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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风吹过的夏天 作者:晓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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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问你话,你在那里瞎核计什么呢?”我妈大声说,“她到底是不是真心跟你处啊?咱可没时间跟她玩儿,都处了这么多年,你连个底儿都没摸到?晓风,珊珊跟你挺近的,你知道她怎么想的?”
  “唔,”晓风嘴里塞着饭,眼睛看着我们,流露出为难。他是个不会撒谎的人,不问也就罢了,一问准露馅儿。
  “唔什么?”我见他那样儿,就知道他瞒着呢,语气顿时硬了,“你小子心里也学会藏东西了?她跟你说什么了?”
  晓风低着头不说话,长流海搭在前额,从我这角度只看见他的微微上翘的鼻尖,还有握着筷子的手,开始不安地蠕动。
  “你吼什么!”我妈“啪”地以下用筷子狠狠敲在我的手背上,疼得我支牙咧嘴,她却转头去问晓风,“你是不是瞒着什么没说呀?”
  晓风放下筷子抬起眼,眉头犹豫地皱着,沉默了一会儿才说:
  “珊珊姐还有个男朋友,他们到‘宁夏’听过我唱歌。”
  “什么时候的事?”我妈问。
  “去年夏天的时候见过一次,说是理工学院的教授。”
  “啊?教授?那不是很老么?”
  “好象三十多岁,长得挺年轻的。”
  “珊珊怎么跟你介绍的?”
  “她说是她男朋友,叫我别跟你们说。”
  两个人一问一答,完全不在乎我几欲抓狂的感受,象是给机器不停往我的胸腔里充气,怦怦跳的地方涨得疼。虽然我一早就有预料,可真相揭开,还是挺难受,我他妈的还真喜欢这个死女人!心里的气没地儿出,我冲着晓风就吼出来了:
  “她不让你说你就不说,跟她合伙耍我玩儿呢,是不?”
  晓风在椅子上吓得一哆唆,一时间没敢说话,只睁着大眼睛看着我,深深的眼眸里似乎千言万语,可在我看来,都是嘲笑跟讽刺,我继续咆哮如雷:
  “看什么看?你哥给人耍了,你高兴了吧?胳膊肘往外拐,你学得可真有出息!”
  我恨恨地冲出去,听见后面母亲的怒骂:
  “你这是什么态度?拿晓风撒气呐?有能耐你找高珊珊去问个明白……”
  我“砰”地摔上门,冲上天台。这么多年,我一有什么不顺,就愿意跑这里冷静沉思。时逢初夏,迎面吹来的风渐渐暖了,温柔包裹着身体,象是无声的慰藉。其实,高珊珊跟我相处的这几年来,并不象我刚认识时那样纯洁。反正也是,一个在社会上打滚五六年的人,跟大学刚毕业时候必定是不同,何况我对她最初的认识就是盲目的。用得着么,发这么大的火?操,美丽的女人不可靠,我这个赖蛤瘼连这点觉悟都没有,真他妈的活该给人玩儿!我这人有个优点,就是心宽,多大的烦恼,到冲的气,自己晾一晾就没了。
  天色晚了,路灯在黑暗里显得格外亮,远远地延伸到无边的尽头。我跨坐在楼顶的栏杆上,看着万家灯火一盏盏地,越亮越多,心情慢慢平静下来。一个身影靠近,安静地坐在我的身边,是晓风,他没说话,只是他衬衣的一角,给风吹得呼啦啦响,我们俩坐得很近,近到我能闻到他洗发水的味道。多年后我发现,晓风象是种可以宁神顺气的草,他只要静静地坐在我的身边,就能平复心中无名的躁乱。只是当时,我并不知道,那种安抚的效果其实是,我的心,对他的一种接受。
  
