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好,我叫文子启,是华东区的工程师。”
男士在其余人未察觉之前恢复了常态,露出高深莫测的笑容,用宽厚温暖的大手掌包裹住工程师的手。
“你好,文工程师。我是Charles,沈逸薪。”
十三:
世事难料。
文子启注目于眼前自称沈逸薪的男人,内心始终弥漫着莫名其妙的熟识感。
似是而非的场景,似曾相识的面孔,仿佛都隐藏在了苍茫昏聩的雨雾深处,晦暗不明。
“Charles,子启是去年新进公司的工程师,专跟我的。”韩光夏为二人介绍道,“子启,Charles他是海外销售部的总经理,春节前因为要跟一单大项目,没来参加年会,所以你没见过。”
“幸会了。”文子启微笑道,愈发觉得面前这位男士的眉眼熟悉。
“沈老大怎么突然回国了?”孙建成抓过香槟,又把高脚杯斟满。
“刚完成一个项目,回来汇报,顺便休息几天。”
“小文啊,沈老大是东方旭升里和韩老大并驾齐驱的抢订单强人。你可要好好见识见识。”孙建成笑嘻嘻说着,一撞文子启的肩膀,文子启杯里的香槟差点倾斜洒出。
庆祝活动掀往高`潮。出乎韩光夏等人的意料,同事们还带来了彩条喷罐和雪花礼炮。孙建成满身挂满了粉红面条一样的彩条。文子启躲避不及,被喷了一身银闪闪的雪花。然后,众人的围攻焦点转向韩光夏。韩光夏依仗孙建成大块头做挡箭牌,毫发无伤,苦了孙建成又惹了满脑袋闪粉。文子启趁此机会逃离战斗中心,一个侧身溜出会议室。
新装修过的男洗手间富丽堂皇,气派非凡。文子启洗干净脸,一面听着外间传来阵阵吵闹欢笑声,一面清理粘在衣服上的雪花。
沈逸薪推门而入。
同样满身闪粉的两人相视一笑。
“殃及池鱼了。”沈逸薪走近几步,与文子启并排站在洗手台的镜子前,拍着西服上的闪粉,说一口发音标准的普通话。
“你的衣领……”文子启指了指沈逸薪的背后,“也沾上了。”
“这里?”沈逸薪伸手摸一摸。
“……后面的还在。”
文子启踮起脚,抬手伸向一米九个头男人的后颈。
沈逸薪则稍稍侧弯身子,让文子启帮他拈去后衣领上的闪粉。
外面又爆发出一阵欢笑声,透过门缝传入。
沈逸薪凝视着镜子里两人一侧身一踮脚的姿势,若有所思。
“好了。”
“谢谢。”
“不客气。”工程师继续清理自己身上的雪花末。
沈逸薪望向文子启,片刻后,突然开口,“我应该怎样称呼你?如果是称呼文工程师,似乎太生疏了。”
“嗯……随你愿意。”
沈逸薪思索几秒,“Shine他是怎么称呼你的?”
“……光夏?他一般喊我‘子启’。”
“哦——”沈逸薪移开视线,照着镜子整理西服,“你们之间的关系很好。”
“嗯,我们是搭档。”文子启低头拈去衣袖口的雪花碎末,不假思索地回答。
沈逸薪顿了一下,“我也能叫你子启吗?”
工程师温文笑道:“你喜欢的话也可以这么喊我。”
沈逸薪微笑,“你喊我逸薪就可以了。”他观察着文子启犹疑的表情,摊了摊手,“没什么,只是总被他们沈老大沈老大地喊,我都觉得要被越喊越老了。”
文子启点一点头,表示理解。
外间的欢闹声仍在持续,有人在高喊:“哈!老孙别逃!”。
沈逸薪的宽大手掌按在文子启的肩膀上,手指修长刚直,轻轻为他抚去衣领旁的雪花屑,缓慢地开口:“那么……子启,你记不记得,我们曾见过一面?”
文子启茫然:“……想不起来。”
深亚麻色头发的男人稍微弯下`身,清亮如泉的目光透过金丝框眼镜的透明玻璃镜片,深深望进文子启的眸里。
文子启看着他,不知道他接下来要做什么。
男人的微笑犹如迷幻浮光:“六榕寺——记得吗?”
好似一道灵光映入脑海,文子启霍然忆起那个沐雨的黄昏,六榕寺,大雄宝殿前,孤身一人淋雨的男人。
文子启抓过沈逸薪的左手,抚开他的掌心。
掌心横亘着一道细长的疤痕,犹如横断掌纹。
“原来是你……”文子启既感叹自己记忆力低下,又庆幸当时遇到的不是鬼而是人,“我记得你当时没戴眼镜……”
“原来我的眼镜有那么高的识别度。”沈逸薪微笑调侃,趁工程师不觉意,手掌合拢,轻轻握住了他的手。
“痒死我老孙了!哎呀我的妈啊满头满身都是,痒死了!”孙建成和韩光夏毫无预兆地推门进入。
文子启慌忙从沈逸薪的掌心里抽出自己的手。
孙建成抬眼见到二人,“咦,沈老大、小文童鞋,你们也来洗手间避难了?”
