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醉死当涂 作者:薇诺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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Tags:励志人生 都市情缘

  其实黎翘的贴身助理铁定不是非我不可,冰山美人林姐明显比我适合。她不仅为他换了一个司机,连车都换了。
  我冲出去,朝那开车的年轻人挥手,大声喊:“停车,停一下!”
  车刚启动,速度不快,司机犹犹豫豫,看上去像是回头问了黎翘一声“要不要停”。
  以我对这位爷的了解,他会这么容易搭理我才怪,所以我三步并作两步,跑上前去,二话不说就直接躺在了他的车前头。
  人呈大字型,无赖就无赖到底,看你怎么办吧。
  所幸豪车的制动能力极佳,轮胎吱嘎叫唤一声,车子急停刹住。接着黎翘气急败坏地从车上下来,抬脚就踹:“你他妈找死吗?”                        
作者有话要说:  
 
  ☆、三十五、舞者与车轱辘
 
  “你他妈想找死吗?”
  借着他踹我的力道在地上滚了一遭,咕噜一下爬起来。黎翘说踹那就是真踹,我的肠子被他踹得绞在一起,我不得不站起来揉了揉肚子。不说话,只是笑嘻嘻地看着他。
  四目交汇那么几秒之后,我忍不住又瞥了他新请的司机一眼,三十岁出头的样子,长得有鼻子有眼——不是我自夸,这位爷是特标准的视觉动物,常常以貌取属下,认不认识他的人都知道。
  “其实我不是为自己来的,我听人说剧组出麻烦了?”一见这么英俊的男人我就喜悦,说正经的也收不起笑脸。
  “谁那么多嘴?是Skylar吗?”黎翘依然冷冷看着我,“如果她不懂保守艺术机密,滚回家就懂了。”
  “您别怪我多嘴一问,我就想知道,您打算怎么解决德国佬与老娘皮的矛盾?”
  黎翘的脸色突然变了,我从那双烟灰色眼睛里读出了一点歉疚的味道,心一下凉了。
  “你是不是打算将老师开除?”我沉下脸,待那双烟灰色的眼睛给了我承认的反馈之后,心更凉了,“非得这么简单粗暴?就不能换个解决办法?”
  哪想到这位爷冷冰冰地回绝了我,“我尊敬王老师,但她的性子注定了她不能与人相处,我不能让这样的不安定因素再留在剧组。”这家伙又露出那副不耐烦实则招人烦的表情,竟挥手打发我,“这事情你别管,我自己会解决。”
  其实来之前我一心想跟这人和解,我甚至琢磨出一些新的体位,想在床上、厨房或者什么犄角旮旯的地方打白旗投降。但我不满意他这么编派老娘皮。
  “艺术不是谁名气大谁说了算,你不一直想踏踏实实、真真正正做一部东西出来吗,为什么现在有人敢让《遣唐》变得更好,你他妈倒怂了呢?!”
  “闭嘴。”黎翘呵斥我端正态度,可这人阴晴不定,转眼又变出一副身不由己的样子,“我本来一早就想去找你,但最近剧组事情太多……你想折腾就折腾吧,三年而已,我给顾遥打过电话,你放心,再折腾他也不敢为难我的人。”
  “爷,您这顾左右而言他也太生硬了点儿吧,我现在跟你说的是这事儿吗?要怎么说顾遥比你演技好呢,您说您这算是哪门子追求艺术真谛?你以为王八卸了壳就是一条龙了?什么剃头、什么服装、什么赴日考察,这些也就是旁门左道,就是场面功夫!”
  “你他妈发什么神经?!”黎翘甩手就给了我一个嘴巴子。
  这一巴掌打得我晕头转向,半边脸颊烧起来,嘴唇也肿了。但我意识到离开这人至少有一点好,我无需仰仗他的鼻息而活,自然也就无需对他毕恭毕敬。
  我犟起来,冲他嚷:“我发神经,我就发神经了!你啐我、削我都可以,可你让我老师背这个黑锅就不行——”
  黎翘又给了我一嘴巴子。
  他越打我我越来劲,张嘴就骂:“还什么‘优不满足,良是诋辱’呢,敢情您对艺术的追求就是每隔一月痛一痛,痛完就拉倒?那您还整这一出干什么,是婊子就别装模作样要从良,待这月事干净了,该卖的屄继续卖,该拍的烂片儿继续拍呗——”
  黎翘给了我第三个嘴巴子。
  事不过三,而这三巴掌真是够狠的,牙齿磕破了口腔黏膜,满嘴血腥味,耳鼓嗡嗡响。我头皮冒烟,怒气如真气在身体里转了一周,整个人兀自打颤,四肢都发了麻。
  “你怎么那么犟?不让你插手自然有我的道理,我只是想……”被我恶狠狠地瞪着,黎翘居然服软了,自嘲地摇了摇头,“跟笨人简直没法子交流,你怎么就不能明白呢?!”
