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微摇摇头，把那些繁杂的思绪都甩出去，留下来的不止是身体，一些过去的东西似乎也想要复苏那般，在心里被封禁的那个角落里蠢蠢欲动，要推翻这四年里建立起来的铜墙铁壁。

　　得快点。秦微沉默地对自己说话，眉间是拧成好几道的皱褶。

　　之后秦微还要帮秦雍按摩双腿，本来也是打算请专业的技师来摆弄的，只是秦雍又拒绝了。这回秦微已经放弃了去搞懂他在想什么。不过按摩这事总是要有人来的，所以秦微不得不临时抱佛脚去学了几招，这是他第一次展现自己的技艺。

　　两人间的氛围与刚刚并没有任何区别。秦雍从躺在浴缸里变成了躺在床上，身上盖着一块薄薄的毛毯。

　　秦雍坐在床边也些微的发怔，他还是第一次做这样的事。感觉似乎还该拉上窗帘，关掉灯，点上几根蜡烛，再燃起熏香。这是他在国外为数不多的几次按摩体验，都在那样有些奇怪的环境中。

　　秦微想象了一番在只有他和秦雍两人的环境中那样的场景，或许秦雍会马上后悔自己的决定并把他驱逐，或者冷冷地嘲上一声“神经病”。没有任何的暧昧，只让人觉得荒诞搞笑而已。想着，秦微倒真来了一点兴趣。特别是秦雍那时候会有的反应，秦微隐隐有些期待起来。

　　那仿佛另一个故事，与所有的现在都没有关系，与所有的过去也没有一点联系。

　　秦微将思绪收回的时候，想到，他真的是越活越无聊了，竟只能在这些不着边际的妄想中找出一点乐趣。

　　最后秦微只是去放了一点音乐，似乎多了些其他的声音，房间里就不只他和秦雍两个人。

　　曾经拼命想要拉近的距离，现在却怕太近了。

　　秦微的双手碰上秦雍的腿的时候，对方一直假寐的眼睛睁了开来。秦微又感到了那股像烧在后颈一般的视线，这回凝在他的侧脸上。

　　这样的目光对于秦微来说很是陌生，他曾经求索而不得，如今来得轻易，但一点也没有喜悦，也不知其中隐藏着什么‘杀机’。

　　不过现在没什么离开的理由，秦微也就只有假装什么都感觉不到。

　　他试手在秦雍的大腿上按了两下，下意识地开口问了一句：“重吗？”这是门外汉常会产生的不自信，所以只有借助当事人的反馈来改善手法，对于秦微来说实在是再正常不过的条件反射。

　　秦雍不是个配合的好伙伴。

　　秦微侧头望过去一眼，对上了秦雍凝视了目光。让秦微感觉不适的目光正面相对并没有特别的温度，对方甚至是有些漫不经心的，有些随便的，轻飘飘地看过来。

　　“我又感觉不到。”在对视了两秒之后，秦雍开口道，唇角略略撇了起来。

　　“我忘了。”秦微说。他真是多嘴去问那一句，其实何必去管秦雍的感受，主动权在他手里，即便轻了重了，对方也是任他揉捏，那么小心翼翼地干什么。他就是太把这人当宝了，才落得这部田地。

　　于是秦微再出手的时候，就像是泄愤一样，完全没有手下留情。而且秦雍皮肤黑，也留不下什么手印，看不到就更可以肆无忌惮地来了。

　　“你是故意的吧。”秦雍突然说话了。

　　秦微正回想着这两天观摩的教学视频中的手法，把秦雍的双腿看做是教学用具，寻找穴位的准确位置。秦雍的话在秦微的耳际绕了一圈，没有产生更丰富的意思。

　　过了十几秒之后，秦雍再次自顾自地笑了起来，那笑声熟悉得不久前才听到过。比起方才，这笑声更厚了许多。

　　秦微在这样的干扰下也坚持不住被打断了思路。他按住了自己的太阳穴，莫名地就头昏脑涨。

　　“你笑什么？”秦微问。

　　“你在笑什么？”

