差的明显态度,确实很容易惹人误会。
自己头一次和他遇上,何尝不讨厌他身上崇洋媚外的气味呢?
没想到如今,倒是志同道合的伙伴了。
宣怀风不禁一笑,说,“路遥知马力,日久见人心。等相处熟了,他们也就明白你了。”
费风说,“一群无知的中国人,整日把时间花在作揖寒暄上,毫无时间概念,我要他们明白我干什么?别阻碍我做事就成。宣副官,我告辞了。”
宣怀风要送他到大门,费风皱眉说,“又来了,我真不懂这种客套有什么用。你送我几步,难道我就能少走几步吗?”
宣怀风无法,只能目送他走。
看着费风的背影在花墙消失,他才朝着小花厅那头去。
到了小花厅,看见大家仍都在说说笑笑,厅里嗡嗡地乱响,白雪岚正和新生小学的女校长谈着话。
戴芸平日在学校里很朴素,因为今天是要到白公馆,所以特意打扮过一番。
她模样本来就很周正,尖尖脸儿上薄敷胭脂,非常俊秀,穿着一件银红色的缎袍,腰身小得只有一把,和穿着西装,身材高大的白雪岚站在一处,很是娇小妩媚。
宣怀风走进小花厅,不自觉就向白雪岚走去,走了几步,瞧仔细了戴芸和白雪岚谈话时,那充满书香女子般温柔的眼神。
此时小花厅里,客人很多,宣怀风不想让别人看出自己心里的想法来,脚步稍稍一滞,又赶紧脸上带了微笑,继续往白雪岚处走。
到了近处,听见戴芸说,“……加上欧阳小姐热心的募捐,现在经费是不用太作难了。不过我总是忘不了,新生小学最艰难的时候,是总长出手相助。要没有总长,这些孩子如今不知道要流落到哪里去,更不用说识字读书了。”
白雪岚心里明白,出手相助的人,其实是宣怀风,自己不过冒了一个好人的名头罢了,所以对戴芸的感激,只是很平淡地说,“不足挂齿的事,戴校长不要放在心上。”
戴芸嫣然一笑,说,“不知道有没有这个福气,请白总长到我们小学里走走?”
白雪岚说,“这个嘛……”
忽然一偏头,对宣怀风笑着说,“你回来了。还说片刻就回来,一去有小半个锺头。忙完了公务,累不累?”
宣怀风说,“只是签几个字罢了。你们在谈什么,很投契的样子。”
他也是客气的说法,并没有别的意思,白雪岚不在意,戴芸却蓦地脸颊一红,淡淡地把脸转过去,朝着宣怀风微笑着说,“大家都在等宣副官,我一时冒昧,过来和总长聊几句,主要是代我们新生小学,表示一下感谢。”
她不开口也就罢了,这一解释,更有此地无银三百两的意思。
大概她自己也觉察了,更十分地腼腆起来,左右张望了一下,说,“我哥哥像是在找我,不好意思,先失陪了。”
宣怀风和白雪岚两人肩并肩站着,看她钻到人群里,去找戴民,不由彼此看了一眼。
白雪岚问,“如何?”
