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担心地叹口气,“如今捅到莫家人的耳朵里去,这可怎麽办?”
“妈──”陆飞有点难以忍耐地叫。
邱好荣恼怒地打断他,“不要叫我!你自己想想看,是珊罗重要还是那个闵泯重要!……就算当初我们误会了他吧,但也过去那麽久了,大不了我们补偿他!可是你看你,好不容易断了,如今又跟他纠缠不清,你把珊罗放在哪里?你几天没去看她了?她可是跟著你回国的!……原想著今天就把婚事定下来,结果你给我喝的醉醺醺的回来,这若是被莫家的人知道……”
“我,我跟珊罗的事儿,我想缓缓……”
“你敢!”邱好荣厉声喝斥,陆飞惊的浑身一跳。
“你现在满脑子浑念头!这件事我不许你插手,我说怎样做你就怎样做,无论如何,”邱好荣严厉地说,“要把这一关过去!”
“妈,你想做什麽?”陆飞有些茫然。
“你不用管!”邱好荣冷冷道。
闵泯睁开眼,一时有些茫然,但随即明白自己是躺在沙发上的。心里有丝纳罕,又睡著了?他明明记得自己是想看看书的,本来记忆力就变差,再不勤快一点,恐怕没办法毕业。
看看锺表,才只有十点半。屋子里静悄悄的,正杰去了公司,乐浩陪小伦出去还没回来。闵泯坐起来,手臂有些微不适,他怔怔看著包纱布的地方,轻吁一口气。才几天功夫,像做了一场梦,梦见外头腥风血雨,睁开眼才觉得,还是家里面安全又舒适。
会这样想,是因为自己太懦弱了吧?
正思量间,电话响了,闵泯过去接起,是正杰,“等会儿我有个朋友叫做沈一一的,要到家里来拿些文件,他认得地方,你让他自己去找就好,不用理他。”
“好的。”
正杰没有马上放电话,过一刻,问,“你在家里做什麽呢?”
闵泯小声说,“没做什麽,刚才不小心睡著了。”
“嗯,手还疼吗?记得不要做事。”
“没关系,已经不太疼了。”
“如果累了就回房去睡,沙发上睡会著凉。”
你怎麽知道我在沙发上睡了?闵泯有些赧然,迟疑一会儿,才答,“我知道。”
正杰没再说什麽,话筒里沈默了许久,才听见“再见”两个字,然後轻轻“嗒”一声挂了电话。
闵泯握著话筒出一会儿神,被门铃响惊醒。来得真快,他想,急忙爬起来去开门。门口的人腋下挟著一个牛皮纸包包,身上穿一袭黑色紧身衫裤,染紫发,耳朵上亮晶晶缀满耳钉,怪异的打扮吓闵泯一跳。对方招手便是“嗨!”,十分快活地打招呼,“我是沈一一,你就是闵泯吧?”
“……哎!”闵泯迟钝地点头。
沈一一自顾自挤进来,手指头转著钥匙四下看,说,“杰哥跟你说了吧?我来拿东西。我不是客人,不用招呼我,不过如果有好酒可以来一杯。”
闵泯张张口。
沈一一笑,“没酒的话,有咖啡也行啊,──我认得地方,我自己进去了哦!”说著进了裘正杰的书房。
闵泯呆滞地站一会儿,摇摇头,走到厨房去煮咖啡。
正要把咖啡倒出来的时候,又听到门铃响。咦?这又是谁?闵泯忙去开门。看到门外站著的人,他浑身一僵,脸迅速变白。
两个人对峙一会儿,邱好荣推开他,走进来几步,转身面对他。
闵泯背抵著门,嘴唇嗫嚅几下,发不出声来。
“好久不见。”邱好荣冷冷说。
闵泯几番努力,才小声开出口来,“……你找谁?这家的主人现在不在。”
“我知道!”邱好荣得体的笑容在看到闵泯的一瞬间已经变的刻薄,她实在忍不住心中的不屑,“本来我不想再与你打交道,但你的举动太过份,让我不得不来。”
我过份?闵泯惊愕地抬眼看她。
邱好荣头稍侧著,斜睨他,目光似在看一只令人厌恶的粘糊糊爬虫,“我知道经过三年前那件事,你很妒嫉陆飞,但这也不能成为你蓄意破坏他生活的理由!……你不用装成什麽都不知道的无辜样子,三年前我没有被你欺骗,今天也不会!……你指使你弟弟在陆飞未婚妻的家人面前胡说八道是为了什麽?你到今天还缠著陆飞,你不觉得这很恶心吗?陆飞不像你,他不是你们这种肮脏的同性恋,他是有光明前途的!”