  4
  
  我没追问高珊珊那个理工大学教授,这事不好开口,弄不好跟我偷着调查她似的。两个人之间处朋友,一方一旦冷下来,另一方很快就能感应到。我自那以后很少主动约他,在一起也是心不在焉,听三不听四,她却没有发作,相反,渐渐也少来找我了。我想她跟那教授是好事将进了吧?我这专门填空的跑龙套的也该从他高大小姐的戏台下场了。
  伤心不伤心?说一点都不,我还没那么牛逼。就这么给人三中全会振出局,自尊心受到伤害的同时,心里还是有点舍不得。我杜长夏这辈子估计也找不到这等姿色的女人了。说来说去,我就是看上她长的好,这种感情也太肤浅,可我乱七八糟活了快三十年,还真没遇见过电视上那种爱得死去活来的感情,估计那些都是拿来欺骗观众。
  九七年的夏天,因为香港回归举国欢庆的时候,我也迎来了一生中另外一个转机。大学的下铺郭建明是跟我一直保持联系的同学,那会儿我俩的关系挺铁,他毕业后靠着家里的关系开了间外贸公司,做鲜花出口,据说生意不错。七月中的一天,他约我吃饭,跟我说他想做物流,他在银行有关系,可以贷笔款,可他自己的公司还是挺忙,时间不够用,于是想找个合伙人,帮他打理公司,问我愿不愿意考虑考虑。
  “你就算退休前升到总编,还能挣多少钱?不如趁年轻,自己打片天地,这年头你还看不出来么?要想发财,都得自己做老板。再说就那个高珊珊,天天在办公室对着,烦不烦呀?你要是有钱,就入个股,没钱就帮个忙,将来咱哥们都好说。”
  我对报社的工作早就厌倦了,成天跟一群知识分子勾心斗角,争这争那,我不到三十就长白头发了。再说郭建明还说中了我的一桩心事,成天对着高珊珊那个白眼儿狼,简直郁闷透了。她现在公然和那个教授出双入对,据说结婚以后就跟人家去美国,弄得报社的人看我的眼神都跟安慰杨白劳一样。我在报社做这几年也积攒了些珍贵的社会关系,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的本领锻炼得也不错,郭建明看上的也是这一点。可说实话,我不想给人打工,虽然他话先说了,然而亲兄弟还明算帐呢,以后生意不好,我又得失业,生意好了,我也没什么大油水。能入股最好不过,除了贷款,郭建明拿五十万,我要是能凑了三十万,再加上自己全权出力,跟他五五分公司利润应该没有问题。可做记者本来工资就不高,虽然我有宿舍没房贷,但交了五六的女朋友也是很费钱的事儿,我翻开自己的存折,看着那五位数,不禁灰心了。
  那段时间很失落,不仅因为失恋,也因为事业走到了岔路,不知何去何从。还好我妈那个大嘴巴回老家了,不然再给她成天念叨着,我就得去跳楼。晓风这些天早出晚归,平时也少见他人影,好不容易一天晚上下班回家,他竟然在,还做了三个菜一个汤。他是我妈的得意门生,菜烧得很好,正好继承我妈在家里的事业,只要有时间,总要烧几个我爱吃的菜。吃饭的时候,他忽然推给我一张存折,我看了他一眼,他低着头。翻开存折,里面是二十五万的存款,我有些吃惊:
  “你哪来这么多的钱?”
  晓风平时特别省,这我知道。“宁夏”距离公车站挺远,可他上班从来没打过车,中午在外面吃盒饭肯定买两块钱一盒连肉都没有的。开始他坚持要给我家用的钱,我不肯收,说你自己攒着当老婆本吧!那以后他便变着法往家买些东西。虽然我不了解酒吧歌手能赚多少,上班不到两年就攒了这么多,根本不可能!
  “说啊,你哪来的这么多的钱?”
  他抬头看着我,依旧带着胆怯:
  “我说了你别生气。”
  “你先坦白,我再决定生不生气。”
  他犹豫了一会儿,才小声说:
  “前段时间有人找我去录音,翻唱张信哲的歌……”
  我琢磨了一下,忽然明白了,
  “你去帮人做盗版?”
  “他们说不是盗版,就是翻唱,封面也没说是……”他喏喏了半天,终于承认,“可能……就是盗版吧?”
  “你为了给我筹钱就同意了?”
  “不是,”他高声否定,“不是为了你,他们出二十万,我觉得那么多钱,不赚白不赚么!就,就去录了。”
  “还有五万呢,怎么解释?”
  “有三万是平时攒下来的,两万是冯哥给的红包,他说‘宁夏’生意好了,要我跟他签两年的约。”
  我把存折推回给他,心里不禁佩服这小子赚钱的本领,才十九,连高中都没上过,存款比我多了五六倍。
  “你留着吧!过两年处女朋友就知道钱再多也不够用了。”
  他的手忽然压上我的手背,目光恳切还有点莫名的激动,他一激动的时候,眼睛总象是蒙了一层水雾:
  “哥,你留着吧!算我借给你的,你挣了钱再还我。”
  “不用!”
  “用!”
  “不用!”
  “用!”
  他第一次这么坚持,语气还挺硬气。可我没他吓倒:“我说不用就不用!”
  他毫不迟疑地扔回来:“我说用就用!”
  看着他倔强的小脸,微微上扬的尖下巴象在示威,我忽然觉得泄了气:
  “赔了钱怎么办?”
  “反正算利息的,你这辈子慢慢还。”他的眼睛里带着成功的笑意,“我们还要写个借据,想赖掉是不可能的。”
  有时候我想,人和人一生的交往,很多时候都是互相给予跟接受的一种关系。而晓风在最初的最初,把他自己的一切,那么毫无保留地交给我,而我对他的心思,他的示意,却视而不见。
  
