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使的礼物 作者:天空/star82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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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烫伤是轻度的。"麦克斯摘下手套,在记录本上写着什么,"对一般人没什么影响,至于对他,"他偏了偏头,用下巴指向易卓,眼睛从本子上抬起来,看着关隽鹏。他看得出来这小伙子对易卓的关心,那双眼睛简直就快有‘爱'溢出来了。对,看来这是真的。当他昨天问起‘你想要一个多长时间的照看指导计划'时,对方那句‘一辈子'并不是他的臆想。
令人惊讶。不,确切地说是出乎意料。不过世事总是难以预料。
"会不会感染或者引起什么其它并发症还要观察。我建议你们留院二十四小时。另外我昨天可能没跟你强调过,易卓每天需要至少三小时的复健运动......"
"嘿,我在这呢。"易卓插嘴道。
"啊,是吗?"麦克斯转头,认真的打量了一圈:"可我没看到那九个小时在哪儿。"
他就是不知道自己可能对关隽鹏造成什么影响,对不?易卓有点咬牙切齿地瞪了麦克斯一眼,关隽鹏会有强迫症,他绝对会。
"好,二十四小时。我们可以多住几天。但现在呢?现在怎么办?我怎么才能在不恶化烫伤的情况下继续帮他做复健?还是要等他破损的皮肤愈合得差不多再开始?"关隽鹏急切地追问道。
他让麦克斯一下就意识到自己真的找对方向了。说给关隽鹏听比说给易卓听要有效多了。"复健不要停。"当护士处理完了伤口之后,他来到易卓旁边,蹲下身,握住易卓的脚踝抬起来:"你这么做,动作轻一点。虽然相对来说他脊椎的损伤的手术做得不是太及时,但恢复的希望仍然存在......" *
"理论上的。"易卓再次插嘴道。他可不想关隽鹏把这话太当真。他自己曾经那么期待过。自从心肺的功能有了起色之后,手术的主角变成了脊椎。他们一直对他说他能恢复,很走运他的神经并没有断,他完全有机会康复--这指的是他能自己从卧室走到洗手间--可现在怎么样?一年半之后他坐在轮椅上,因为够不着料理台而烫伤了大腿。
易卓现在知道了一个医学名词叫概率。不只是脊椎损伤如此,就算是流行感冒,医学上讲有2.5%的死亡率,那不是说你有97.5%的机会活下来。如果感染,那么你或者是97.5%那一伙儿里的生存者,或者是倒霉的2.5%,死掉。
有些事情不会发生就是不会发生,它跟概率无关,跟时间无关,跟公平也无关。所以易卓不失望。
六岁的时候过年吃不着糖果会失望,十岁时同班的同学不带他玩会失望,十四岁时被篮球队拒绝会失望,十八的时候输了NBA的第一场球会失望。
但现在这不叫失望。他不再有任何可以期盼--没有下一年,没有另一个班级,没有新的环境也没有第二个机会--信心和梦想慢慢枯萎,易卓在周而复始的煎熬中绝望。
而他真的不想让关隽鹏经历这个。
"嘿!!"关隽鹏皱眉瞪着易卓,他真的不明白为什么自从进了这间屋子易卓就变成了另外一个样,就像个讨厌的混小子,而就算他们十五岁的时候,易卓也没这样过。
"这是一种可能性。"麦克斯抬头面对易卓。对,易卓不一样了。三天以前他们有三百多天几乎朝夕相处--虽然在差不多一半的时间里易卓处于昏睡、意识丧失状态--他见识过易卓的惊恐,茫然,痛苦,崩溃,还有如此令人难以置信的坚强隐忍,以至于麦克斯相信上帝在指引着这个男孩。但他没见过易卓这么戒备。他就像在借由疏离讽刺的话语在自己的心头建了一堵高墙,努力保护柔软的部分不会受到伤害。但其实,作为主治医生麦克斯相当清楚,今天的对话对于易卓远不可能造成伤害。那是易卓早已明了的事情。
所以易卓像个战士一样拼命企图保护的并不是自己,而是另外一个男孩,即便在现在,他已经伤痕累累的情况下。
"它是存在的。"几乎是温柔的,麦克斯继续说,"而我们努力就是要把它变成事实。只有你放弃了它才真的终结。"
