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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大概现在让他犹豫的原因，便是雷俊了。陈海龙喜欢雷俊，那种男欢女爱的喜欢，甚至真的和雷俊在一起了。只是雷俊……雷俊的状况让陈海龙没办法专心于工作。

　　那天，陈海龙一直坐到日落西山才离开顾行的家。

　　之后的日子，一切都如常。只是终究有些什么是慢慢不一样了。

　　雷俊的高三生涯也很快开始了。甚至陈海龙都觉得雷俊还没有完全让他放心，雷俊就这样去学校了。甚至提出住校——陈海龙自然是不会答应的，虽然不知道雷俊是出于什么理由。。

　　雷俊仍旧会在陈海龙面前撒娇，也仍旧会在别人面前面无表情，可是雷俊心里却明白，雷俊心里的不安，并没有消失。甚至比起以前更甚。

　　雷俊自从高三开学后，日渐消瘦。陈海龙忧心的看着他，却被他三言两语的糊弄。晚上，雷俊仍旧会失眠，仍旧会梦魇，有些时候陈海龙知道，有些时候却被雷俊掩饰得很好。

　　有时候没事了，陈海龙也会去翻看雷俊的书。

　　雷俊有一个习惯，就是在看书的时候喜欢做笔记——虽然有些笔记并不能算笔记，只能算当时某个时刻的日记。

　　陈海龙以前偶尔没事儿的时候也会去翻看那些看过的书籍，就免不了会看到雷俊做的笔记。这事儿雷俊也知道，但并不阻止。何况这很多书籍是属于兄弟两人共有的，而非哪一个人的。所以一本书上常常会看见两个人的笔记——但却绝无可能出现第三个人的笔记。

　　这事儿还是陈海龙大二的事儿。那时候有一本书雷俊看完了，陈海龙就在那一段时间时常带着，有空了就拿出来翻看。正巧被一个同学看到，趁着课间陈海龙上厕所的时间翻了翻，一下子喜欢上了，又懒得去图书馆找，死皮赖脸的跟着陈海龙借。陈海龙也没觉得有什么，毕竟书也不过是死物，看了的东西在脑子里。于是大大方方的借了。

　　那同学看完书也很快就还了，陈海龙拿到书的时候根本没有翻看，直接笑着丢进包里。结果回到家后没几天就看到雷俊异常愤怒的在撕书，而且撕得非常碎。陈海龙吓了一大跳，以为发生什么事儿了。结果雷俊竟然气愤的告诉他，有人在书上写字了！

　　陈海龙愣了半天，然后才恍然大悟般说了一句“借给同学，可能同学不小心写的”后，就看到雷俊愤怒到极点后竟然异常冷静，和陈海龙冷战了好几天，硬是逼得陈海龙发誓以后家里所有东西都不准外借才罢休。陈海龙还为此陪了好几天小心。

　　只是这几天在翻书的时候，陈海龙发现，雷俊已经有很长一段时间没有看书了——至少有两个月了。差不多从高三开学开始，近两个月的时间没有看到雷俊的读书笔记了。以往，雷俊是没事儿的时候喜欢翻看，有时候上课无聊也会看课外书籍，只是……

　　陈海龙看了看手上的这本中外诗歌选集，这是陈海龙带回老家又带回市里的一本书。在看到纳奇姆希克梅特的《死了的小女孩》一诗时，顿了顿。他看了看时间，是回老家的时候雷俊看的，可是他的笔记……

　　——“因为谁也看不见死了的人”旁边写着：死了就什么都没有了。可是活着拥有的又有多少？我不需要别人看见我，只需要哥哥看得见我就好。只要哥哥在就好，别人无所谓，谁都无所谓。

　　——“我曾经是七岁而现在还是七岁——

　　因为死了的孩子不会长。”

