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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他摸进宋警官的病房，可就没那么受欢迎了。病房里堆了好多营养品和水果，宋闵靠在枕上，跟他大眼瞪小眼，“小罗大夫，你白天不看病挺闲的？”

罗旭嘿嘿一笑，在隔壁床上的零食堆里刨了个坑坐下：“宋哥，我这不来看看你么。昨晚你伤得那么厉害，硬是扛到了主任来，甘拜下风。”

“嗨，小孩，审到人民警察头上来了！”宋闵不乐意了，“虎落平阳被犬欺，杨大夫咱惹不起，你一个小实习大夫……”

罗旭眼珠转了转，“我其实……不是大夫，我是记者。”

“我靠，卧底啊你！吴主任和杨大夫知道么？还笑呢，你那个单位的？有什么目的？”宋警官毛都竖起来了，很有把这假冒白大褂铐起来的架势。

罗旭把来龙去脉大概说了说，宋警官这才放心，懒洋洋地伸长了腿，乌青眼半睁半闭。沉默片刻，他蹦出一句话来：“说说吧，有什么我能帮你的？”

 

 

 

第17章 第 17 章

小青年蓦然抬起头，“你怎么知道？”

“废话，我审过的犯人比急诊的病人还多呢。你在门口晃悠半天了，肯定有什么难事儿。”

“其实也没什么……”罗旭吞吞吐吐，脸都憋红了。下意识抓起手边一包薯条，吃了两片，结果被辣得半死。“咳咳咳，我说宋大哥，你受伤敢吃这个，不怕主任劈了你吗？”

一提起吴桐，宋警官的表情立刻生动鲜活了起来，口气也柔和许多：“要是他来了的话，他让我吃什么我就吃什么！”

这根本不是重点好吗？！罗旭一阵无力，警察叔叔的形象一落千丈。他随便闲聊几句，站起来要走。宋闵飞快叫住了他：“小罗，你是不是……看上谁了？”

小青年转身死盯着他，宋警官淡然一笑，压低了声音：“你进门的时候犹豫，显然心里有事。下意识地岔开话题，是觉得难以启齿。但是你为何找我，而不是医院里的熟人，说明这事太敏感不能让院里的人知道。你在保护谁，谁就是那个人。你找我，说明那人不是吴桐，剩下是谁，不用我明说了吧。”

罗旭腿有点软，坐回了床上，脸色发白心里却是炙热。“宋哥，你这么快就明白了？那他岂不是也知道了？”他哭丧着脸，死死蹂躏床单。 

宋闵想起他那天被小欢父亲狠狠咒骂却不肯退缩的样子，虽然他还年轻，却是个好孩子。“他还不知道吧。这种事，你不表白，他就算察觉也会装着不知道。”

但是……宋警官上下打量他，小青年容貌俊秀，天生带一点柔软的气质，尤其现在这个角度，他的睫毛垂着，格外无辜。“小罗，不管什么时候，都不能自欺欺人。如果是真心的，你就想法儿告诉他。他是个好人，就算不接受，也不会让你下不来台的。”

罗旭长长吐了口气，忧郁地道：“你说我买个戒指给他会不会好点。我长这么大只有别人表白的份，当年校花都跑来听我唱歌。不然请他去卡拉OK？我给他来一首你怎么舍得我难过……”说着忍不住哼了两句。

宋闵不客气地打断他：“太难听了，你可以滚了。再影响病人休息，小心我告诉杨大夫！”

小青年离开住院部的时候，仰起脸凝望湛蓝的天际，目光温柔而舒展，“他是个好人，大家都这么说。”

当晚，杨禛上班不久就接到了一个车祸病人，腹腔大出血，他直接进了急诊手术室。罗旭帮小护士清理了地上的血迹，又给神外的何大夫打下手。急诊室虽然忙碌，气氛还算轻松，过了十点以后，病人明显少多了。

杨禛从手术室回来时，一眼看见急诊门外的走廊里，一个中年女子靠在墙上，两手按住胸口，神情痛苦。他心里警铃大作，立刻喊道：“快把轮椅推过来，有个病人！”那女人进了急诊室，吸氧不到十分钟，心电图出来明显房颤。杨大夫来不及多想，一连串地简洁地道：“2毫克吗啡，静脉注射，电除颤准备。”