"你们相信手术,然后在脊髓旁边注射蛋白就能好转,"易卓指出,一双眼睛平静无波,"不管是什么,它也该生长出来了吧?但我没有任何感觉。"
如果十天过去对细胞促生的作用还不明显,那么基本上已经可以不抱幻想了。麦克斯有些沮丧。他站起身:"昨天我刚看了篇论文......"然后他注意到易卓的面色变得惨白,细密的汗珠铺满了额角,两手从胸前交叉转为紧握轮椅扶手。"怎么了?"他问。
"......我不知道。"片刻的沉默之后,易卓回答,声音有点发颤,"很痛,就像在火里烧。"
"哪儿?在腿上?你烫伤的地方?"关隽鹏在轮椅旁蹲跪下来,握住易卓的一只手,抬头仰望着易卓,表情既紧张焦虑又充满了期盼。易卓的手心满是汗水,关隽鹏知道他此刻正在经历痛苦,但麦克斯刚刚说过的话还在房间里回荡。他说易卓有希望恢复,机会存在是个事实。关隽鹏没办法不假设此刻带给易卓痛苦的就是他腿上的烫伤,那种灼烧着的痛。
汗水已经开始沿着额角下滑,但模糊易卓视线的不是灼痛。"对不起,不是。"他轻声说,关隽鹏期待的眼神让他心痛如割。为了那种目光他会去做任何事,可只有这一桩他给不了。
"不是?"关隽鹏的眼睛因为失望而低垂--这让易卓忍不住伸手安抚地梳理他的发丝--但很快又再他抬起来:"那是哪里?哪里痛?"
麦克斯不得不咳嗽着提醒那两个男孩,他是一个医学博士而不是语言学的。他对中文的认识还仅仅停留在那些看起来繁复又很酷的刺青上。"我能加入你们吗?易,你感觉怎么样?什么部位,还有痛的方式和程度。"
易卓飞快地把手离开关隽鹏的身体,无论是在关隽鹏手中的还是停留在他的头上的。
"整个下半个身体,从腰部以下。但这......"在另一波剧痛袭来时他闭上眼睛,屏住了呼吸,没力气拒绝关隽鹏再次握住他的手。"妈的,这不可能。我感觉不到我的腿但是能感觉到痛。就像是......"在闭嘴之前,一声充满了痛楚的呻吟已经溜了出来。他什么也不能再说,他怕张口就会吐出更多的呻吟,甚至哀号。他能做的只是急促的呼吸。
"给他止痛,给他止痛!"关隽鹏转头冲麦克斯叫道,"该死的,做点什么!"他的眼睛这一次是真正的红了,声音狂躁危险,跟之前那种好学地仰望着麦克斯的男孩判若两人,完全恐吓住了推着医疗器械车赶来的护士。
"我不能,除非我能判断那是什么痛!"麦克斯道,也有些急躁。"而且我需要这些痛来确诊!海伦,立刻安排红外热像仪和CT......易腿上的固定金属钉拿出来之前我们不能用核磁共振,虽然那是更好的确定问题区域的方法。"一边指挥着实习医师和护士将易卓放上担架,麦克斯一边对关隽鹏解释道。
"无论什么,只要能尽快帮他。"关隽鹏焦急又无奈地说。他希望他没有去打篮球,那么现在他也可能是个医生。
"之前出现过这种状态吗?"麦克斯边跟着担架跑,边弯腰在易卓耳边道,"我知道你现在很痛苦,但我需要详细的数据。"
"第三次。"易卓尽量简洁地回答,咬牙吞掉那些多余的声音,他不需要那些表示他有多痛苦的标志,"过去的三天,"他的声音显得有点断续,"每天一次。越来越长。第一次时我曾失去意识,几秒钟,因为痛。"句子已经切割的不成样子,但愿麦克斯能听懂,"是幻痛?"易卓听麦克斯介绍过他可能面临的问题,幻痛就是其中之一。幻痛是瘫痪病人常见的病痛,有时候他们会感觉到没有知觉的部位传来的疼痛,通常也会伴有发热。这只能解释为神经系统犯了错误。
"虽然象,但幻痛通常不会这么剧烈。"麦克斯思忖着,他知道易卓的承受能力,如果幻痛能这么强烈,那么大部分瘫痪病人都已经自杀死掉了。"我倾向于神经系统紊乱导致传输痛信号错误或者,"他停了一下,"脊髓病变。我们......"再次停滞了更长的时间,"我们需要做些测试......过程不会舒服。"他的目光停留在关隽鹏已经苍白得不见血色的脸上。
首先,那不是刀口痛而是另一种剧烈得没法想象的痛苦;其次,在他的身边,这种情况已经发生了三次,他眼睁睁的看着但却没察觉到,他的心肯定是瞎了;然后,易卓需要忍受更多更多的痛苦。最后,脊髓病变??那是什么意思?!