　　秦雍没有回答，只有眼神像在看着笑话一样。

　　秦微一瞬间觉得秦雍是疯了，突然就疯了。他回忆了一下这一天下来，除了肖捷说了些浑话，并没有发生任何异常情况。何况肖捷所说的，谁也只耻于出口而已，谁也都心知肚明。秦雍在最开始时都没疯，反而要把他整癫狂，何必等现在再动摇。

　　那天晚上一样不正常。

　　按照秦雍现在的作息，一般九点就要去睡了，他的夜晚没有任何娱乐活动，没有电脑、电视，没有书，所有于视力有碍的都被禁止，户外运动也没有条件，唯一剩下的选择也就只有睡觉了。秦雍已经接受了这个现实，至少表面上是。

　　秦微会在秦雍睡之前进一次房间，帮他把灯关掉。

　　离开之前却出现了不同以往的意外发展，秦雍迟迟没有闭眼，也没有翻身过去背对秦微，他伸过手，做了一件秦微绝没想到的事，他拉住了秦微，并说了一句话：“我睡不着，你念书给我听。”

　　“念什么？”

　　“随便你。”

　　秦微还是懵的，一时半刻没办法去理清逻辑，但秦雍的样子并不像在开玩笑。

　　“手机里找一篇。”秦雍再次下达了指示。

　　秦微想了想，也说不出哪里不对，或许就因为哪里都不对。“晚了，还是去休息吧。”秦微说。

　　秦雍直视着秦微好几秒，同样的眼神，带着穿透的能量，还有慢慢撇起的唇。

　　“不愿意？”声音轻得就跟自言自语似的。

　　秦微直觉对方下一秒就要再‘疯癫’地笑了。

　　秦雍没有，因为在那之前他还问了一句：“那你要一起来睡吗？”

作者有话要说：　　

 

　　☆、第四十四章

 

　　

　　秦雍还用手拍了拍身旁的位置，像在催促一样。

　　并不是他以为，这个人一定是疯了。秦微面无表情地与秦雍对视着，完全无视了那句微妙暧昧的话。

　　“睡吧。”秦微说，眉头都没动一下。

　　“这房子只有一个房间，你睡哪里？”

　　秦雍根本是明知故问，他们来有几天了，秦微一直是睡在外面的沙发上，虽然肯定算不上舒服但也可以勉强对付了。对方总不会突然想起关心他来，何况秦雍从来都没做过这种事。

　　还是睡在一张床上？或许秦雍脑袋上的伤比他们以为的更严重吧，那可不妙了。

　　不过秦雍似乎是真诚地在等待着答案的模样，秦微也就不嫌无聊地照实回答了一遍。

　　“那沙发挺小的吧。这地方不是够大吗，睡两个人没关系。”

　　说着这话的秦雍陌生的秦微都不认识了。

　　秦微看着对面的人好一会，这个玩笑还没有结束的意思。

　　“我怕不小心压到你，还是不用了。”秦微说。这也是实话，虽然他并没有什么不良的睡眠习惯，单是和某人躺在一张床上这个事实就能产生许多意外。

　　“这样吗？”秦雍的脸稍稍撇过去一刹，让人看不清他的表情。

　　秦微以为这事就这么结束了，没想到秦雍又说了一句话：“那你在这边上打个地铺吧，你既然要照顾，不是该靠得更近点吗。”

　　秦微刚想回答从房间外走进来也就花个两秒不到，但看秦雍的样子，根本是准备和他无理取闹死缠到底了，秦微就把要出口的话吞了回去。就算秦雍打着什么念头，那又如何，有些事必然不会发生，而另外的事发生也无所谓。也许他真的只是寂寞无聊心血来潮，随便打发时间。

　　在秦雍的注视下，秦微从外面把被褥都搬了进来，就铺在床边上，这样房间就被占得满满当当，连行走的空间也没有了。不过反正走动的也就只有秦微自己而已，客观条件已经限制了半夜踩踏事件的发生。

　　关了灯，秦微背身对着另一边床上的人，闭上眼。

　　“你这么早就睡了？”

　　如果是发生在过去，秦微可能早就欣喜若狂，那个人如此密集地主动与他搭话，可惜人面依旧，物事全非。

　　秦微也懒得玩猜猜猜的游戏，就干脆不回答。

　　“呵呵。”

