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经只要听他咳一声都全身汗毛竖立地紧戒起来的。
「……哥……」伊莱尔不知道自己还能发出声音，记忆中的哥哥，长得很俊挺，柔软的栗色头发和那一对深邃的双眸总引来许多千金小姐的注目，哥哥的笑容很温柔，甚至那对双眼也能很温暖地望着人。
只有面对自己的时候，那份温柔会突然巨变，只有自己看过的，哥哥那狂暴的模样，当他疯狂地拿鞭子抽打自己，把自己绑在水里，压进水里，甚至好几次把自己从楼梯上推下来的时候，他都是用着温柔的笑容，疯狂的眼神望着自己。
伊莱尔望着眼前的人，那个曾经是被称为新机械人之父的凯文．卫斯特，现在的模样和过去几乎完全不一样。
凹陷的双颊和深陷的眼眶，以前每天锻链的好身材已经瘦到皮包骨，柔软的深栗色发丝也纠结一团成了毫无光泽的深褐色。
除了眼底的疯狂一成不变以外，其他几乎都不同了，但伊莱尔还是可以一眼就认出那是他哥哥。
「十三年了，你知道吗？刑期过半之後，可以假释唷。」凯文笑着，一步步朝他走近。
伊莱尔只是站在那里几乎连呼吸都不敢，他还记得，他得要回话，哥哥问话的时候，不回答他会生气的，会很生气……
但是伊莱尔还来不及回答，凯文已经用力地一巴掌打了下去，「我在跟你说话你没听见吗！！」
他用的力道之大让伊莱尔摔倒在地。
「这些年你都干了什麽？居然去种花草！我当年怎麽教你的？你一点都没学起来吗！！」凯文大声怒吼着，一脚踹在本来想要起身的伊莱尔身上。
伊莱尔连一声都不敢吭，只是静静地承受着，当年的恐惧整个回到他身上。
「为什麽连我的十分之一都学不到！卫斯特系统居然跟十三年前我离开的时候一模一样！你这个没用的家伙！你到底都做了些什麽！」
他的脚随着他所说的每句话，重重地踹在伊莱尔身上。
「够了！！」
一声大喊，加上枪上膛的声音，伊莱尔微微张开眼，是家里的老管家。
「大少爷……够了……我这次绝不会再坐视不管了……请你离开。」不只是开口的语气，老管家连端着枪的手都微微发抖着。
凯文笑了起来，「你开得了枪吗？别傻了，你看着我长大的，看着我管教弟弟的你也从来没吭过一声不是吗，你现在开得了枪就开吧。」
老管家持枪的手只是颤抖得越来越严重，凯文嘲笑似的朝老管家张开手臂，「开枪呀？」
「他不敢开枪我敢。」
凯文侧头望去，一个蓝发的少年也拿了把长枪，有模有样地站在那里瞪着他。
凯文笑了起来，「几年没回家，怎麽家里老鼠多了那麽多，你是什麽东西？」
砰地一声，一发子弹划过凯文的脸颊旁，滴下了血丝。
「我的枪法是很准的。」桦只是冷冷地望着他，「下一发就是你的脑袋了，快滚出去，海蓝人是会打仗的。」
凯文收起笑容，知道桦不是在开玩笑，只是回头看着地上的伊莱尔，温柔地笑了笑，「不要紧，哥哥出来了，很快会再回来陪你。」
伊莱尔只是坐在那里连点头都不敢。
凯文笑了笑，转头在保全系统上按下密码，然後大大方方地从门口走出去。
待他出门，老管家赶忙冲过去想重设密码但却没办法，「得通知老爷……」
桦则丢下枪赶紧去扶起伊莱尔，「你不要紧吧？」
伊莱尔直到这时候才全身颤抖了起来，「他回来了……没有地方是安全的……没有……」
桦看着伊莱尔双眼无神，一迳喃喃自语的模样有些担心，「不要怕，我们回冯那里去。」
……冯……不行……哥哥很危险……
「不行！不要告诉冯！」伊莱尔突然惊慌地大叫了起来，一把推开桦冲进了後院。
「伊莱尔！」桦跟着跳起来连忙追了过去，但伊莱尔却直往他的植物园冲去，在最里头的实验室里，有一间总是关着的门，他冲到门边，伸手按在旁边的掌纹辨识器上，待门一开他马上冲了进去。
「伊莱尔！」桦想跟着冲进去，却被好不容易追来的老管家一把抓住。「不能进去！」