宣怀风也是一笑,答他说,“女将军是美丽而不失英气,这一位女校长,可以当得温柔而不失志气的评语了。”
白雪岚呵呵一笑,低声说,“还是没有你好。”
两人说了两句悄悄话,小花厅那边围满了人的地方,忽然发起一阵叫好声,又有人鼓掌,宣怀风走过去问,“什么事这么高兴?不会商量了什么主意,要捉弄我吧?有言在先,可不许欺压刚出院的病人。”
宣怀风对着外人,一向不太说笑。
今天在场的都是熟悉的朋友,他心情很放松,言语也活泼起来。
黄万山说,“怀风,你这就冤枉人了。我们刚才在说,庆祝你病愈出院,总不能只说两句空话,倒要拿出一点真正的经济庆祝来。所以商量了,索性我们也学学那些富人们,凑钱请一台戏,闹一闹,把缠着你的病魔赶远一点。”
宣怀风说,“何必花这钱,不要也罢。”
黄万山说,“不行不行!已经商量好了,我们也好沾点耳福。朋友们都愿意凑钱,又不花你一个子,”
谢才复说,“宣先生,我们是一片好意。这样高兴的事情,你何妨接受。”
他如今在新生小学当英文先生,薪水虽然不高,但吃住不用担忧,女儿又免费可以读书,日子比过去好上许多。这份工作是宣怀风帮忙的,在谢才复心里,就欠了他一个大人情。
所以宣怀风出院,谢才复是真心实意地高兴。
宣怀风看大家很诚心,也不好拒绝,只好由他们兴高采烈地商量,承平说既然要热闹,不如请唱大鼓的。
黄万山表示反对,说,“太俗,我是知道怀风的喜好的,最好莫不过一台《秘议》,又雅致,又缠绵。”
黄玉珊说,“呀,哥哥你真是。我们是祝愿宣副官身体健康呢,你什么不挑,偏要挑《牡丹亭》的一段,这是请人听戏的意思?”
黄万山一想,果然,《牡丹亭》里的杜丽娘,正是病逝的。
黄万山轻轻打了自己嘴巴一下,笑道,“该死该死,我想得太不周到,大家原谅。”
宣怀风笑吟吟地看着朋友们闹,很觉得开心,忽然看见一个婀娜人影在门口一闪。
一把悦耳的女子声音说道,“对不住,我来晚了。本来听到消息就要赶过来,偏偏家父有几句嘱咐,耽搁到这时辰。”
众人朝门口望去,都觉眼前一亮。
欧阳倩穿着一席鹅黄绿海绒面的旗袍,短短的袖子,露出两只红粉的胳膊,手里提着一个小巧玲珑的手袋。
电得卷卷的波浪头发,扎束起来,左边鬓上夹了一个珊瑚玫瑰发夹。
脸上只淡淡施了一点脂粉,嘴角噙笑地缓缓走将来,只觉华丽之中,还带有一分庄重态度,
欧阳倩到了宣怀风跟前,伸出手来,和宣怀风矜持地握了一握,笑道,“我来迟了,宣副官不会生我的气吧?”
宣怀风说,“这是哪里话,欧阳小姐说笑了。”
白雪岚本来捧着茶坐在一旁,笑着看宣怀风和黄万山他们聊天的,这时见欧阳倩来了,立即把茶碗放了,站起来,过去和欧阳倩握手,摆出主人家的姿态,礼貌地说,“欧阳小姐,欢迎欢迎。”
两脚不丁不八,恰好站在欧阳倩和宣怀风之间。
欧阳倩说,“白总长,你来得好,我刚好有事要问你。”
白雪岚说,“哦,什么事?”
欧阳倩说,“你还欠我一样东西,什么时候给我呢?”
白雪岚说,“这个奇怪,我倒不记得有这么一回事。我欠了欧阳小姐什么东西?”
欧阳倩很有趣味地笑了笑,像存心让人猜谜似的,先不说谜底,反而把目光转到宣怀风脸上,“宣副官,你也在场的,不会连你也忘了?”
宣怀风想着自己和欧阳倩,其实并不常见面的,既然东西是白雪岚欠的,她有说自己也在场,那么三人一块碰面的机会,就更加的少。
他想了一会,似乎有点印象了,便问欧阳倩,“是不是戒毒院开张时的事?”
欧阳倩笑道,“你果然记得。”
宣怀风还未接口,白雪岚带着询问,又有一点警告的目光,已经定在了他的脸上。
宣怀风便先不和欧阳倩说什么,反而转头对白雪岚说,“你也有记性不好的时候?初九那天,我们几个照了一些照片,你答应了欧阳小姐,洗好后要送她一份的。”
欧阳倩说,“正是呢,我可等了许多天。”
说那个“等”字时,对宣怀风深深望了一眼。
白雪岚笑道,“原来是这个。吓我一跳,以为什么时候欠了商会会长大小姐的巨款呢。这个很好办,照片我明天就叫人送到欧阳府上,还附送一个玻璃照片匣子,作为拖延了时间的赔礼。你看如何?”
