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之 作者:谈药
Tags:情有独钟
未明走出咖啡馆,玻璃门在他身后关闭,发出细微的震动摩擦之声。
前方车水马龙,人声喧哗。有如电影一般,四周的一切黑白化,身边的人交谈着走过,嘻哈笑骂声落入千万寂静中。麻雀扑着翅膀悄然无声地飞走。落满灰尘的枝叶一派灰蒙的暗色,寂寂然挺拔在荧幕不可见的两端。
空气中细微的闷热与春老夏盛的生机交替,骤然凝固,像一块巨大的琥珀悬在眼前。向上望,蛛丝寸断。
有人意态从容,有人满目凄凉。
未明慢悠悠地向家走去。他深刻分明的五官曝在烈日下,被树荫的阴影遮挡,有种冷漠苍白的隔世之感。
创作的艺者处于绝妙的孤独中。
一块砖瓦,一捧黄沙,一点绿色,一片琉璃。无数或高大或低矮的建筑拔地而起,缓慢地建造成型。终于,一个疆域辽阔、无可撼动的王国立于苍苍大地。华丽威严的宫殿中,未明高居王位,手持镶宝石的金权杖,一一俯视他的王国。
风刮过,越过王国疆土,从北方带着沙漠苍茫的气息,到达南方丰饶的林园。
未明走到街角,转过建筑。
他平静的面孔,有如电影中不易察觉的隐喻。
******
未明的书房迎来了久违的烟雾缭绕。
他在电脑前闭目沉思,灵魂仿佛不在此间,而是飘到了他的王国。
他看见西方高山的红土地,看见一片茂盛的红杉林,它们有如巨兽般顶天立地,带着守护和神秘的气息。他看见一片波光粼粼的湖泊,湖泊的尽头与海平线相连,有如永不见归帆的危险海域……
他看见荒诞奇妙的一切,看见他的王国兴起繁荣,又衰落破败,最终支离破碎。但他转念一动,一个崭新的时代又开始了。每当日头西沉,人们纷纷停下手中之事,遥望着王宫的方向祈祷。千万人为他高歌,传颂他伟大的造物。
“来吧!歌颂吧!那伟大的王!
他是桂冠,是荣耀,是不朽的赐福。
来吧!同情吧!那孤独的逃避者!
他是冰冷,是拒绝,是无声的渴望。
他活在无穷无尽的死寂中——
除非城墙倒塌!啊!城墙倒塌!”
远海,一条鱼高高跃出海面,又无力跌下,重回深海之中。
“未明,你是逃避,是自卑,是渴求认同,是不坚守。这是你最错误的时刻。”有一个声音在王国中无言地说,无人理会。
未明睁开了眼。
他的视线涣散在电脑屏幕上,又乍然落到燃烧的烟头。
橙色火光,将烟草燃为灰烬。
他吐了一口烟。
作者有话要说:
☆、第二十四章
第二十四章:
渔猫给尚清城打电话。
“尚哥你啥时候回G城啊,生日还在G城过吗?我还等着跟男神明哥一起给你庆祝生日啊。”
“他不会乐意的。”
“……啊为啥……啊,我是电灯泡……”
“不是这个意思。”
“……懂了,我们之前猜的那样?”
“八九不离十。”
“也是啊,他一直没有问过我你大学的任何事。哎,好想发一个QAQ的表情来表达心中的抑郁啊。不过好歹你们在一起了,慢慢来嘛。”
“嗯,你不用担心。”
两人聊了一会,就挂了电话。
渔猫惆怅地看了一眼窗外的蓝天,对着客厅吼了一句:“李卓诚!下午给我去补课,别又去给我骚扰别人魏佳佳!”
“我这是在给你和明哥创造机会——”李卓诚拖长了声音吼道,“姐,别一天到晚宅家里!浪费脸和身材!”
“傻逼孩子……”渔猫满脸抑郁地喃喃。她打开QQ,点开未明的头像。
渔猫:我今天双更啦哈哈哈!你呢!滓渣!