为什么不是他自己?关隽鹏想知道为什么他不能代替易卓去经历这些。天知道他多想这是发生在自己身上!
"我猜到了。"易卓虚弱地微笑,"我了解你。"然后,他向关隽鹏伸出手,后者立刻紧紧地握住。"傻瓜,别听麦克斯的,"易卓看着关隽鹏的眼睛,"每一次他都会列出至少两种恐怖的病症来恐吓病人,你知道医生都那样。听我的,没事的。"他对那个大男孩说,"如果你哭了,我会记上个好几年。"他揶揄着那双泛红的眼睛,神情轻松。
"是啊,生来就是为了折磨你。"忽略掉那些听不懂的中文,麦克斯‘好心'地替易卓补全有关他自己的那部分,然后驱身前去推开红外热像室房门。"抱歉,你得等在外面。"他对关隽鹏说,"我们很快就出来。"
关隽鹏看起来不想放开易卓的手,但他仍然在接到麦克斯的命令之后迅速退开。"我就在外面。"他说。
"这检查不会有什么不舒服。"易卓扭头,让目光保持落在关隽鹏脸上--那男孩几乎失魂落魄。"去拐角的咖啡厅吃点东西,然后再带点给我。我饿了。"他柔声说,非常庆幸麦克斯不懂中文。反正麦克斯是不会让他有机会吃到外面咖啡厅的食物的,他得吃医院提供的‘猪食',鉴于他一离开这里就开始灼痛症状这一事实,麦克斯有理由怀疑他们的食物是诱因。虽然易卓可以肯定不是,但当医生们找不到原因时,他们就这么干。易卓知道。
这样也好,易卓就有理由让关隽鹏在他眼前吃掉从咖啡厅带回来的东西。因为那傻瓜绝对不会真的听他的话先喂饱自己的。
易卓从热像室出来的时候关隽鹏立刻就迎了过来,手里紧抓着个纸袋,神情紧张关切。易卓觉得自己让关隽鹏穿好了衣服再出来的决定是如此英明,他看到关隽鹏走过那条短短的走廊时所吸引的爱慕的目光。关隽鹏是完美的,这是条真理。
"怎么样?"关隽鹏问,知道自己该看着麦克斯,但又舍不得把视线从易卓身上移开。表面看起来易卓好像没遭到什么‘折磨',甚至稍前的灼痛也已经告一段落。
"在成像分析之前他的疼痛就停止了,我想稍后还得做个腰穿。"麦克斯皱着眉,"我需要点脊髓液进行化验......那是什么?"他指着关隽鹏手里的纸袋。它散发着香味。
"腰穿?"关隽鹏的心里一紧。那有危险,事后的头痛也够磨人的。折磨还是来了。他怜惜地看着易卓,伸手去握易卓的手。"什么时候做?"
"下午。那是什么?"易卓看着被完全无视的麦克斯偷笑。医生郁闷地跟在关隽鹏后面,盯着纸袋,正找机会想把它抢过去扔进垃圾箱。
"三明治。这是那儿看起来唯一能合你胃口的东西。"关隽鹏对易卓解释道,有点奇怪易卓怎么在跟他说话时用英语。"现在要吃吗?"
"抱歉,"麦克斯在听到‘三明治'的时候插进来--后面的他已经没必要听懂了。"易不能吃外面的东西,至少在确诊之前。我们不能排除食物引起病变的可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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