“嗯。”沈逸薪面对孙建成,点头。
韩光夏的视线在文子启和沈逸薪身上快速扫过。
“子启,”韩光夏对工程师说,“冯总来话,下午秦总办公室开会,你也去。”
“啊?我也要去啊……”文子启一向最怕见领导,“那我去准备准备……”耷拉脑袋走出洗手间。
“Shine,”沈逸薪跟在工程师后头走,经过韩光夏身边的时候,意味深长说,“子启是个挺有趣的人。”
韩光夏的眼中带着一晃而过的诧异,“什么意思?”
沈逸薪顶一顶鼻梁上的金丝框眼镜,拉开门把手,悠然逛出门。
“怎么了啊?”孙建成皱眉,“沈老大好像在猜哑谜似的。”
“我不知道,”韩光夏停顿一下,“但感觉不怎么好。”
秦旭的办公室和区域业务的会议室差不多大小,配色只有黑白两种,风格冷峻得几乎不近人情。
东方旭升的创始人,公司的现任总裁,一位六十多岁、但头发稀疏花白、前额皱纹如沟壑般深邃的人,正坐在厚实的埃菲尔皮椅里,居高临下地接见自己的部从。
“韩光夏。”秦旭念出一个名字。
“是的,秦总。”韩光夏平稳应声。
“关于广州南沙发展局的订单,冯浩向我汇报了具体细节。”秦旭缓缓说道,声音里渗透着等级制度下的威严,“你做得非常好。有了这一笔订单,今年上半年的国内销售任务已经提前达标。”
“这次要多谢冯总和团队成员们的支持。没有他们,我无法拿下这么大的一个项目。”
秦旭很满意自己部下的谦虚态度,声音再放缓,“你本来是负责华东区业务的,能够跨区赢得大项目,实在难得。这充分体现出了你的实力。”
“多谢秦总夸奖。”
秦旭转向孙建成,“孙建成。”
“秦总。”孙建成满脸堆笑应道。
“我看了详细报告,你这次做得很不错。不但维持了和代理商的良好关系,而且通过丰富的人脉关系,获取了关于赛思克的第一手情报,为东方旭升获取这个大项目赢得先机。”
“为咱们公司创造利益、争取利益,是我应该做的。”孙建成忙不迭点头回应。
秦旭颔首,停顿,最后看向文子启。
“文子启。”
“是的,秦总。”文子启低头应声。他除了在公司春节前的年会上的领导人发言时候见过一次秦旭,其他时候根本没有机会见到这位东方旭升的龙头老大。
“年轻人,抬起头来。”威严的声音悬在办公室上空。
文子启抬头。
秦旭默然不语,凌厉老辣的目光逡巡于工程师的颜面。
文子启紧张得连手心都冒汗。
“你比我想象中年轻。”秦旭终于开口,“你今年几岁?”
“我今年二十五。”
“哦?才二十五?”秦旭的语调上扬。
文子启战战兢兢,“是的。”
“去年毕业的?”
“是的。”
“冯浩说你来公司一年了。这么说,你是刚一毕业就来了我们东方旭升。”
“是的。”文子启不知道这位绝对老大想表达些什么。
“很好,这说明你是我们东方旭升一手培育起来的工程师。是根正苗红的接班人。”秦旭的威严嗓音里带了一丝赞许。
“谢谢秦总的称赞。”文子启应道,话出口了才察觉到有些不妥——我是……接班人?
“秦总,”坐在另一边的副总裁冯浩恭敬说道,“他还不知道那个约定。”
“哦?不知道?”秦旭尖锐地瞧了冯浩一眼,“你们之前没有征询过他本人的意见?”
文子启茫然地看了看秦旭,又看了看冯浩,最后将求救的目光投向韩光夏。
韩光夏与冯浩对视一瞬,开口说:“秦总,我和冯总讨论这件事的时候,并没有提前告知文子启,是因为担心这事如果给了他太大的压力,反而会产生不好的影响。”
文子启内心的疑惑如滚雪球一般越滚越大。
“原来是这样,”秦旭点了点头,“唔,可以理解。那么,现在告诉他?”
“秦总,您……同意了?”冯浩小心翼翼地问道。
秦旭再次用凌厉的眼光审视文子启,“他是年轻了点,但当前我们技术服务部人手严重不足,况且,他经过这次大项目的考验,证明了他的能力。”秦旭扬起双眉,“我也想瞧瞧,由年轻人来带领技术服务部,能不能给技术服务部带来崭新的转变。”
“是的。”冯浩顺从地点头,“就由我来告诉他吧。”
冯浩转向工程师,宣布道:“文子启,从今天开始,你就代为履行技术服务部主管经理的职责。等到人事部把手续流程走完,你就正式成为技术服务部的主管经理。”
次晨,上海佘山国际高尔夫俱乐部。
天气晴朗得没有一丝飘云,清透蔚蓝犹如澄明海水。夏季的金黄阳光将广阔而略微起伏的青碧草坪晒得暖烘烘。
冯浩驾着一辆白色高尔夫球车匀速开进绿草如茵的落球区。
自从前些年攀上东方旭升的副总裁宝座,冯浩开始学习高尔夫。宁静,闲适高贵,绅士般的优越感——冯浩喜爱并享受着这项运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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