医生护士上前解开了她的衣服，病人已经有点意识不清，忽然盯住床头一个高高瘦瘦的身影，嘶声仓惶地唤道：“儿子!我的儿子！”她的声音很大，手指痉挛地伸向前方，似乎竭力想抓住什么。

杨禛帮护士按住她，扭头看了一眼，原来是罗旭。不知为什么，小青年的脸在灯底下一片惨白，直愣愣地看着这病人，张开口却说不出话来。

这时，监护仪上刺耳的警报突然响起，“坏了！心脏室颤！”三分钟内救不过来就是猝死。杨禛马上进行心脏按压，同时何医生拿起了除颤器的电极板，两人目光碰了一下，“200J除颤，所有人退后！”

“砰”地一声，女病人瘦弱的身体猛然弹起，却没有任何反应。“不行，维持窦律的时间太短，再来！”杨禛盯着监视仪，按压几次后退开，何医生上前又一次除颤……这样来回了几次，“气管插管，静脉急推氯化钾……”

急诊室里回荡着医生镇定的指示。罗旭呆呆站在一旁，看着那女病人的身体一次次被电击，心里的血瞬间涌到了头顶。多年前那一场噩梦，活生生重现在眼前……

大约半小时后，监护仪上的心跳还是变成了直线。杨禛额上都是汗，仍不肯放弃按压，何大夫收起除颤仪，默默地站在了一旁。有经验的医生都明白，又一条鲜活的生命在面前转眼逝去了。

但就在杨禛也准备停下时，一个人猛扑了过来，死死抓住何大夫的胳膊，大声吼道：“你们怎么停了？不能停，她能救过来！”

“小罗？”在场的医生护士们都是一愣。罗旭失控地摇晃着何医生，“再电几次，她还有救！我求求你们，杨老师，你别停……”他忽然泣不成声，“救救她吧！她刚才还……叫我那！”

杨禛眼看他在病床边哭得浑身发抖，叹了口气，对有些不知所措的何大夫简短地吩咐：“继续两个回合！护士来把他弄值班室去！”

几分钟后，隔帘打开，杨禛摘下口罩和无菌手套，抹了把脸上的汗水。何医生轻声对他说：“杨老师，剩下的事我来处理，您去看看小罗吧，别出什么事。”

“那就拜托了。”杨禛隐隐有股火气，可推开值班室的门，看见那个孤零零的身影，心里却没来由紧了一下。罗旭抱膝坐在地上，缩成一团。

“说说吧，到底什么情况啊你！”年轻医生有些疲倦，刚下手术就遇见抢救，他没什么精力再应付更多状况了。

罗旭两只眼红得象兔子，抬头看着他，“对不起，杨老师你下班休息吧，别管我了！”又有眼泪顺着脸庞滑落，他伸手胡乱揉了几下，“我呆会就好，真的！”

杨禛哼了一声，“也行，你明天跟何医生道个歉，他挺关心你的。”他脱下白大褂挂好，对着镜子整理衣领，似乎没注意小青年的视线随着他转来转去。 

“那、那你呢？”罗旭结结巴巴地问。

杨禛没料到他突然冒出这么一句，看都没看他，照着镜子不经意地说：“我没事，有的病人家属还抱着我哭一场呢，早就习惯了。”

罗旭盯着他英俊得令人发指的侧脸，霎时悲从中来。这是他唯一真心所系，却只能眼睁睁看着他离开，甚至挽留一下都开不了口。他把脸埋进了膝盖，不想看他离去的样子。

杨禛的手已落到门把上，却站住了。

 

 

 

第18章 第 18 章

罗旭听见他很轻很轻地叹了口气。

到底不能丢下这孩子不管。年轻医生回身走到他面前，冷静地道：“别在这儿坐着了，夜班大夫马上快到了。起来跟我走！”

“去、去哪儿？！”小青年被他拎着胳膊拽了起来，一路往外走，还没回过神。

夜色深沉，路灯下杨禛拖着罗旭往后楼宿舍走去，一面打电话交班，一手捏着他的手臂不放。他手劲不小，走路飞快，小青年跌跌撞撞地跟着，根本不知该说什么。

进了宿舍的门，杨医生将罗旭扔到沙发上，转身进厨房，泡了一杯热巧克力给他，“喝点东西吧，放松一下，过去就好了。”