未明此时却在忙着给远在英国的瑞恩写信。
瑞恩:
尚清城这个人其实没有什么特别的地方。除开他的面瘫,就是个热爱运动讲义气傻不拉几的男孩。虽然他对我意义非凡。
所以你给老子消停点,没事做吗每天念叨着要看他的照片,滚犊子吧,这是我家宝贝,不给人看。
哦,帮我献朵花给伊芙。
未明发送了邮件,捏了捏鼻梁,疲惫地闭了闭眼。
从昨天午后到现在,他都叼着烟坐在电脑前写作,连和渔猫约定好给尚清城买礼物都推了。成果是,原本计划四五天写完的短篇小说的成稿正静静地躺在文件夹里。
未明把那篇小说发表在劈劈文学网上。他推开椅子站起来,呼吸间满是沉重的烟草气息。书房里的空气混浊到令人发指的境界。未明去开了窗,在窗外向外眺望几秒,慢悠悠地走进卧室,衣服都懒得脱就睡觉了。
窗外正是清晨,阳光如情诗婉转秀丽,却照不进紧闭的窗。
未明中途断断续续醒了两三次,第二次醒的时候挣扎着把衣服脱了继续睡。最后在传说中鬼门大开,丧尸出笼的十二点,从床上坐了起来,又向床头一靠,浑身没骨头一样半瘫在那儿发呆。
愣了半天,他伸手盖住眼睛,又在脸上抹了几把,爬起来内裤都没穿就套了条裤子走向洗漱室。
未明用手捧了一把冷水拍到脸上,看着镜子里自己额前的碎发发尖垂着水滴。他随手一按,把头发捋到后方,拿橡皮筋扎了起来。
这是一个静默的时刻。未明甩了甩脑后的小辫子。那过长的,其主人想了好几次要去剪却因为懒一直没剪的头发在空气中飞动着,窃窃私语。
“主人这是萎了吧?”
“我觉得是纵欲过度?”
“屁咧,这么久以来除了那个男朋友他还跟谁搞过啊。”
“你说的主人好滥交哦……作为他的头发你怎么能这样呢……他肯定是欲求不满了啊。”
“我摸了摸下巴,觉得你说的有点道理。”
头发们漆黑的声音响在漆黑的彼方。
未明没有开启“基佬的头发交流”技能,对这一切一无所知。
他出了洗漱室,走在没有开灯的客厅里,像一个飘荡的鬼魂。他慢吞吞、懒洋洋地从这一端飘到那一端,又从另一端飘回来。
凄凄的月色从客厅巨大的落地窗洒下来,氤氲成一滩凉水,像爱人澄澈朦胧的眼波。未明在月光下转了几圈,又恹恹地坐在沙发上,指尖抵着额头,目无焦距地盯着下方。
良久,他低声骂了一句“妈的”。
过了一会,又补了一句“操”。
少年啊!你可感受过这样的甜蜜与苦涩?你可曾远远的望着他就心绪翻涌,你可曾拥抱对方就像拥抱了整个世界?你可曾在明媚阳光下、黯淡阴雨里与他并肩走在大街小巷?你可曾与他经历过快乐与悲伤,相依与分离?
少年啊,全世界都愿意告诉你,这!就!是!爱!
爱!!!
“……主人思春了吧。”
“……肯定是想他男朋友了。”
“……不要脸。”
未明在沙发上辗转反侧了半天,终于掏出手机,点开通讯录。
他的手指在尚清城那一栏上停留了一会儿,终究没有按下去。
未明烦躁地捏了捏鼻梁,甩开手机。他在沙发上又坐了一会,猛地起身,到卧室里拿了件衣服,套上就冲出了门。
“哥你疯了吗!老子还以为是小偷!”披头散发的魏佳佳痛苦地吼道。她打开客厅的灯,放下手里的吉他,瞪着未明。
“半夜精神还这么好?”未明瞥了一眼那昂贵的凶器,“哪天我给你买个防狼喷剂。拎着吉他不嫌重?”
