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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水声还回荡在耳边。

 

    顾铭几乎崩溃。我来不及做什么，场景忽然又转回了房子里，浴室里传来汩汩水声，然后水声停了，同样的声音响起，老婆，帮我拿下衣服。

 

    我觉得自己陷入了一个可怕的循环里，不，是顾铭。

 

    我去拿衣服，可是我发现我可以动了，我把衣服拿到浴室门口，里面伸出一只手，不仅拿了衣服还顺带把我拽进了水汽氤氲的浴室，之间顾铭的头发上还湿透着，他搂住我的腰，问，你昨天去哪了，手机也关机，害我担心了一整天。

 

    我愣愣地看着近在咫尺的他，甚至感受到他手臂上的温度，还有跳动的温热的心脏。

 

    太真实了，这一切都太真实了，可是我明白，这只是一场梦。

 

    顾铭按着我在浴室里亲来亲去，把我衣服也弄得湿透，依稀间听到手机铃声在响，我好不容易挣开他，气息不稳地说，电话。

 

    顾铭挑眉，继续。

 

    他要脱我衣服。

 

    我说，万一什么要紧事快去接。

 

    他无奈，只好围上浴巾慢吞吞地走出去，好在电话铃声持续不断地响，估计真的是有什么事。

 

    他接了电话，边听边走回来，“是，我是。”

 

    “你在说什么，你打错了。”

 

    他的语气渐渐变得不耐烦，对方说了说然后他一动不动地盯着我，然后挂了电话。

 

    我问“怎么了”

 

    他过来抱住我，“没事，打错了。”

 

    但是我听到，他接的电话是我死了之后那个女警官打的。

 

    “衣服都湿了，去换下来当心感冒。”我和他都没有了兴致。

 

    “还不是你！”我白他一眼。走进浴室关上门，眼前的场景瞬移至桥上，顾铭的车停在旁边，他正一步又一步地挪向不远处的背影，我自动地飘到了桥上的“我”的身旁，发现“我”平静地注视着水面，我知道等会会发生什么，“我”会翻出栏杆，跳下去，“我”望着远处幽幽地问，“你高兴吗？”

 

    他在跟谁说话。

 

    我感到一阵密集的恐惧。开始无法想象会发生什么。

 

    不知何时，顾铭已经移到了“我”身后，然后快速又用力地抱住了“我”，顾铭埋在“我”颈边，松了口气。

 

    “抓到你了。”

 

    我心里越来越恐惧，一种不祥的预感浮现在心头。只见“我”扯出一个笑，在我还没明白过来时，“我”仿佛是一块被敲碎的玻璃，从胸前开始滋生出裂纹来，四面扩散，分崩离析，蔓延上四肢，脖子，脸，最后连碎片也消失在视线里。

 

    顾铭呆呆地保持着那个拥抱的姿势。

 

    我甚至不敢去看他了。

 

    我快崩溃了。

 

    “你高兴吗？”

 

    那个人这样问我。

 

    瞬间我又回到了顾铭的床前，顾铭醒了，他靠在床上，连呼吸都微不可察。

 

    随后目光忽然定格在我这里。黑暗中他面色渗人。

 

    “怎么，又要来一遍吗？接下来会发生什么呢？我会接到一个电话？还是我会开车出去？”

 

    他口不择言，字字如刀，插在我胸口。

 

    

 

    第12章 第 12 章

 

    

 

    我逃了出来。

 

    不知道要去哪里。昏黄的路灯下聚集了一大片飞虫，他们围成一团，不停地向着光和温度撞击。以前在学校的时候，我也曾这样站在路灯下凝视这种景象，那时我还年轻，只觉得密密麻麻的飞虫是一种渺小又讨厌的生物，那时我还活着，不懂得生命的诱惑力。只觉得我和顾铭之间就像是我是那卑微的飞虫，而他是光，是温暖。

 

    我一直站在路灯下知道灯光暗去。那些飞虫仍然围着那残余的温暖而不肯离去，可是等到天光大亮，他们就会散地干干净净，一点留念都没有，到下一个更亮的地方，路灯也会迎来一批新的飞虫。人生嘛，像极了不是吗。

 

    我回到房子的时候，发觉屋子静悄悄的，好像时间都静止了一样，我心里一惊，飘进卧室，卧室里连个鬼都没有，又去浴室，厨房，阳台，都没有顾铭。

 

    他会去哪里？他是不是回家了？他已经好多天不去上班了应该不是去公司，平时去晨练的话也没那么早况且今天早上起雾了。

 

