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五六七 作者：雲片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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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早上醒来的时候，陆齐已经去上班了。
方斯午按揉着有些昏沉的头拉开房门，却突然看见客厅茶几上摆放的两个杯子——成对的玻璃杯，在光线下折射出炫目的色泽。
杯子下压着一张纸条，上面的字迹龙飞凤舞：
“我的杯子也旧了，干脆一起换了新的。
“早饭和午饭都在冰箱里。陆齐”
作者有话要说：
☆、方斯午·15
在方斯午恢复打工的第三天，店里来了个客人，推门看见他就风风火火地冲过来：“方老师！”
“……你好。”
也是凑巧，他昨天才又问起陆齐自己之前的工作，知道了去年自己原本是在一家补习中心当老师，高考结束才辞职离开了。眼前的男生大概就是自己当时的学生，方斯午尽量做出熟稔的样子，笑着问他：“最近怎么样？”
“凑合吧，挺闲的。”男生说，“方老师，你怎么跑这儿来开花店啦？”
“我只是打工。”方斯午解释道，而对方果然意料之中地瞪大眼：“只是打工？”
“嗯。”他应了一声，为了避免再被问下去，赶紧转移了话题，“找女朋友了没？”
“嘿嘿……就是林婧嘛，我以为老师你早看出来了呢。”男生挠着头笑笑，“说起来还是她发现老师你在这儿的呢，结果你没认出她来，她又不好意思打招呼，就那么走了。我这两周专门跑来好几趟了，结果今天才总算看见你。”
“歇了两周，才来。”方斯午伸手给他看了一眼指头上的疤。
店里一直没来客人，这个男生也就干脆一直趴柜台上不走，东一句西一句地和方斯午闲扯。他说方老师你以前就话少，现在更惜字如金了，不过我家里人都说你补习补得可好了，要不是你我也上不了现在这个大学……方斯午微笑着看着他说，仿佛能看见那些曾经属于自己的回忆飘荡在午后的阳光里。
“一切都会好起来的。”昨晚陆齐摸着他的脸颊说，“我也会一直陪着你。”
方斯午忍不住低下头笑了笑。
闲聊了半个多钟头，男生终于打算离开。他挑了一枝玫瑰，说是要带给女朋友，然后在方斯午包花时的空档，又不死心地问：“方老师，你真的不打算再当补习老师啦？我堂弟还想找你补物理呢。”
“我之后应该会重新找一个工作吧。”方斯午只能这样回答。
“诶……”男生夸张地叹口气，“那我和林婧岂不是你教过的最后一批学生了。”他从口袋里掏出一堆乱糟糟的零钱付账，里面夹着的学生卡一下子掉下来。方斯午瞥了一眼，只见上面写着：钟恺，机械工程系。
入学时间是两年前。
“你大二了？”
“我说方老师，你不会连日子都过糊涂了吧？”钟恺接过花，笑着说，“我都从你那儿毕业一年多啦。”
之后他们又说了什么方斯午已经没了印象，只记得自己给何彦希打了个电话，声音都是僵的：“彦希，我能稍微请一会儿假吗？”
他想去医院一趟。
作者有话要说：
☆、方斯午·16
方斯午迈进医院门诊大厅的时候外面突然下起了暴雨，轰隆隆的雷声碾轧着大地，雨水倾泻而下，把让人窒息的消毒水味道死死拦截在医院的每条走廊里。他沿着指示牌一路望上，最终看见了标有精神科的门牌。值班的护士看见他先是一愣，然后转过身，对着后面的办公室轻声喊：“孙姐——”
“怎么了？”一个年纪稍长的护士很快走了出来，看见方斯午也愣了片刻，才问，“小方，你一个人来的？”
方斯午看着那张和善的脸孔，只觉得有些面熟，却又想不起在什么时候见过。他本来想敷衍过去，可是想到自己来这里的目的，只好实话说：“不好意思，我记不起来在哪见过你了。我好像……失忆了。”
出乎他的意料，那个护士在听了这话之后并没有露出非常惊讶的神情，只是顿了顿，接过他手里的挂号单，朝里面的门诊室一指：“没事儿，李医生今天也在，你先进去吧。”
他点头，有些紧张地挪动到那间诊室前，全然没有注意到身后的护士正从笔记本里翻找着什么，一手拿起了电话听筒，开始拨号。
门诊室里的陈设相当简单，医生微笑着示意他坐下，拍了拍手边的病历簿：“方斯午。”
“你还记得我吗？”
方斯午僵硬地摇了摇头：“我……失忆了。”
医生安抚似的朝他微笑：“说来看看。”
于是他就开始叙述起那天早上醒来之后发生的事。其实也不过一个月的功夫，可当他重新回忆起，却发现大部分记忆都又一次变得模糊起来——如同被暴风雨打散淋湿的拼图。
方斯午皱着眉，竭力回想着这段时间发生的种种事情，却全然没注意到自己的叙述已经混乱不堪。他讲了很久，直到说到昨晚发生的事情，思路才终于清晰起来：“昨天晚上我问陆齐我之前在做什么，他说我在补习班当高三生的辅导老师，高考之后补习中心没有那么缺人，我就辞职了，打算重新找一份工作……然后就失忆了。但是，刚才有个男生来找我，说是我最后教的那批学生，他——”方斯午嘴唇微微颤抖着，“他已经大二了。”
