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国胜说:“那你怎么解释,这人会把钱拿回来,捐给孟扬的小学学校的学生?”
警察顿时哑口无言了。秦国胜说:“这绝不是巧合。孟思扬和孟扬这两个案子,单凭这些钱,就一定扯不开关系,而不止是名字的问题。反正我们现在就这一条线索,不要断了。去孟扬老家看看。”
孟扬的老家和他们白天去的那个村庄一样,也是个山村,孟扬的亲生父亲就是摔死在山道上的。不过晚上徒步进山太危险,他们还是在镇招待所住了一晚上,第二天一早便启程去了。
幽静的山林,崎岖的山路,一切景象和昨天一路看到的大同小异。山坡上远处的村庄错落有致。孟扬老家却在王家庄,庄上都是姓王的,只有这一家姓孟的,而且已经是二十多年前的事情了,都不一定能再找到了。时间的久远,就给查案平添了一层恐怖的气氛。
到了王庄村头,秦国胜看见几个老汉正坐在村头的桥墩上闲聊,他知道老人肯定是知道很多的,说不定听说过孟扬的事情,便热情地上去打招呼。老头们看见他穿着警服,也忙向他打招呼。秦国胜问:“您好老人家,向您打听一下,这里有没有一家姓孟的?”
老头果然知道的很多:“姓孟的?哦,三十年前有一家,不过后来他家里出了事,一家三口一个一个都死了,挺惨哪。”
秦国胜问:“孩子也死了吗?”
老头说:“有一个女孩子,十岁左右的时候被卖掉了,那就不知道了。”
秦国胜问:“那她原来家在哪儿啊?”
老头说:“这里是新王庄,她家在老王庄。十年前我们庄子里有个人打工的在外面发了财,把我们整个庄子搬了重建,老王庄推平种地了,现在好像只有一户人家住在那里了。”
秦国胜问:“哪一户人家?”
老头说:“不清楚,是几年前搬过来的,姓俞,不熟悉了。”
两个警察都有些失望,二十年前的老房子,再被推平了,根本就不可能有任何线索了。秦国胜却又详细问了老王庄的地址,就在不远,往北再走一公里就到了。果然,他们远远看见一间房子坐落在山坡脚下,依山而建,看起来并不大,孤零零的就这么一户人家。秦国胜说:“走,过去问问。”
警察问:“还问什么呀?该知道的都知道了。”
三人在田埂上走过去。秦国胜忽然注意到山坡上一个人影闪过,他急忙扭头去看,只见有人迅速钻进了丛林里,消失不见了。警察问:“怎么了队长?”
秦国胜说:“我看见对面山坡上有个人影,一看见我们就跑了。”
警察仔细看了看,什么也没看见。
三人到了房子前面不远,才发现这个房子的特殊之处——它并不是土坯房,也不是砖瓦房,而是用预制板和石棉瓦搭建的,而且搭建在了一块平整的山石上。山石前面是自然断裂开的,断面足有三米多高,这让三个警察惊讶不已。一个警察说:“亏这家人是怎么上下的。”
秦国胜便喊:“喂!有人没有?”
他大声连喊了几遍,周围静悄悄的无人应。秦国胜指了指旁边:“我们从山坡上爬上去,看从后面能不能跳到他们院子里。”
但这边的山坡都很陡峭,他们绕着山坡走了将近一百米,才到了坡度比较小的地方,也有四十五度,才爬了上去,沿着山坡往回走,当走到这户人家后面的山坡上的时候,坡度已经垂直了,但到下面的石板面,有了五米多高的落差,这跳下去,弄不好就伤筋断骨。警察都面露难色。秦国胜说:“看见了吧,这家人绝对不一般。”
“可惜呀,我们来的时候没想过会有这回事,没带攀岩索。”警察说。
“走,下去,我们搭人梯,看能不能上去。”
三个警察又费尽心思绕到了下面,已经下午了,他们还都没吃午饭。秦国胜让一个警察站在下面扶住石壁,他从警察肩膀上爬上去,便够到了上面,做了一个双立臂,便爬上去了。另一个警察也爬上来。秦国胜对下面的警察说:“你就在这儿放哨,我们先进去看看。”
“私闯民宅啊。”另一个警察说。
秦国胜毫不在意:“走吧。”
门是锁着的。不过毕竟整个房子都是用预制板搭的,顶上则是石棉瓦,并不结实,秦国胜打算破顶而入,警察却犹豫三分:“我们根本不知道这户人家是干什么的。那老头不是说了吗,姓俞,万一我们搞错了,麻烦可大了。”
秦国胜绕着房子走了一圈儿,忽然看见墙角有一条缝。他顺着缝往里看,神色猛然变了。警察问:“怎么了?”