欧阳倩一笑,说,“那就多谢了。”
白雪岚是不喜欢宣怀风和欧阳倩多接触的,寒暄两句,随意找个借口,就把宣怀风带开了。倒是黄万山早等着这机会,看欧阳倩没了聊天的伙伴,立即迎上去,和她天南地北地畅谈起来。
白公馆的人受过很好的调教,见到这许多客人在,不须主人吩咐,厨房早早预备下来,看着时间差不多了,管家过来请示,午饭摆在哪里。
白雪岚看宣怀风。
宣怀风说,“人太多,都坐屋子里太气闷了。我看院子那老松树不错,不如就在树荫底下摆一桌?”
管家就命听差去松树下摆桌子,碗碟预备好了,请众人入席。
白公馆的酒席,不用说,用料是一等一的华贵,味道也十分好。其中一道四川师傅做的香辣虾蟹,香味简直无可形容,众人又是怕辣,又是嘴馋,吃得红油淋漓,十分酣畅。
宣怀风在医院喝了许多天的清粥,馋虫也被勾得在肠子里乱爬,只是手按在筷子上不动。
承平一边龇牙咧嘴地剥着蟹壳,一边问,“怀风,这味道真鲜,你怎么不吃?”
宣怀风苦笑道,“医生叮嘱了,说刚刚出院,不许吃辛辣东西。”
黄万山舌头辣得发麻,呼呼吹着气,还忍不住伸筷子去锅里再夹一块,咕哝着说,“那真可惜。不过医生的话是要听的,你先忍一忍,以后等可以吃了,我让报社发我一笔稿酬,请你一顿。”
欧阳倩亲自把一只香辣虾的壳子剥得漂漂亮亮,正琢磨着怎么送到宣怀风碗里,听见宣怀风说不能吃,只好不动声色地把虾放到自己勺上,斯文地浅浅一笑,打趣说,“我看那个医生,大概就是白总长吧。白总长很能干,是包治百病的。”
白雪岚就坐在宣怀风身边,闻言笑着应道,“包治百病不敢说,作为总长,我是至少要治得住自己的副官才行呀。”
这话说得很有趣味,桌上众人不由都笑了。
一顿饭吃过,大家酒足饭饱,又喝了听差端上来的好茶,便都觉得叨扰得差不多了。黄万山和宣怀风说好了请听戏的事,便带着妹妹告辞。
黄玉珊一走,承平自然也不久留。
于是连三带五,大家都说该辞了。欧阳倩和戴芸是最不想辞的,可女孩子脸皮薄,主人家不发话,总不能无缘无故地留下,所以只好也站起来告辞。
宣怀风把客人们都送走后,回到厅里,松了一口气,对白雪岚说,“这一天,可把住医院欠人家的债一次过给偿还了。”
白雪岚假装听不懂,问他,“这里面还能牵涉什么债?”
宣怀风说,“你还瞒?别的不敢说,政府里所有的总长处长,统共加起来,守门的本事,也比不上你一个。”
白雪岚说,“那是,不然怎么我就能当海关总长呢?所谓一夫当关,万夫莫开。这个关,自然是海关的关。”
一句话,把宣怀风给说笑了。
白雪岚坐在太师椅上,伸手把宣怀风拉到怀里,让他在自己腿上坐了,揉着他的太阳穴问,“应付了一上午,累坏了?早知道这样,我就把你出院的消息也封锁住,不让他们来烦你。”
宣怀风眯着眼睛享受他的按摩,嘴上却又说,“我头不疼,不用揉太阳穴了。不过真有点累,我们别在这里坐了,回房里睡一个午觉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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