    一个可怕的念头冒了出来。

 

    ——他不会

 

    ——去了

 

    ——那里

 

    ——吧

 

    天蒙蒙亮，一切都是灰白的，我用最快的速度赶到那座桥上，桥上的雾气很重，幸好我是鬼，五感要比常人敏锐很多倍，我很快就捕捉到了顾铭的气息。

 

    他站在桥上，我在他身后看着整个景象，太过于熟悉以至于我有些分不清了。我总不会又进了梦里吧。

 

    顾铭在说话。

 

    我飘至他跟前，就听见他说，“其实那天我做了一个梦，梦里也是这个时候，只是没有起雾，天还没亮，我先是在开着车四处转，我大概是在找什么人，心情很着急，但我就是记不得我要找的是什么人。最后我停在了这里，好像是冥冥中有股力量促使我停下来，我下车，走到了这个位置，我记得很清楚，连栏杆上的花纹也记得。”

 

    我想起来了，我自杀后的第二天，我听见有人喊我的名字——

 

    “然后我大声喊起来，我在问你去哪了你回来好不好”

 

    那天顾铭也是这样在桥上呐喊。

 

    “奇怪的事情发生了，我看见了魏溪，他就像是个白白的影子，我看不清他的五官，但我知道他就是魏溪，那一刻我的心里全明白了，原来我在找他。”

 

    原来那天我进到了他的梦里。

 

    “我想和他打声招呼，可是我发现我控制不了自己的身体。只能一动不动地看着远处。”

 

    “我醒了之后，那个梦其实就已经记不清了，但是刚刚我又记了起来。就像被安排好的一样，你说，现在的我站在这里，我所想的一切，到底是真的还是假的呢？”

 

    我不知道。自从死了之后，我更加分不清虚幻和现实了。

 

    雾渐渐开始移动，我已经可以看到岸两边的房子的大致轮廓了。我甚至看到穿着橙色工作服的环卫工人在清扫大街，路过的车辆渐渐多了起来，喇叭声，人声，鸟声。如果是梦的话，未免也太真实了。

 

    “如果是假的话——”

 

    他的语调微微上扬。

 

    手撑上了栏杆，覆盖住精致的花纹，声音变得轻快起来，“就不会死。”

 

    这是我死的第四天。

 

    原来人死了也是要讲究先来后到的，我看着身边一个个飘出去的鬼魂，他们的尸骨在焚烧炉里化成灰，血肉剥离骨骼融化的声响此起彼伏，有人在哭，有人在安慰，有人在哀悼，有人在怀念。

 

    “小伙子，我看你在这儿站了半天了。”

 

    我如恍然醒悟一般，眼前纷乱的景象从扭曲到正常。我面前站着一个老头，当然他不是人。

 

    “这里鬼气重，别魔怔了。”那老头笑呵呵地提醒我。

 

    我发现我竟然还在火葬场里，我呆呆地站着，不只是该庆幸还是悲哀，我开始寻找顾铭的身影，在走出去的人群中看到了他，背影高挑，我迅速地跟了上去。

 

    我现在跟他身后，竟不知作何感想，当你以为时间过了很久而现实却是停在那一刻，我都要怀疑我是不是真的死了。我苦笑。

 

    顾铭去了一处风景极好的地方，可谓是绿柳扶风，鸟语花香，曲径通幽处，不过他通的是墓地。顾铭给我选了一处视野开阔的风水宝地，我估摸着价格也不低，看来不枉我们睡了那么多年。当初年轻的时候也曾矫情地讨论过以后要葬在一块，就算去了阴间也要当一对恩爱的狗男男，可惜啊，现实却是我英年早逝，他风华正茂。

 

    他抚摸着墓碑上的字，可以看出来这是崭新的刚刻上去的，他的指尖因此沾上了白白的灰。

 

    “你要等我。”他蹲下身来，

 

    “记得别乱跑，迷路了我可找不到你。”

 

    我才不会乱跑呢。

 

    顾铭仿佛听到一般微微笑，

 

    “骗你的呢，无论你到哪里，我都会来找你的。”

 

    顾铭走了。他没有带走我的骨灰，而是让它入土为安。我跟了几步，但是意料之中的根本离不开这里。他要回到他该去的阳关大道，而我也要去过我的独木桥。我生前算是个不错的人，死后有人为我安葬，没有让我成为荒野饿殍，人这一辈子，活着有再多的纠葛，死了也不过是想太多。

 

    我看着他渐渐渺小的身影，心想，真好，什么都没有发生。

 

    

 

    第13章 顾清溪的番外（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