他说完这些，双手已经在膝盖上紧握成拳。医生安静地听他说完，这时才缓缓开口：“我明白了。也知道你在困扰些什么。”
“如果我这里的记录没有错，你确实是一年多以前就辞掉了补习中心的工作。”医生翻动着手上的病例，方斯午发现那上面竟然密密麻麻写满了许多页，“而在那之前，你就已经来我这里看过诊了。你——还知道阿尔茨海默病吗？”
心里没来由地抽动了一下，方斯午怔怔看着医生：“有些耳熟，但是……”
“这个病名还不够普及，现在，人们还是喜欢用更通俗的名字来称呼他。”医生叹了口气，“比较常见的一个，就是老年性痴呆——这种疾病虽然是老年群体多发，偶尔也会产生一些特例。”
“比如，你。”
方斯午只觉得自己的脑海中一片空白，张开口却什么都发不出来，只听见窗外的雨声愈响，而诊室的门突然被人推开了，卷入一阵冰冷潮湿的风。
陆齐整个人都在微微喘息着，额发上沾着水，膝盖以下的裤子也全都湿透。“抱歉，我来晚了。”他这样说着，在另一张椅子上坐下，用力握住了方斯午的手。
他说，我来陪你。
作者有话要说： 最近有些事情所以更新的比较慢……下一章斯午视角的剧情就结束啦> <
☆、方斯午·17
许多的巧合其实都不仅仅是巧合。
不断的迷路，接连打破的玻璃杯，抛在脑后的休假日。
他只是忘记自己病了。
“其实这种病主要是对你的短期记忆造成影响，”医生的声音像是在宣告什么，“不过时间久了，长期的记忆也会开始丢失。只是你这次突然失去整段长期记忆的情况确实很罕见，当天陆齐就来找过我，不过我们也缺乏相关经验，非常抱歉。”
“没事。”
方斯午沉默了很久，最后说出口的也就是这两个字。
陆齐陪着他出门，在走廊的长椅上坐下。他的手一直被陆齐紧紧握着，明明一开始都是冰冷的，久而久之却从肌肤相贴的地方产生了温暖。
陆齐轻声说了很多事，有的方斯午已经知晓，有的却再一次被遗忘。陆齐说他们在学校里的相遇和相识，一起度过的日夜，毕业时候对未来的期盼。说他们最初租了半年的破旧小屋，斯午和家人的决裂，然后又过了一年，他的病被确诊。
“开始那段时间你很痛苦……工作无法继续，你总是失眠。”陆齐说，“所以这次你一下子都记不起来，我就在想，不如干脆先不要让你知道，就这样也挺好的……抱歉。”
方斯午摇摇头，揽住他的肩。他现在的思绪异常的清晰，就像被浸泡在清凉的水中，被记忆的脉络所环绕。
“以后不管你忘记什么，我都会告诉你。”最终陆齐这样说，“所有你忘记的事，我都会帮你记着。”
“嗯。”方斯午和他一起站起来，转头望向对方的双眼，“谢谢。”
——他永远信赖着陆齐，正如陆齐一直陪伴着他。
走出医院的时候，下午的大雨已经止歇，街上的行人渐又多了起来。那些原本厚重的云层倒还没完全散尽，只是变轻盈了许多，薄薄地铺在天边，像是退潮的海水，露出下面金黄的沙滩来。
而沙滩正发着光。终于能从云层后透出的夕阳的色调格外柔和，将这条街都染做橙黄色。斯午和陆齐并肩走在这片橙黄里，在他们身后，自己的影子，行道树的影子，街灯的影子，还有许许多多旁人的影子都连缀在一起，如同未完的诗篇。
【方斯午视角·完】
作者有话要说： 斯午视角就写完啦~会接着用陆齐的视角写两个人的事
☆、陆齐·1
1.
陆齐搬出宿舍，自己在外租房的那天，寝室里的兄弟们合资给他买了个花瓶。
“养了你三年，结果转头就和工科狗跑了，无情无义啊无情无义。”把礼物带来的是和陆齐关系最好，也是唯一知道他和方斯午关系的宿舍老三，勾着他的肩膀跟嫁女儿似的嚎，“哎呦我的小齐子……”
“滚。”
花瓶被陆齐放在了客厅饭桌上。由于大部分都是房东提供的旧家具，对比起来颇有些不伦不类。陆齐皱着眉看了半天，最终还是无法忽略这种不协调感，忍不住拿出钱包下楼买桌布去了。
回来正巧看见方斯午背着双肩包先一步进了单元门，步履匆匆的样子，他也就加快速度跟上去，总算在三楼成功勾住了斯午的腰，笑着说：“壮士，打劫。”
方斯午先是一怔，随即也和他一起低声笑起来。
“劫财还是劫色？”拦在对方腰上的手被握住，陆齐微微抬头，老旧单元楼里光线晦暗，他却依然看清了斯午微笑的眼。他俩站在楼梯的拐角处，忍不住就把距离拉近了些——一个短暂的吻。
“你就不怕别人真把你抓起来？”
“这算犯了哪门子的法，调戏良家妇男？”陆齐在他肩上一捶，“那你也是共犯。”
就这么笑闹着回到了房间，浅色桌布盖住了餐桌坑洼不平的表面和烫痕，总算让陆齐觉得顺眼不少。靠近学校的房源本就抢手，整套出租的更是难得，偶尔还会杀出一两个抬价的，让人头都大了。他和方斯午折腾了一个多月才总算租下了这套两室一厅的居所，虽然房子上了年头处处都有问题，不过好在他们再一年就毕业了。
陆齐还在琢磨着要不要再添置些杂物，方斯午那边电话突然响了。他听见方斯午喊了声“妈”，又沉默着听对方讲了一阵子，再开口时语气已经无奈起来：“我的毕业设计还——我知道，可是……好吧好吧，我周末就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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