闵泯气得浑身发抖,脸上一点血色也没,半天才颤声道,“……我跟你儿子半点关系也没有,是他缠著我不放!你去跟你自己的儿子说,不要来烦我!你走!这里不欢迎你!”
邱好荣从容地说,“我也不想待在这里,有几句话我说完就走,你最好听仔细!……你自己,还有你那个弟弟,不许再在外头胡言乱语。三年前的那件事,人证物证确实,如果你们再在外头说是陆飞撞死人,这次就不是让你赔钱那麽简单,我会告你们诽谤,你也不想自己或你那个弟弟去做牢吧?”
闵泯手指死死扣进掌心,胸口一起一伏,瞪著邱好荣,“……我再没见过……像你这样颠倒是非黑白的人!”
邱好荣冷笑,“你不同意?”
闵泯倔强地偏过头,“你走!我不想跟你说话!”
邱好荣好整以暇地看著他,目光深沈阴晦,“不由你不同意,如果你多话,这次那些照片就不是送到教导处,而是贴到学校的公告栏里。”
闵泯猛地抬起头,倏然变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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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次还算对你客气了,这一次再贴出去,你就试试看你还有没有脸再回去第三次。”
“你……无耻!”
“我无耻?无耻的是你兄弟俩吧?你那个弟弟,蒙蔽谭博士一家!”邱好荣不齿地说,“你不要以为我不知道他是干什麽的!装模作样去当谭博士的管家,还想勾引谭博士,贪图更多好处,真是肮脏下贱!你也告诉他去,他最好赶快离开,否则不要怪我不客气,把他的身份抖出来。”
“我弟弟他……”闵泯气得嘴唇都哆嗦,“好好的在当厨子,你,你不要说话这麽脏!”
邱好荣冷哼,“他做过什麽大家心知肚明。”
“你……”闵泯眼圈发红,几乎气得眼泪掉下来,他根本不是邱好荣对手,由以前到现在。
邱好荣眯著眼睛,有丝快意,“你想问我要证据是不是?闵泯,我早说过你笨!三年前我可以弄到证据让你上被告席,今天我也有本事找出证据告你弟弟,他把柄多的不得了,随便弄弄就能坐牢!想不想试试?──告诉他!嘴巴关严一点!”
闵泯死死盯著她,“……邱伯母,你……就不觉得自己……丧尽天良吗?”
邱好荣傲慢地冷笑一下,“这话从何说起,我做的事情,是每个母亲都会做的。如果要怪,闵泯,就怪你自己三年前为什麽要缠上陆飞!”
……
门“砰”的一声合上。
闵泯像变了木胎泥塑,许久,才发现自己浑身颤抖,双腿几乎撑不住身体。他慢慢挪到沙发上坐下,手死死抓著膝盖。
身体冷得直哆嗦,闵泯牙关紧咬,两眼睁得大大的,眼前却仍是一阵阵发黑。有些很强烈的东西叫嚣著从胃里冲上来,令人作呕的感觉。
心扑通扑通跳得格外快。
有一只手在面前摆来摆去,突然抓住闵泯的肩膀摇晃,“喂喂,你怎麽了?没事吧?”
闵泯猛的一个激灵,醒过神来,看到沈一一担心的表情,他的脸凑得很近,问,“你怎麽了?不舒服?脸色好吓人!”
“你,”他竟把这个人忘记了,“你都听见了?”
“听见什麽?”沈一一困惑地问,“我刚忙著从电脑里面找东西,刚才有事发生吗?”
闵泯直直地看著他,过一会儿,垂下眼睛去,低声说,“没什麽。”
沈一一仔细看他,“没事就好,我整理好东西了,先走罗?”