　　就像是等待许久那样，秦微的心因为这一声笑而猛得震了一下。他什么也看不见，房间里也不再有任何声音。但是秦微的整个背部都慢慢地烧热起来，来自后方的目光黏腻而充满重量，攀附在秦微的一整条背脊骨上，持续而漫长地抚摸着。

　　秦微微微张开了嘴，感觉整个脖颈被掐住一般，不能呼吸。

　　熟悉，却又迥异的感觉。

　　秦微从不知道被看的人是这样的感觉，在过去的年月里，他总是投出自己的目光，贪婪地将另一个人捕捉，专注、狂热，从来感觉不到满足。

　　却原来，是这么令人不舒服的一件事。

　　秦微突然间一个激灵，秦雍会不会早就知道他在看他了，他会不会早就暴露了……

　　但是这想法马上就被推翻。不、不会，不然他们也不会是现在这样了。秦雍大概只是不明就里地独自恶心了许多年吧。

　　那晚上没有发生任何其他的事，但秦微似乎一整夜都没有睡着，因为背后的目光也始终也没有移开过。

　　秦微一次也没有回头，这浓重的黑暗中像匿身着一只恶魔，他用力地闭着眼，连眼皮都变得酸疼起来。

　　但那果然只是秦雍一时的抽风。第二天，他就恢复了冷淡的样子，对秦微也是爱搭不理，一整天都耷拉着眼皮，话也没有一句。秦微反而松了一口气，有些痛早已麻木，变成现在的不痛不痒。而他们之间，最好不要有任何意外，肯定是只有惊没有喜的接续。

　　秦微没在中心里见到肖捷，就给他打了个电话。

　　“以后不要再提那件事了。”

　　“啊，什么？”肖捷的周围似乎很是吵闹。

　　“我没什么喜欢的人，都结束了。”秦微的语气淡然，却带着让人无从反驳的口吻。

　　对面过了好一会似乎才反应过来，刚说出口个“你”还想问什么，几个停顿之后还是留下了一句：“行，我明白了。”

　　仿佛是意识到自己说话有些生硬，秦微补充解释道：“你别在意，我没什么其他的意思。只是些陈年旧事，提起来也没什么意思。”

　　“我知道我知道，人总是要向前看的嘛。”肖捷笑了一下，“还在外面同事聚餐呢，有空再聊。”

　　“好。”秦微挂断了电话。

　　肖捷在这里工作，三人肯定有再一起碰到面的时候，不如早点说清楚，免得到时又旧事重提落得一样的尴尬。

　　秦微转过头，与他相隔了一片窗户玻璃，秦雍不知从什么时候站在那里，眼镜一眨不眨地看着他。秦微走上前去，对方没有任何动作，只是静静地等待着他。

　　秦微拉大了窗户的缝隙，秦雍的表情就变得清晰起来，嘴角似笑非笑地勾着，瞳孔中是百无聊赖的颜色。

　　“你……”秦微探头向里面，刚出口一个字，声音却清晰过头还是有回声一般，把他吓了一跳。秦微这才发现馆里面已经空荡荡了，除了秦雍之外只有一个保洁人员在打扫着卫生。他下意识地低头看了眼手机上的时间。

　　秦雍开口问道：“你去哪了？”

　　秦微也没想到会耽误这么久，过了他平时约定来接秦雍的时间半小时都多了，一路上他也都没发觉。

　　“去面试。”

　　“面试？”秦雍用不可思议的语气重复。

　　“之前联系了一家公司。”秦微说。虽然是陪秦雍来复建的，但他不可能和对方一样光花钱不干活，全靠家里拿钱养着。况且也不知道要在这城市呆上多久，除了花在秦雍身上的时间，他也要有另外的生活。

　　可是秦雍却似乎并不理解：“你找工作，你找工作干什么？你别忘了是陪我来的。”

　　秦微感觉到对方有一点不太自然的激动，情绪恶劣，像一座潜伏着的小火山，不知因何而扰动，仿佛下一秒就要喷发出来。

　　“我会安排好，不会有影响。”

　　“那今天算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