「为什麽？」桦不懂地望着死命抓着他的老管家。
「那个……那个、是……人体……辨识系统……」老管家喘了半天才把话说完，「是少爷自己写的……用来保护他的……」
桦望着铁门开了之後，入口整片雪白的光墙，望向了老管家，「如果进去了会怎麽样？」
老管家苦笑着，「如果没有通过辨识的话，那里有三千道雷射光，会被切成碎片。」
桦打了个冷颤，想着幸好刚才老管家有拉住他，「那……除了伊莱尔谁进得去呢？」
老管家摇摇头，只是叹了口气，「除了少爷以外没有人知道。」
桦侧头想了半天，「我去告诉冯，如果是冯的话一定会有办法叫伊莱尔出来的。」
「也许是吧……」老管家点点头，对於自己的无力感到难过。
「你不要担心，我马上去找冯来。」桦安慰地朝老管家笑笑，然後跑了出去。
老管家只是站在那扇雪白的光墙前，默默地忏悔起自己当年的懦弱，他只希望冯卡威．蓝真的能救得了伊莱尔，能把凯文再送回监狱去。
「少爷……对不起……」
……对不起……
EXPRESSMAN系列－荒漠之花 13
当冯卡威接到桦的电话，放下一切冲到卫斯特家的时候，渥尔夫正在犹豫要不要进去。
早些冯卡威和伊莱尔分手後回到公司，公司正因为卫斯特系统出状况而大乱，他当机立断切掉整个保全系统连带所有对外连线电脑，开始启动了他建立以来其实没有使用过的危机处理机制。
他在一接掌蓝氏所建立的第一个命令，就是这个危机处理机制，不使用机械及电脑，完全采取人工作业，所有资料需以文件备档，虽然电脑与资料传送系统相当方便快速，但他总记得他那个古怪的舅公所教他唯一的一件事情。
『电脑是不可信任的。』
那是他在回舅公家渡假的那一周里，唯一一次跟舅公的单独谈话，他知道狄奈特一向不太喜欢他，所以他也只是在那里做个乖巧的孩子，让哲爷这里喂那里陪的，只要哲爷开心，狄奈特就不会看起来那麽不爽。
就在他准备回家之前，狄奈特突然唤了他一声，带他到他从没进去过的房间。
门一开他几乎愣在那里，一片漆黑的房间里点点的星光像是身在宇宙中，他犹豫着该不该踩进去，因为彷佛一踩进去就会掉落宇宙的角落，但是狄奈特却站在身後，一脸你要是没种进去就算了的神情，於是他走了进去。
在墨黑的空间里，点点星火像是很寂寞似的闪耀着光芒，他看见一个他从没见过的美丽卫星，像是拖长了尾巴的彗星一样，他伸手触摸之後滑到面前的影像是他从来没见过的，精致美丽的花园和滑畅流线设计的美丽建筑物。
「这叫乐园。」狄奈特的声音是少见的温和，冯卡威当时只感到震惊。
乐园是个传说中的美丽卫星，不仅只於美丽，它拥有最先进机能最好的设备，及最优秀的人员，曾经是星际联盟政府最珍贵的资产。
冯卡威听过乐园的传说，他也记得堤亚说起过，狄奈特有个他跟哲爷都不能进去的房间，那是狄奈特的秘密。
冯卡威不知道为什麽狄奈特要带自己进来这个地方，他以为狄奈特讨厌自己。
「当年我答应过你那个没神经的妈，说要养你到大，但是我没做到。」狄奈特低头望了他一眼，「所以我欠你。」
狄奈特这麽说的时候，神情看起来像是多大的恩惠。「所以我答应你，将来如果你要跑路的话，我随时可以收容你。」
冯卡威怔了怔，他不是不知道什麽叫跑路，不过他想他大概不会需要跑路……不过因为狄奈特说得很认真，礼貌上他还是向狄奈特道了谢。「谢谢舅公……」
「嗯，还有一件事。」狄奈特像是很满意似的点点头，然後低头很严肃地望着他，「这是我唯一教你的一件事，你一定要记得。」
「是。」冯卡威也很认真地望着狄奈特。
「机械不可以信任。」狄奈特这麽说的时候，严厉的神情里有着更深的懊悔跟不甘心，「不论是电脑、机械都一样，人工智能再怎麽先进，也不过是个机械，你要记得，你可以不相信人，但不要以为机械不会背叛，机械一样是会反叛你的。」
