梧桐入窗 作者：Silent-Sky-Skippe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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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在哪？”我打断他的话。
“嗯？”
“电话里说不清楚，见面谈吧。”不知怎的我脱口而出。
一阵沉默之后他说好但是现在有点事，跟我约明晚在一个咖啡店。我走出自己的办公室去卫生间洗把脸，冷水滴滴答答淌下来，心情糟透了。
我干嘛要见他！这又是哪里来的一时冲动！可是后悔已经来不及了，第二天我不得不推掉饭局到那个名字蠢得一塌糊涂的咖啡厅去跟他见面。
这么多年过去，当初那点盲目的迷恋早就消散了，接电话的时候我甚至都没认出他的声音，然而当我从咖啡店的玻璃窗外头看见他端着杯子的侧脸时，还是感到一丝悸动。他一点也没变。当然，岁月让他的面容有了些纹路痕迹，但他坐在那儿，淡淡然然啜饮咖啡的神态仍似旧时光。
一个行人从身边错身碰到我肩膀，我赶紧收敛情绪推门而入，故意装作没有看见他左顾右盼，林泉微笑着举手示意，我走过去。
“好久不见了。”他站起来向我伸出手。
“嗯，是啊。”礼貌地握手过后我们面对面坐下。
“这么突然联系你挺不好意思的……”林泉挠挠后脑勺，“听说你刚回国？”
“嗯，四月份回来的。”
我不知道该说什么，他也差不多，一阵沉默让气氛尴尬起来，还好服务生端上了咖啡。
“那个BRYSON，可能他有点误会了。”我实在不想这么干坐着耗下去，就先进入主题，“不过是大家一起出来玩的事情。”
“你现在是单身吗？”
“是。”
“那要不然再多了解小筠试试？他其实是个挺好的男孩子，性格很开朗，不太会给人压力。”林泉诚恳地说。
“你跟他很熟？”我搅着杯里的液体随口问。
“嗯，我……”林泉犹豫了一下说，“我之前跟他在一起。”
幸亏我没有在喝咖啡，否则一定会喷出来！这算什么！阴错阳差睡了初恋的男人然后还被他劝要不要考虑收了看看？！这是把我当什么了？！
“我知道这听起来可能有点难以置信……”林泉看出我的惊愕，笑了笑说，“小筠前些天哭着跟我坦白喜欢上了别人，看了照片我才知道是你。但也没什么，要是你们能合得来也挺好的。”
我忽然有种强烈的感觉：他根本不喜欢叫做“小筠”或是BRYSON的男孩，他会跟那个人在一起大概也只是因为不忍拒绝——BRYSON是那种很粘人的年轻孩子。我忽然感到很厌烦，当年他也是怀着这种近乎同情的耐心跟我来往，看起来很温柔，实则是另一种冷漠。
“让他去找别人吧，我跟这一型不对盘。”我口气生硬地说。
“有时候人还是得多接触了解一下……”他还想劝说我，但我打断了他：“林老师，大家都是成年人了，我没必要因为睡了一次就得负责善后吧。”
林泉可能是没想到我会这么说话，愣了愣低下头错开我的目光：“嗯……也是……”
又一段难捱的沉默，最终我忍无可忍站起来没跟他告别就走了。七月闷热不堪的夜晚仿佛有了实质，粘稠到令人窒息。
不知道出于一种什么样的心理，我调出聊天记录联系了BRYSON。我简直能想象接到我消息时他有多开心，因为他很快就回复说“在的子介哥，有什么四”，想必是激动得字都打错了。我又跟他上了床，带着些许别扭且不健康的心态，我把他干得相当狠，最后他哭着求我停下我也没理他。射出来之后我总算恢复了平常，抱着他去浴缸里帮他洗干净。
“有……有什么事不高兴吗？”BRYSON蜷在我怀里小心翼翼地问，嗓子还因为刚才叫得太厉害哑哑的。
“对不起……今天……今天有点事不顺，是我不好。”
“没关系的。”BRYSON笑着仰起头，“什么事啊，不然你说出来会不会好一点？”
“工作上的事情，甲方太操蛋。”我摸着他的头发敷衍。
说了些有的没的，我们重新回到床上躺下，我状似无意地问他：“你认识林泉？”
他明显怔住了，然后支支吾吾地说嗯，我心里一下子厌烦起来——有男朋友还出来勾搭男人算什么？于是我故意说：“不只是认识吧，他不是你男朋友吗？”
BRYSON有些慌了，急忙忙地解释：“呃……其实……其实不是的……我……”
“林老师打电话给我，叫我好好跟你接触一下。”我冷冷地打断他。
“啊？”BRYSON呆住了。
“我高中时候是林老师的学生。”从床头柜上摸过打火机点燃一支烟，我好心地给他解释。
“其实、其实是这样的……”BRYSON急得满脸通红，“我没跟林哥在一起……真的，我不骗你！我、我是之前在他的美术班里做过一阵子辅导家教认识他的，我、我当时挺喜欢他……”
“然后呢？”
“然后……然后我追他他没同意，但是我不想放弃，就跟别人说他是我男朋友……”BRYSON越说越小声，“林老师人很好，反正他现在也单身，怕我没面子就没说破……”