  “我是不聪明,那您就说到我明白,行不行?”耳膜还是不舒服,眼眶又酸又胀,可我得瓮声瓮气地求他,“爷,我老师就是这么一人,既不应时也不应景,一辈子除了舞蹈就没别的……她这种性子的人活得不容易,风华最茂的时候被人排挤出舞台,如今一把年纪孤身一个,工作丢了,房子也卖了,最喜欢的学生都瘫在床上了,她唯一剩下的东西也就是那点对艺术的坚持……”我吞下一口带血的唾沫,是真的求他,“可她真的不是有心生事儿,她只是眼里不揉沙子,只是跟舞蹈相关的就不愿意退而求次。这事情交给我来处理好不好,你让我去跟老师谈一谈,我试着从别的方面说服她,让她给德国佬道个歉。德国人虽然高傲却也敬业,不可能真的撂挑子走人的。”
  黎翘把车门打开,冷声冷气命令我,上车。
  “去哪儿啊?”我愣在原地不动。
  黎翘估计再懒得跟我废话,一抬手就把我推进车里。
  我俩都坐后座,新司机偶尔出声跟我搭话,我看出他很紧张又竭力想活跃气氛,估计是担心我回来跟他抢这饭碗。
  “靠过来。我看看你的脸。”黎翘朝我侧过脸,同时伸手过来。
  他轻轻摸了摸我的脸,可我一把将他推开了。
  “你……”
  黎翘欲言又止,不再理我,把脸转向窗外。我则把脸转向另一边。风吹在脸上,不热,熏熏的。蝉声闻之惨烈,射在地上的阳光也不扎眼了,姑娘倒是一如既往穿得少,但姑娘这种生物的构造与我等迥异,腊月三伏穿得一划的少。我恍然惊觉我被浑浑噩噩的日子障蔽了眼睛,夏天就快过去了。
  踏进艺术中心里,看见这个时候本该练舞的Skylar,她看见我也看见了黎翘,吐了吐舌头,一溜烟地跑了。
  艺术中心的多媒体会议室里,杨滟也在。她让我分别看了两段姑娘们排舞的视频,其中也包括她自己的两段独舞。由于编舞截然不同,同一个叙事场景却展现出不同的情节结构,甚至带给观众的共鸣,引发的遐想都大不一样,杨滟问我有什么想法?
  如婴儿认出母亲的乳汁,我很快就从这两段视频中找到一种熟悉感,能确认其中一支舞出自老娘皮之手。我摁住倒带键又停止,反复将两个视频看了十来遍——我发现无论以舞者的角度还是观众的角度,要辨别出这两支舞的优劣简直轻而易举。
  我轻轻颤抖起来,好像明白了为什么黎翘会欲言又止。
  “Lee很关心你,甚至想过为你妥协,可我得以首席舞者的身份为《遣唐》负责,王老师不能胜任你的推荐不是因为她那不合群的性格,只是……”杨滟也露出为难的表情停顿一下,终究没把那句残忍的话说出来,她说,你应该已经明白是为什么了。
  “也就是……就是一时失手吧……”我明白但是我不死心,眼巴巴地望着对方,“你也是学舞出身,你不会不知道《醉死当涂》,那支舞太美了,在柏林、在东京演出的时候都引起过轰动,整个世界都被它惊艳了,那支舞就是老娘皮自己编的……”
  “我当然知道《醉死当涂》,我还试图跳成一次呢,只是每一次都发现自己驾驭不了。只是如果你是舞者,意味着你也是车轱辘,你必须不断地运动、翻滚、向前,否则你就会锈在原地,在你自己都不知道的时候。”光头美人再次停了停,“没有哪个领域像舞蹈圈儿那么残酷,逆水行舟,用进废退,王老师她……她的创作方式已经被淘汰了,她离开舞台太久了。”
  她说了一句大实话。然而“轰隆隆”一声,我听见那个建立于我整个少年时代的世界就这么崩塌了。
  “您也忒狠了,您干嘛给我看这个呢?”我转过身去看黎翘,使劲冲他挤出一个笑,“您直接抽我嘴巴子,抽到我服软不就得了么……”
  黎翘走上来,抬手将我揽进怀里,他说,我会开除王雪璟,理由是她不擅于团队合作,因为如果是这样的理由被开除,她至少可以得到一笔补偿金……如果你没意见,我现在就亲自去跟她谈……
  “不……我去吧。”我又一次不配合地挣开了这个男人,转身向门外走。
  “骆冰。”身后的黎翘喊住我。
  我停下来,但没转回头去。
  “把眼泪擦干净。”他说。
  我抬起袖子撸了一把眼睛,狗日的,这人怎么这么了解我?!
  我去排练室找老娘皮,可Skylar告诉我,老娘皮一早就去找我了。我兜遍了整个艺术中心也没看见人,最后反倒在姑娘们的更衣室里找到她。
  更衣室是最要命的地方。别以为姑娘就爱干净,以前我在的时候我替她们收拾,看现在这衣柜整洁、地板锃亮的样子,不用说,一定是老娘皮收拾的。
  “现在这些舞衣既不好看,质量还不好。”我进门的声音不小,老娘皮却不抬眼看我,戴着老花镜,眼角旁细纹依旧显眼,她正将一些漂亮的网纱、亮片缝上Skylar她们的舞衣。这种行为时髦一点的说法叫DIY,可我觉得老娘皮如同慈母。手中细线游走,她用牙齿扯断线头。
  “我刚听几个丫头说你来了,就想跟你说一声,小离昨天就醒了,虽说有些痴痴傻傻的,可总好过一直睡着不起来。”
  一时间我忘了为范小离高兴。我只是注视这老娘皮,告诉自己,再过二十年,这个女人也不会老去,她会依然优雅又从容,令一个二十六岁的基佬都怦然心动。
  “青舞赛不办了,有几个丫头想去参加选秀节目,问我的意见,我让她们去问你,你想好怎么说了吗?”
  我嘴里直发苦,犹犹豫豫不知怎么开口,可没想到老娘皮居然主动请辞。
 