冯卡威默默地点点头，把狄奈特的话记在心里。
那一天在那个深黑的宇宙里，他听狄奈特说了大概他们十年也没说过的，那麽多的话，直到现在，他仍然记得狄奈特那满脸懊悔的神情和不甘心的眼神。
於是他从此不再依赖方便而快速的电脑系统，虽然生活上还是处处都得用到电脑和机械，但他宁愿相信自己亲手记录的东西。
於是他建立了这个危机处理系统，当然一开始也被许多重要干部所质疑，但这是唯一一件他坚持且没有理由的强制命令。
在卫斯特系统突然出问题的现在，这个系统发挥了莫大的作用，在各大企业惊慌不已的时候，蓝氏的损失并不算大。
因此暂时让公司的运作回复正常的状态，除了效率稍慢以外，并没有太大问题，至於已经泄漏出去跟被损毁的资料库，也只能再重建及重新计划了。
在这个时候他接到了桦的联络，他才明白原来那个神经病被放出来了，而不只卫斯特家，连他家也是混乱四起，五个机械女仆到处作乱，追得老管家和桦四处逃窜，让老管家逼不得已又拿起了剪刀和桦一起反击听说是照着自己小时候教过的，动手剪断了机械女仆的启动回路，而他奶奶那里的女仆由於都是年轻女孩，因此没发生任何问题。
知道家里没事之後，他丢下了公司连忙赶到卫斯特家。
「卫斯特伯伯。」冯卡威快步走了进来，左右看了看，「伊利呢？」
「在那里。」渥尔夫看见冯卡威来了，也松口气，如果是冯卡威一定可以把伊莱尔叫出来。「你来了就好，快叫他出……」
渥尔夫话还没说完，冯卡威已经在他伸手指着门的时候，转身就冲了进去。
「冯─────！！」
渥尔夫大惊失色地看着冯卡威就这麽毫不犹豫地冲进去，被吓得觉得心脏几乎要停止了。
「好、好像没事欸……」桦站在那里，迟疑了下才开口。
「我、我会被这孩子给吓死……」渥尔夫用手拍拍胸口，然後才觉得有点生气，「这二个孩子再跟我说不结婚就通通赶出去！」
冯卡威当然没听见渥尔夫的气话，他只是走进了伊莱尔的秘密天地。
他知道这个地方，却从来没进来过，不过他知道只要是伊莱尔写的程式，没有会伤害他的。
小小的房间种满了热带植物，看起来像是丛林一般，冯卡威拨开那些硕大的叶片，最後在角落找到缩在墙角的伊莱尔。
冯卡威松了口气，走到他身边去，像是怕吓到他似的轻唤着，「伊利。」
伊莱尔没有反应，只是曲膝坐在墙角，连动都不动一下。
冯卡威慢慢伸出手去，轻轻地握住他的手臂，伊莱尔只是瑟缩了下，并没有抗拒，於是冯卡威不着痕迹地把他拉进怀里，紧紧抱住了他。「伊利，别这样，看看我好吗？」
「……他回来了……」伊莱尔许久才发出了声音，甚至带着颤抖，「……他回来了……」
「不要怕他，不是说好要坚强，要保护自己的吗？」冯卡威只是用力地抱住他，「他已经没什麽好怕的了，他在牢里待了十三年，他没办法再做什麽了，伊利，别怕他。」
伊莱尔摇摇头，紧张地拉住冯卡威的衣服，「没有地方是安全的……全市用的都是卫斯特系统，是他亲手设计的，你家、我家都是……卫斯特系统十三年来没有人能超越，他是无敌的……没有地方是安全的了……」
「那可不一定……」冯卡威想起一个绝对不受电脑控制的地方，想起一个比凯文．卫斯特更天才的人。
「伊利，你听我说。」冯卡威按住他的肩，让他望着自己。「没有电脑是万能的，也没有电脑是无敌的，你哥相信电脑无敌，而且他能完全掌控电脑，其实那是错的。」
伊莱尔只是静静望着冯卡威认真的神情，「电脑确实靠人类控制，但只有不相信它的人，才能掌控它。」
冯卡威苦笑着，「我可以理解你为什麽能完全相信你哥所教导你的事情，但是我要告诉你，他是错的，我可以证明给你看，但你要相信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