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心有愧+番外 作者:少年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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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是他爸也痿了。
雨后初晴的天空是一整片无暇的湛蓝,悠悠的倒映着公园中央的人工湖,水草荡漾,十年后被拆毁的白色石膏雕塑现在还矗立在湖中央。年轻的情侣坐在长椅上说话,或是在对上双眼时彼此默契的笑笑,司峻他爸泻了口烟,问道,“你那……对象,是个什么人?”
司峻咬着烟头把轮椅推向草地中间一人宽的小路,低头看着脚下色彩斑斓的鹅卵石,“是个学医的,刚过21岁,长得好,对我也挺好。”
“你说你,”司老爷子枯槁的大手敲打着轮椅银灰色的扶手,“之前不是还处过几个姑娘吗,怎么好端端的换了个男的呢。”
司峻这会儿还挺怕他爸问起哪个旧情人——因为本就没倾注多少心力的人到现在已经消磨得完全没了印象。既然话都说到这一步了,他坦言,“说实话爸,我对这男男女女的没那么强烈的观念,喜欢谁就是喜欢了,他要是姑娘也一样的。”
“可是,”司老爷子揉了揉凹陷的眼窝,“以前我跟你妈那会儿没有这样的人啊。”
司峻把轮椅下面一个固定刹闸的扳手扣下来,自己坐在停放好的轮椅旁边的公共长椅上,双手展开了搭在椅背上,神情散漫的伸直了两条长腿,“您想想,那时候我妈要是个男的,你看着他就不会想跟他搞对象,所以这纯粹是先入为主;至于男女观念是立足于传宗接代传统之上的想法,喜欢男的跟喜欢女的是一模一样的喜欢,没差。”
说完他微微偏过头看着他爸沉吟的侧脸,快60岁的年纪,岁月留在他身上的痕迹已经日益深刻了,每一条皱纹都是老去的证据,带来离别将近的悲伤预感。可悲伤是没用的,司峻知道,它于事无补。
而他们现在还能在公园里晒着太阳聊天,把时间慷慨的分享给对方,不同的只是一个人的时间尚且充裕,另一个人却要开始倒数,至少在这一刻他们是公平的。
“那孩子家里人知道吗?”他爸把烟掐熄了,“上次你去人家家了,他爸妈怎么说?”
“不知道,我们没说。”司峻看着自己的脚尖,“他爸妈那种性格……接受不了。”
“您觉得我该照实说吗,还是就这么藏着掖着的处下去。”
司峻他爸看着远处茫茫累积的厚重云层,浓蜜色的阳光铺在他身上,抖落了还在。
“你觉得说出来有什么后果?”
“可能要和他父母断绝关系吧。”司峻苦笑,“被人横眉冷对说尽风凉话,当成异类,没有最坏只有更坏。”
“那你就别说。”
他把脸埋在手心里深吸了一口气,扭头看着他爸,鼻子底下都是夏天里馥郁而辛辣的青草香气。
“要是这样对他最好,藏一辈子又何妨。”
“别人的认可没那么稀罕,争那个干什么。要老子看,全世界殉情的都是傻逼。”他爸没有看他,“你喜欢谁,不是带着他风风光光的死,是俩人哪怕一文不名、再穷再苦也要一起活下去,懂不懂。”
把写了一半的社会实践报告保存好了,童佑茗合上手提电脑的屏幕,靠在矮矮的藤椅上伸了个懒腰,凉爽光滑的枕木抵着他疲乏的颈椎,他闻到一股只可遗留在时光里的陈旧味道。
面前这张桌子是一整块打磨过的黑色大理石板,就算是最热的三伏天也保持着阴凉的恒温,这些天来一直义务充当着大家午睡的平台;童佑茗没有午睡的习惯,比起闲聊更喜欢独处,所以他会在这里看书写报告,做些不会发出响动而打扰他人的小事,坐久了就出去散步。
学校两个社团的社长经过商讨一致把合宿地点选在了临海城市,租住的是紧邻海岸线的青年旅社,长年累月的海风吹拂着年份久远的双层小屋,木头家具用手摸上去好像含着砂质的细腻。童佑茗对陈旧的东西有种近乎着迷的喜欢,他以为只有岁月赋予的气质是无可取代的,围坐在一起的同学们听到这里都笑了,还有些起哄说,这样的话佑茗你一定会喜欢上比你年长的人啦,成熟又有故事。
他也笑了。沙滩上的篝火把他的脸映成温热的橘红色,旁边的女孩盯着看了半天,他却错把目光理解成了某种需求,递给她满满一杯新鲜的橙汁。
夜色覆盖海面,不时侧耳能听见沉睡般的潮汐声。童佑茗站起来的时候拍了拍沾上裤子的沙砾,向远处被推上岸的泡沫走去。
已经有个男孩儿站在那儿了。说来也巧,这是上个月在新宿舍楼下和童佑茗有过一面之缘的学弟,合宿第一夜大家自我介绍时童佑茗知道他叫夏息,在外语系念大一,来自音乐社——这点无一例外让所有人产生了契合于他外形的认同感。
他挽着裤腿站在刚刚被海水淹没的沙地里,露出来的皮肤很白,手脚纤长,脖子上永远戴着耳机。他捋着被海风吹乱的头发转头看看童佑茗,“哎。”
“嗯?”