秦国胜说:“你看看。”
警察凑到墙缝上看,问:“什么?”
秦国胜说:“看墙上。”
警察往上一看,只见墙上赫然挂着一个相框,相框里是孟扬的照片,不过是黑白的。因为屋子没有窗户,房子里异常昏暗,孟扬又已经死了十几年了,因此这张照片看起来格外恐怖,尽管照片上的人看起来楚楚动人。两人同时拔出腰间的□□。秦国胜一枪将门锁打开了,两人猛踢开房门冲进来,枪口立刻四处瞄。但没有人。秦国胜看了一圈儿,确认没有人在这里,他抬头看了看墙上的照片,对警察说:“搜,看有没有什么线索。”
两个警察翻箱倒柜。秦国胜从床底下发现了两个皮箱,他拉出来,一把打开,一沓沓整整齐齐的百元钞赫然出现在眼前。警察看见了,嘴巴张大成了O字形,钦佩道:“队长,您真厉害。”
秦国胜说:“立即联系当地警方,调查这里住的是什么人!”
他们从屋里出来,秦国胜却总觉得心里不踏实。他想起刚才看见山坡的那个人影,自己的行动似乎一直有人盯着。另外那就是这一切都太顺利了,似乎有人引着他来这里的。
秦国胜想了想,说:“告诉他们,不要再来这里了。我们先走。”
警察问:“走?”
“对。”秦国胜说。
两人从几米高的石头上爬下来,下面的警察接住他们。秦国胜让两人各拎着一个皮箱,沿着田埂回去。沿着山路往南走了几里,快到新王庄的时候,秦国胜忽然一抬手,说:“走,我们到林子里去,绕道回老王庄。”
两个警察瞪大眼睛,不知道他要干什么。三人钻进林子,偷偷摸摸地往回走,最后在一个能比较好的看清老王庄的那间房子的地方趴下来,钻进草丛里伪装。
天渐渐暗下来,他们趴了两个小时,这里也静悄悄的,没有丝毫动静。秦国胜一言不发,两个警察都没有执行过这种任务,都满肚子怨言,但也不敢说,秦国胜命令他们不准说话。
月亮升上半空,星月皎洁。房子前面的空地上更显得幽静恐怖。这时不远处的草丛里忽然有了动静,三个警察急忙抬头往那个方向看,只见一个人影从丛林里钻出来,快速穿过梯田,从山坡上一层一层的往下跃,身手的矫健,看得三人目瞪口呆。人影落到最下面,贴着山坡跑到巨石下面,躬身一跃,竟然平地跳起两米多高,轻易地爬上了三米多高的巨石。两个警察都倒吸了一口凉气。
人影上来后,便站住了,转身四下看看,最后盯住三个警察埋伏的地方不动了。三人急忙压低了头,就好像猎手打猎一样。但实际上看着这个猎物,他们都觉得有些力不从心,感觉无论如何非得把特警部队召来才能抓住他不可。虽然他们都带着枪。而这时他们也清楚地看清了此人的面容,是个十四五岁的少年,因为天黑,无法判断肤色。
少年看了一会儿,才转过身,往屋里走。
秦国胜悄无声息地拔出□□,对准了他。警察大吃一惊,但不敢说话。就在秦国胜开枪的一瞬间,少年猛地一转身,翻身跃下了巨石,落地的时候一个前滚翻,跌跌撞撞地爬起来就跑。秦国胜叫道:“我打中他的腿了!追!”
三人从隐蔽的地方迅速钻出来。少年听见了,但头也没回,瘸着一条腿爬上山坡。警察一边大喊:“站住!”一边迅速左右包抄过去。少年在一棵树下面站住了,看警察过来了,急忙往树上爬。他爬到树梢上,警察也到了树下,纷纷喝道:“下来!下来!”