  ☆、三十六、胸怀大爱的姑娘
 
  “老师,也不……不这么着急走吧?”
  我的心揪作皱巴巴的一团,舌头也不利索了。我马上考虑起一个最现实的问题,老娘皮的房子已经卖了,本来艺术中心出面给她租了一间公寓,但老娘皮如果主动离职,她将分文无收,连最后的住处都被夺去。
  美人迟暮已是悲乎哀哉,老来还要辗转异地,她以舞蹈营生了大半辈子,往后怎么办呢?
  老娘皮说威尔顿应该回来,但她要走跟威尔顿没有关系,她其实早有想法,等入秋以后北京就会变得很冷,她年纪大了,想到南方去投奔亲戚。
  我从来不记得老娘皮家里还有什么亲戚,可能有吧,只是她没提过。当然也可能没有,她说这些只为让我宽心。
  不一会儿黎翘与杨滟一起找到这里。老娘皮走上前向黎翘提出辞呈,她主动承认自己给剧组带了麻烦,她胜任不了这个工作。望着老娘皮的背影,我突然有了一种悲凉的预感,她这一走,也许这辈子就再也不可能见到她了。
  “老师。”情急之下我脱口而出,“我想把《醉死当涂》搬上舞台。”
  一时间老娘皮惊,黎翘愕,就连杨滟也美目圆睁,他们盯着我,仿佛我说了一句多么异想天开的话。
  “我想把《醉死当涂》搬上舞台,为老师送行,也是我个人的一个崭新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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