这个表情稀少的学弟指了指刚才坐在童佑茗身边的女生,“那个学姐喜欢你。”
童佑茗一愣神。或许是这个事实被他道破得太过云淡风轻,反而让人没什么惊讶感觉。“啊,哦。你怎么知道?”
“看出来的。”夏息嘴里嚼着口香糖,撕开银色的包装纸给了童佑茗一片。
“学长你看起来不喜欢她。”
“是。”
“不喜欢女的。”
“……”
童佑茗哑然失笑,半晌还是在涨潮声中低低地承认,“……是。”
忽而风起,夏息双手插着口袋抬起脚尖去够沉在沙子里的贝壳,“我为什么知道呢。”
“因为我也是。”
童佑茗伸手揉了一把男孩儿短短的头发茬,“谁要跟你交换秘密了。”
他们一起吹了泡泡,又嘭得一起破掉。没人听见。
作者有话要说:
☆、第 25 章
一开始司峻听说自己要去隔壁的滨海小城参加公司艺人新电影的前期宣传,他的回应可以用打哈欠来代替。
但后来得知童佑茗合宿的地点就在离他不到两公里的海边,他变脸如翻书般的让雷笑订了机票。
“你懂什么,”他用指骨敲打着烟灰缸,“我这可是满怀着对艺术职业的热忱和对爱人发自肺腑的思念。啥都别说了,老子要登机去了。”
雷笑目送他们去候机大厅,手扶车门鞠了一躬,“皇上万福金安,登基愉快。”
然后又看看身后脸黑如锅底的楚清,笑得跟抽筋一样。“摄……摄政王走,走好。”
飞机总共飞了不到俩小时,司峻装模做样的翻了一会儿电影剧本,觉得内容实在太过玄幻,文艺的殿堂早已把他这个大学都没读完的傻逼冷冷拒之门外,于是两眼一翻昏睡过去。不久后被楚清揍醒了,拖着行李被制片方派来接机的人引领着走出机场,整个人被临海城市癫狂的大风吹得很迷离。
路上他用手指勾了一缕楚清被风扬起的长发,深情款款,“回头给你拍个洗发水广告?”
楚清照着他鼻梁就是一拳,“你他妈想死吧。”
他哂笑着翻看手机里童佑茗发来的照片,仔细辨识里面的景物和建筑,当然也对自己已经赶来的事情只字未提。
童佑茗这几天借阅完了青年旅社楼下图书室所有的书,十六开的笔记本被他记得只剩了四五页。他拉开背包内层取出一支新的墨水笔,把书签夹在新读完的一章,收好桌椅,起身走进四合的暮色。
每当他想专注于那些字眼时却总是跑神,大概是心里不静,偷偷藏着别人。
童佑茗来到旅社门前的庭院里,坐在台阶上数树上落下来的桂花,一朵,两朵,好几朵。
他越是安慰自己将来日子还长,不必对眼下的生活分秒必争,可想念不会因此被说服,从未体会过的焦灼让他无所适从。
以后以后,哪有什么以后。他拍拍额头让自己振作,可是下一秒就松懈了。明明是近在眼前的东西才能抓得住啊。
——司峻。
回想起来属于他们俩的时间似乎总是很短暂,短暂的相识,短暂的相处,接着就是短暂的分别。这原本是再寻常不过的事,可他到底是怎么了,竟然觉得这短暂的分别都变得不堪忍受。
头顶上落下来的桂花越来越多,他才察觉到不知什么时候站在他身边的人。
好像不该出现在这里的男人拍打着手心里米黄色的小花,笑得漫不经心。
“哎,有空吗,我想跟你谈谈。”
童佑茗那双盛满了他身影的眼睛一时间忘了眨动,他呆呆的问,谈什么?