秦国胜喊道:“你就是孟思扬吧?”
少年不答话。秦国胜恐吓道:“你再不下来我开枪了!”
少年终于说话了:“别开枪,叔叔!我下来!”
“你叫我叔叔?”秦国胜心想,当年你妈被枪毙的时候,她还叫我叔叔呢。秦国胜是典型的晚婚晚育,三十岁才有了孩子,和孟扬的儿子一般大。少年小心翼翼地照顾着自己一条腿,一边往下爬。这时一个警察有些奇怪,说:“为什么地上没有血迹?他伤口都不滴血吗?”
不过现在天黑,他们只以为他们并没看见罢了。少年快下来的时候,秦国胜过去扶他,少年却忽然从树干上跃身跳下来,“啪啪啪”三脚将三个警察手里的枪全踢飞了。三个警察大吃一惊,少年已经闪电般将两把枪捡起来,对准了三个警察:“不许动!”
三人大吃一惊,下意识举起手。秦国胜说:“别冲动,孩子,你年龄不大,就算犯了盗窃罪,也不会判刑。可你要杀了人,还杀了警察,可不一定了。你妈妈就是一时冲动,杀了不该杀的人,才……”他说到这里,立刻意识到自己多口了,这话不是刺激他吗?少年却很冷静,一边瞄着他们,一边走到第三把枪旁边,一手将一把枪关上保险,插在腰上,一手把枪拾起来,然后迅速转身,往深林里跑去。
一个警察缓缓地说:“看他关保险的动作,玩儿过枪啊。”
秦国胜问:“怎么只有他一个人?姓俞的呢?”
“得了,我们现在连枪都被下了,这孩子要是跟我们玩儿真的,我们死无葬身之地。”另一个警察说,“还是赶紧叫援兵吧。”
这里已经远远不是他们所在的地市了,但好歹还没出省界,也到了两省交界地带了。秦国胜看着莽苍的山林,说:“解放快六十年了,最穷的地方还是当年闹革命的地方。”
“穷的地方才闹革命嘛。”另一个警察说,“现在也是。这么小的孩子,这般的身手,也只有这地方才能培养出来了。”
三个警察都已经又累又饿了,又徒步走了十几公里山路,才回到镇子上,在招待所吃了饭,都已经是后半夜了。他们只睡了两个小时,本市的刑警队乘车赶来了,和秦国胜见面,秦国胜将两个皮箱给他们,让帮忙押送回银行。这一队警察则跟秦国胜一起,再次到了老王庄。这次人手多了,秦国胜心里有了底气。但少年抢走了三把□□,里面至少有十几发子弹,如果躲在暗处,还是能打得他们防不胜防。关键就在于这个少年敢不敢向警察开枪了。警察其实是靠他们的身份而不是战斗力来保护他们自己的。
几个警察搭人梯爬到石头上,进入屋里搜查。一个警察从柜子底下翻出一个笔记本来,看起来很旧了,打开一看,是一个日记本。日记本从前到后,字体跨度非常大,第一页的字体横平竖直,完全是个小学生的字体,到了最后,就成了很秀丽的楷书。警察笑道:“这小偷素质不错啊,字写得不错。”
“这是关键的物证。”秦国胜说,“现在别忙着看,收起来,拿回警察局再说。”
警察再也一无所获了。他们留下一个班放哨,看那少年还会不会回来,两个在明处,六个人在暗处,并在不同的方位埋伏着,包括秦国胜带来的两个警察。
秦国胜到了自己办公室,拿出日记本,翻看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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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九九八年九月十八号星期五晴
今天是国耻日,也是我第一天上学的日子。我在这一天开始庄重的记日记。其他同学都还不会写字,这真要感谢俞叔,他早就教我写字了,我还在黑板上写给老师看,小伙伴们对我都佩服极了。但我高兴不起来,俞叔说国耻日是所有中国人都该沉痛哀悼的日子。俞叔说他的爷爷就是在五十七年前的这一天死在东北的。但第一天上学的小朋友们却还都在兴高采烈的做游戏,让我很难过。他们习惯忘记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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