  九七年的秋天,我义无反顾地辞去了报社的工作,开始为了新公司的开业奔忙。其实可以办停薪留职,可我没给自己留退路,好马不吃回头草,就算次行不成功,我这辈子也不再吃报社的饭了。也许是这破斧沉舟的决心感动了上天,或者干脆应该感谢我和郭建明的社会关系,公司虽然小问题不断,大方向上看还算成功,年底一算居然没赔钱,这对新公司来说就是赢利了。我很高兴,圣诞节的时候送晓风一套三万多的音响,他脸上又是那副幸福得快傻掉的神态,可爱得无法无天。这傻孩子完全忘了我欠他二十五万的事实,一年后我还他钱的时候,他竟然说欠条在搬家的时候就弄丢了。因为辞职我们两个搬出解放路的宿舍,在辽师那头临时租了两室一厅,那边的房子比较便宜。
  “你该不是想扣住那欠条,日后讹诈我吧?”
  他笑得格外得意,“这倒是个好主意呢!”
  
  九八年年初,我格外忙碌,公司开始接受大宗的业务,因为当时的规模不大,为了节约成本,没请什么人,大部分的事情都是我一个人在跑。有天,郭建明跟我在一家日本餐厅见完客户,他开车送我回家,路上忽然提到高珊珊。
  “姓高的教授要带那女人去美国,她不肯,两个人黄了。”
  “是么?”我表面上云淡风轻,心里却翻江倒海了。
  “你说她是不是放不下你?”郭建明笑着说,“我可听说她托人打听过你。”
  “她妈的谁在乎,分都分了。”
  “嘿,你还挺放得下的。她母亲好象病逝了,父亲去年退休,这年头人走茶凉,下来了谁还搭理你?其实说实话,那女人条件不错,拖到快三十还没结婚也挺惨。”
  不知道为什么我的脑海里忽然晃悠出多年前的一幕,那时候她爱穿着条牛仔裤,显得两条腿那么细长。她走路很快,老是回头跟我说:
  “嘿,我说你快点儿呀!别跟七老八十似的。”
  她那会儿留长发,风一吹,真有些动人。
  
  5
  
  
  “哥,你回来了?”
   听到了我开门的声音,晓风从房间钻出小脑袋,看着我说。
  “没去上班?”我一边拉下紧箍着脖子的领带,一边心不在焉地问。
  “星期三,我休息。”
  “嗯,”我随便答应了一声,径直走回自己的房间,躺在床上。高珊珊的脸在天花板那里晃来晃去,惹得我身上似有火在烧。酒能乱性,男人一喝多就控制不住那个,而这么多年养成的习惯,性幻想里竟都是高珊珊的大白腿。正觉得下身有些涨,晓风的声音从屋外传过来:
  “哥,我能进来么?”
  我连忙随手拉过被子,盖了一下,说:“进来吧!”
  他一开门,眉毛不禁皱了一下:“你这屋怎么这么乱?”
  “大老爷们儿,你当个个都象你?干净得跟个大姑娘似的。”
  嘴里嘟哝了一句,他走到床边:
  “把这茶喝了,解酒。”
  说着就开始收拾我乱扔的杂志和脏衣服:
  “你衣服脏了就扔在卫生间,我就帮你洗了。”
  “你当你是我媳妇啊?放着别动,我自己来。”
  话一出口,晓风的脸“腾”地红了,连那精致的小耳朵都火烧火燎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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