“谈恋爱啊。”司峻把他扯进怀里。
他忽然有种排山倒海般迫近的不真实感,可男人身上的气息是如此强烈,像是他每天坚持复习一遍的唱片,第一个音符响起的瞬间就能牵动出后面烂熟于心的旋律,在他脑海里荡涤不止。他脸上还沾着几枚小小的桂花,被颤抖的睫毛扫落下来。
“想死我了。”
他听见司峻沙哑而闷的声音,这人还把脸埋在他衣领里贪婪的吸了口气,露出不着粉饰的满足表情;童佑茗依在他肩上看远处清净的街道,夕阳还有一半浸没在海面上,这边路灯刚亮起来,朦朦的发出一点像是隔着纱的白光。
他感到了一点儿温柔的松弛,昏昏欲睡的,像光晕一样从心底里蔓延开,他说,我正想你你就来了。
——他也把他的花儿摘给司峻看了,没有丝毫难言和遮掩,和讲述千万个事实一样自然。男人用手揉他的后颈,像抚摸自己从小养大的猫,一种好脾气的摸法。“想我什么?”
“好像也没什么,”童佑茗带着疑问反刍了一下当时的滋味,“……只是把你放到脑袋里了?”
司峻又一次吞咽下去亲吻他的冲动。“我说我今天怎么打了好多喷嚏。”
童佑茗转转眼睛,职业病不适时的发作了,“啊这边临海空气湿润但是风大我觉得你可能是鼻腔粘膜没有适应这种刺激性……”
司峻按下他的脑袋,哭笑不得。“那我可要传染给你。”
童佑茗不说话。他在司峻背后把自己的手指彼此扣握在一起像是上了锁,把自己安放在另一个人身上,准备随时跟他走了。
这天晚上童佑茗委婉的跟社长表达了自己离队打野的愿望,社长倒是爽快的答应了,他敦厚的眼镜片儿闪动着智慧的光芒,“哦,野合啊,去吧。”
童佑茗:“……”
“要注意安全,”这位德高望重的学生领导恳切的握了握童佑茗的手臂,“以及隐蔽性。”
“社长,一个人的时候少看点不该看的东西。”
司峻站在旅社对面的马路旁抽着烟等人,咸涩的海风把烟灰捻碎了散进空气里,他看见童佑茗的身影出现在旅社门廊里米黄色的灯下,手留在身后轻轻带上门,抬头四望,第一时间在视野中发现了他的存在;他不紧不慢的站在路的另一端,来往疾行的车辆灯光化作耀眼而泛滥的长河,他们被隔开了,只好站在对岸遥遥相望。
绿灯亮了。
夜色低垂,让他们只有在很近很近的距离下才能记住对方的脸。
滨海城市夏季的夜晚比白天热闹,前来消暑度假的游人络绎不绝,童佑茗带着他走过人群熙攘的夜市街头,当他们不得已被行人分开的时候,他从前面转过身,像是电影里常常出现的令人心动的特写镜头,伸手拉住司峻的袖口,在这个陌生的城市里拉着他慢慢走,背上是斑驳的霓虹。
他看着他,像是有温热的海水漫上胸口。
源自一种不需要理由的感觉,司峻总觉得童佑茗虽然对他好得无可挑剔,足够耐心和真挚,但他们之间好像始终缺少什么;他不过分依赖,不曾对司峻提过什么要求,不向他表达过抱怨和不满,一切看上去都太完美了,童佑茗性格严谨,私下里一定倾注了很多来维系和发展这段关系,可久而久之牵绊加深,他大概也会觉得累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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