魏佳佳撇了撇嘴,“你跑过来干啥?”
“找点东西。你继续回去睡,明天不是还要上课?”未明说,“我以前的房间里的东西没人乱动过吧?”
“谁动你那些破玩意儿啊。”魏佳佳打了一个哈欠,一瞬间变得无精打采。她朝未明挥了挥手,不耐烦地说,“快点去找。”
未明转身向卧室走去,走了几步,脚步忽然顿了一下。他转头看了魏佳佳一眼,若有所思。
但他只点点头,“晚安。”就又向前走。
然而看透一切的魏佳佳在他背后阴森森地问:“又跟哪个男人搞起啦?”
未明头痛地回头,“没谁。”
“毛线。老实交待。”
未明看了她几秒,忽然对她露出一个极为流氓的笑容,“不交代。等哪天哥给你带回来看看。”
他走过去狠狠在魏佳佳头上揉了一下,“滚去睡觉。”
“……好好对别人,别糟蹋了别人的一片心意。”魏佳佳不自在地说了一句,转身就进了卧室。
“好。”未明笑,“做个好梦。”
他向他曾经的房间走去。
未明开灯看见房间的时候,恍惚了一下。房间里一尘不染,应该是有人定时来打扫。然而所有的东西都没被移动,一切还是老样子。
未明在房间里环顾一圈,缅怀了一下过去青春燃烧的岁月,然后大刀阔斧地开始翻箱倒柜。
房间如狂风过境一般遍地狼藉。所有的书都被丢到地方,一摞又一摞堆成连绵起伏的山脉。未明坐在地上一本一本地翻找着,翻完一本后随手往身后一丢,很快一坐高山又拔地而起,冲入云霄。
所有的东西都被翻完后,未明手里只提着十几张薄薄的纸。
他低头,神情复杂难辨地看了那些纸一眼。
未明回到家,把所有纸张一一摊开放在茶几上。
客厅柔和的灯光照在纸张上。纸张泛着黄,卷着边角。有的工整地写满了字,有的在一片草稿计算中挤了一块空白,写了几行字。
属于少年狂放又漂浮的笔迹陈于纸上。那些字迹不是一味地草乱,它们干净而漂亮,隐约藏着潇洒挺拔的筋骨,一派少年风流。这一手字,必然出自从小练字之人。
尚清城的字。
未明坐在沙发上,默不作声地观赏了一会这些字,像要透过一撇一捺看往岁月冢的明朗岁月。
当年他还是个阴郁的少年,就品味到了难以言说的痛苦。
——他喜欢上了尚清城。
未明蓦然起身,走进书房,拿下书柜最上层的一本书,从夹页中取出一张纸。
上面是他凭记忆默写下来的《江之》,那首诗。
他把这些纸张放在一起。
“从未相见,却仿佛神交已久。”
“独特的浩大绚烂,一幅瑰丽的画卷,背后是王国的残骸与无人触及的黑暗……”
“江湖何人再相见,一杯浊酒谈笑间。”
“……”
未明拈起那张相对崭新的薄纸。
“《江之》
江之以北,白石灼灼,以石为葬。
江之以南,月明皎皎,以月照心。”
未明轻轻摩挲过上面的字。
这是尚清城写给他诗。
流光企鹅号头像的画和“展枝”两个字,也该是出自尚清城之手。
他仍然记得自己看到那头像的反应。在他还没有反应过来时,身体已经欢呼庆祝着与旧友重逢的喜悦。被皑皑白雪压在冻土下的僵死之芽,也悄悄探出枝桠,迎接久违的春天。
声明 :本站内容转至互联网,所有资源版权均为原创者所有.如有侵犯您的版权请与我们联系,及时删除!站内所有作品、评论均属其个人行为,不代表本站立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