“他人是很好。”我非常明白BRYSON所说的“好”，林泉就是这么一个人，他的温柔就像超市廉价促销的加大装洗衣液，量足到让你觉得赚大了，真正用起来才发现根本不起沫。
“我、我现在已经没再缠着他了，真的！”
“嗯。”
我专注地吸着烟，气氛在沉默中尴尬起来，BRYSON怯怯地缩在我旁边大气也不敢出，他才刚大三，又长得很显小，那副时刻看人脸色的模样让我想到了高中时候的自己。
就这样我跟BRYSON交往起来，说是交往，其实也没什么特别，不过是一起吃吃饭开开房聊聊天，他要求不算太多，虽然因为年纪小多少有点矫情的地方，但总体来说还是个容易应付的对象，我也乐得跟年轻孩子□□，他新鲜的肉体让我有种缅怀青春的感觉。
夏天要结束的时候，BRYSON跟我的关系也走到尽头——不是我甩他，是他甩我。
那天我刚出差回来，他忽然联系要见面，我以为是他撒娇本来不大情愿，但他说有事想说坚持要出来，我也就勉强换上衣服去跟他见面。我到咖啡厅的时候他已经在角落找了个位置，看到我进来他朝我挥挥手。
“怎么了，有着急事吗？”坐下之后我不太高兴地问。
“嗯……也不是着急的事，但是……但是还是想早点跟你说……”BRYSON来回搅着摩卡的沫子，看得我心烦意乱。
“什么事？说吧。”我移开视线，因为是无烟区也没法抽烟，我有点儿躁。
BRYSON飞快地抬眼看了看我，似乎有些心虚地低下头：“我想……我想……不然我们还是分开……”
“嗯？”
“反正……反正你也没很喜欢我……”
虽然我有一点松了口气的感觉，但是出于习惯我还是问：“唔……是我哪里做的不好吗？”
“不是的。”BRYSON摇摇头，新染的栗色头发在灯光下闪动着光泽，我一边不着边际地想他头发还挺好摸，一边问他那是为什么。
“其实也不是因为你啦……是我自己……”
“哦，有别的喜欢的了？”
“不是不是！”他赶紧抬起头解释，“我不是那种人啦！”
我没说话，等着他继续说下去，他拨弄了一下前额的刘海小声说：“是我交往一阵子以后……觉得……觉得子介哥你跟我想象的不太一样……当然也不是觉得你不好啦……就是……就是……”
“嗯，明白了。”我冲他笑笑，“没什么，好聚好散就是了。”
“对不起啊……”
“这有什么。”
“你那么优秀又帅，肯定能找到比我好的多的……”
咖啡杯端上来，我象征性地喝了一点又放下杯子：“不说这些了，我工作上还有点事，要不要我送你回学校？”
“啊……不用了……我……我再待一会儿……”
“嗯，那我先走了，你自己路上小心。”
回家路上广播里忽然放起VELVET GOLDMINE的原声，我把车停到路边一直听到那期节目结束。
这张碟片我曾在林泉家里听过好几遍，后来自己还跑去买了一张。高中之后我再不听摇滚，所有碟子都随意送了人，就这一张舍不得扔，但也再拿出来过。时隔多年再听见那些曾经熟悉到歌词都能默写的旋律，忽然觉得好陌生。
你跟我想象的不一样。
BRYSON的话忽然让我明白了当年自己的心态。
我从没真正了解过林泉。
我迷恋的一切都不过是自己一厢情愿的想象。
我想林泉是明白这一点的，所以他说“你还太小，等你遇见了更多的人，变的更成熟更理智，才能判断出是不是真的想要跟我在一起”，可十八岁的我只觉得是他变着花样来拒绝我，并且自尊心作祟再也不理他。从那以后，我就像得了创伤应激综合症一样再不肯放下身段去向谁示好，正如陈蒙说的，我一直享受着别人单方面的崇拜和迷恋。
我是个很记仇的人，这么多年一直对林泉有难言的怨恨，甚至刻意不愿去想起他，现在我终于发现自己不完全是这段故事中被欺骗玩弄的受害者！我甚至忍不住去揣测，当时已经是个大人的林泉、当时说过喜欢我的林泉，会不会才是更难过的一个？这种猜测让我的心跳突然快起来——人就是奇怪的动物，有时候看见别人比自己更难受就好像能让自己的伤口好起来。青春期那种躁动忐忑又满怀期待的心情又漫了上来，我鬼使神差地拨通林泉的电话。
响了几声之后他接起来：“子介吗，有什么事？”
“我跟你的小前男友分手了，告诉你一声。”
“啊？”他愣了几秒钟才清清嗓子，“咳咳……那……那你是因为觉得他……”
我笑了：“怎么就觉得一定是我甩了他呢。”
他又沉默了好一会，似乎是在仔细搜寻着合适的字眼，我耐心地等着，最终他带着几分试探问：“那……你还好吧？”
“好啊，反正我也没当真要跟他怎么样。就是学着林老师做做好人照顾照顾小孩子。”
林泉想必是窘迫地咬住了嘴唇，我大笑着说：“哈哈哈！我逗你的。我真没什么，给你打电话是因为想明白了一些事情。”
“嗯？什么事情？”
“不告诉你！”摇下车窗，我望着路边一盏忽明忽暗的街灯甩着打火机，“这两天有空出来聊聊吧。”
“嗯，行啊。我基本上六点之后都有空，看你时间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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