对方似乎没力气再说话,只是勉强点点头。
沈一一笑了笑,拍拍他肩,晃著钥匙走了。
闵泯看著他走,发了一会儿呆,无力地摊在沙发上。
门外头,沈一一利索地摸出手机,“喂,老大,你猜我在你家看见谁?你的下一盘菜哎~嘿,你小情人可给欺负的够惨……”
“……”
“喂,这不能怪我吧,是你说……你放心,有好东东给你听……啊啊,那个啊,已经放你书房了。没事没事,你兄弟我就做这种旁门左道的事儿最在行。……局子里那一套也全了,那个可得多谢小季(小季~偶可爱的小季~),改天请他吃饭!OKOK,挂了!”
闵泯呆呆地坐了很久,不知为什麽一直只他一个人。
邱好荣有一句话一直在脑子里回想,“怪你自己……三年前……缠上陆飞……”陆飞!闵泯毫无意识地,惨淡地笑著,呵!呵!真的是……这句话真是说对了……一切都是因为那个人……
有丝鬼火摇摇曳曳升腾起来,映照著闵泯荒芜幽暗的内心。封闭了许久的某个世界,被这丝火照亮,无数闵泯不愿意再回想的事情一一掠过眼前。
树木葱茏,洒满阳光的校园,银铃一般清脆的笑语,明朗的世界……硬是赖在身边不肯走的大男孩,任性到疯狂,令人心动地告白……羞涩的初吻,颤巍巍的,小心翼翼地身体接触,然後是那样放纵到令人脸红的热情……
然後就是,那一天,闵泯的生日。
三年来闵泯再没庆祝过生日。他混沌地忘却,浩浩也许是刻意地不提起。明明答应了浩浩,跟他去看电影。浩浩特地打工赚了钱,说是要请自己吃饭看电影的。闵泯到今天仍记得自己那时心里在想,浩浩要生气了,自己失了约……可是,还是无法抗拒的,跟著陆飞走了……然後,然後整个世界就颠覆了……
……现在回想起来,可不就是,从遇到陆飞开始……一切全变了……
陷落了自己,也就罢了,可是浩浩……
闵泯心渐冷,代价太大!他蒙著眼,一直不肯看,今天才被那曾经腼腆地称呼她为邱伯母的女人硬是挖开心底的伤。
既然一切为了陆飞,闵泯痉挛般笑一下,那就让她得偿所愿好了!
他站起来,轻飘飘,似缕幽魂一样飘出门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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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到外面想了一会儿,闵泯先去了超市,买好一把小刀放在衣袋里,然後乘车去陆家。陆家的房子在老市府後面的旧家属区,绿化非常好,路边全是参天大树,还有精致的庭园。闵泯坐在庭园附近的儿童游戏场里,远远看著那幢红顶小楼。
他脑子里早已空白一片,全部动作是下意识完成,看起来镇定平静,毫无心事,还能同游戏场里玩耍的小孩子笑著攀谈几句。
数个小时过去,陆家无人出入。
闵泯十分耐心地等著。
直至暮色开始降临,路上下班回来的行人开始多了。游戏场里冷清起来,孩子们都回家去了,闵泯坐在秋千上,一动不动望著那边,忽然眼睛眨一下。
窗里有灯光亮起。
闵泯还记得,陆家因屋前有两株非常高大的老槐树遮挡,所以夏季光线总是偏暗,常常傍晚时分便要开灯。
他站起来打算过去。
这时候陆家前门打开,有人走出来。
是陆飞。他脸上殊无笑意,表情有些呆板,但人看起来清爽整齐。头发似乎刚刚洗过,全部抹到脑後,露出英俊的面孔。闵泯定晴看著他,见他到屋侧去取车,一会儿开出一辆鲜红色跑车来。
闵泯抿著嘴唇,笑起来。陆飞陆飞,仍然喜爱鲜红色车子,这人性格真是十年如一日,不变的张扬与幼稚。他有些纳闷。当年,真是猪油蒙了心,怎会完全没有看出来这个人的质地?他不慌不忙走到路上去,截住一部出租车,上去,对司机说,“跟著前面那辆红色的车子。”
司机向前张望一下,“是那辆三菱?”
闵泯不晓得车子品牌,犹豫一下。但前面只那一部车红得那样刺目,所以司机也不再搭话,径直追上去,跟在後面左突右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