橘红色的灯光纱一样温柔，氤氲的热气浮动，他的面容愈发俊秀，眼神深邃柔和，令罗旭有种战栗的感觉。“对不起，我不是有意的。”他不敢与他对视，却舍不得移开目光。 

“几年前我还上大学，周六回家，正好我妈生日，说好了一起出去吃饭……”

那天罗旭从学校赶回来，兴冲冲地推开家门，发现电视开着，母亲靠在沙发上一动不动，似乎睡着了。“妈？”他手里捧着鲜花礼物，喊了几声却没反应，也许是累了。罗旭轻手轻脚过去，手刚碰到母亲的肩膀，她的身子就滑落下去。 

杨禛坐在沙发一角，一动不动地听着，严肃而专注。罗旭在他漆黑的目光下越说越快，“后来救护车来了。他们抢救她，就是那个除颤，结果电了我妈两下，没反应就收手了。我求那个大夫好多次，给他跪下了，他却说……太晚了已经没用了……”

他再也说不下去，抹了把眼睛。医生没说话，站起来走到他身边，罗旭像个寻求保护的孩子一样，不顾一切紧紧抱住了他。

杨禛一个字一个字地道：“如果我在，虽然不敢保证救回她，但至少……会竭尽全力。”

热泪打湿了他的衣襟，杨禛轻轻扶着罗旭略显单薄的肩头，眼神却有些迷惘。在他面前是整面墙的书柜，闪光的玻璃门后，摆着一张照片。春日暖阳中，年轻温润的博士生导师站在教学楼门前，双手抱胸，意气风发，而他最好的学生一身白衣站在他身旁，笑容明亮而欢畅……

这时，他听见罗旭轻声道：“杨老师，我……喜欢你。”仿佛静夜中一道闪电，他难以置信地低头，年轻人仰起脸凝望着他，目光炽烈，祈求的神情近乎绝望。

只一眼，医生就知道他说得是真话，下意识地退了半步。“不是……小罗，你、你是不是误会什么了？”他瞬间有些慌乱，不由自主往书柜的方向看去。而罗旭敏感地顺着他的视线看去，正好发现了那张照片。

仿佛最大的秘密被触及，杨禛想用身体拦住他。但年轻人着了魔一般站起来，绕过他，慢慢走到了书柜门前。 

他看着那张照片，呼吸急促。那是杨禛沐浴在阳光下的青春岁月，不能忘记的炫丽时光。而他那样仰慕注视的人，正是他的老师江远枫。

玻璃门折射出杨禛的身影，他看上去格外孤单，甚至有些脆弱。身为医生挽救了无数生命，但是他的内心深处，早已一片荒芜。

两人透过玻璃柜的折射，面对彼此。杨禛缓缓道：“照片上的人是江老师，从我研究生一进医院，他就一直带着我，教会了我很多很多东西。他是肝外梁教授的高徒，那时候我跟着江老师一天几台手术，闲下来泡在病房里，我以为，生活可以像那样一直继续下去。”

“结果，我太天真了。”他的话象锤子一样重重地敲在罗旭心头，年轻人禁不住转过脸。

杨禛抬眼看着他，脸色苍白如纸，“老师他实在太辛苦，要动手术看病人，还要带学生、做科研。一次手术中，他忽然腰疼得厉害，我要送他去抢救室，他却坚持让我把手术做完。”

“检查结果出来的时候，我拿着那张纸，万念俱灭，只想从医院的楼上跳下去。杰氏腺体癌，极为罕见的恶性肿瘤，我们当大夫的甚至只在外文教科书上看见过……而且，没有治愈的先例。”

“我们请了所有能请到的专家会诊，但没什么效果。江老师一天天消瘦下去，开始还能在病房里跟学生讨论问题，后来就没精神了。癌细胞侵犯他全身，我们作为大夫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吴桐是他最好的朋友，为他的病操碎了心。那时白天没时间，夜里我们就整夜整夜守在他床前，直到天亮。”

罗旭的心一点点沉了下去。他告诉他这些，其实是用最温和也是最坚定的方式拒绝了他。因为他的心里，恐怕很难再容得下别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