　　这两句被雷俊用横线划出来，黑色的签字笔在旁边写道：我大概也是没有长大的。我怀

　　疑自己一直停留在十二岁那一年，一直没有长大。可是长大有什么好？长大了甚至要因为工作远离哥哥，可是这样的活着太痛苦。

　　陈海龙反复看着那句“这样的活着太痛苦”，他竟不知道，雷俊心里已经对他执着到这个程度了吗？

　　合上书，陈海龙脑海里反复的浮现出那句话。他不知道怎么做，雷俊才会愿意多相信他一点。

　　再摊开一本书，随意的翻到某一页，上面的笔记竟格外的多。

　　——“永恒的悲哀”是一个艺术家的创造，是为了那个最爱的死去了的东西所创造，因为他要用这个雕塑来记录下那一时刻在心里永恒的美。王尔德曾经说过，悲哀是神圣的。而这个永恒的悲哀也代表了另一方面对于最爱的神圣感情。这种感情是唯一的，无可复制的，即使是作为拥有这种感情的本身。

　　——一念起，一念灭。当“一时的欢乐”在心头盘旋而起的时候，“永恒的悲哀”只能不断的缩小所占空间，直到细微如尘埃。然而，这一看似痛苦的试炼，又何尝不是伪装的幸福？当悲哀燃烧殆尽，从火中涅槃而生的是欢乐。这是他的创造，一个艺术家的创造。他的悲哀由他来刻画，他的欢乐由他来雕塑，没有真正永恒不朽的情感，即使是创造出这个情感的本身。在同样的容器中，一种感情的酝酿是另一种感情的消亡开始，即使有着过去的痕迹，也只是内在感情的氤氲，而不外漏。

　　——哥哥现在给与我的，是“一时的欢乐”还是“永恒的悲哀”？【1】

作者有话要说：　　【1】文中雷俊的评论是针对奥斯卡·王尔德（Oscar Wilde，1854~1900）的散文诗《艺术家》

　　散文诗原文：艺术家

　　——王尔德

　　一天晚上他心灵里突然起了一种欲望，他想雕塑一个“一时的欢乐”的像。他便到世界中去寻找青铜。因为他只能用青铜表现他的思想。

　　可是世界上所有的青铜都不见了；全世界没有一个地方可以找到青铜；除了那个“永恒的悲哀”的像，它倒是用青铜雕塑的。

　　这铜像是他自己所有的，他亲手雕塑的，他把它安放在他生平惟一钟爱的东西的墓上。在他一生所最爱的那死去的东西的墓上，他安放了他这个亲手雕塑的像，作为一个人的不死的爱的表记，作为一个永久存在的悲哀的象征。在全世界中除了这个像外，就没有别的青铜了。

　　他拿了他从前雕塑的像，把它放进一个大熔炉里，给火来熔化它。用了“永恒的悲哀”，他雕塑出一个“一时的欢乐”来。

　　

 

　　☆、第 29 章

 

　　体育课，操场上，有人在跑步，有人在跳远，有人在打篮球，有人围着操场走圈儿。当然，作为高三生，还有一些人躲在教室里悄悄的复习……

　　雷俊坐在操场边靠墙的树林那块儿，坐在石凳上看着操场上众人不同表情的脸，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林海洋原本和人打球打得高兴，可是进球的时候被撞了一下，膝盖磕地上，也不是不痛的，干脆下了场在一边儿休息。

　　但是看着看着，想到自己心里的那点儿事儿，又没什么心情了。环望一圈，也没看到雷小俊那家伙，林海洋站起来，推说自己去买俩创口贴就离开了球场。

　　他知道雷小俊喜欢人少的地方，所以往人少的地方走，总能找到雷小俊。

　　没办法，他的事儿大概也只有雷小俊那家伙能帮忙了，至少总有那么些相似。虽然他不知道雷小俊是不是清楚自己知道他和他哥的事儿。但是雷小俊从来没有遮掩什么，也没有大肆宣扬什么。

　　“嘿！”

　　林海洋一拍雷小俊的肩膀，脸上的笑一如既往。

　　也没管雷小俊的反应，林海洋自顾自的在旁边一个石凳上坐下，学着雷小俊一样看着操场上跑跳的少年少女们，难得的叹了一口气。

　　雷小俊奇怪的看了林海洋一眼，这个家伙居然也会叹气……

　　“雷小俊，你说有血缘关系的两个人想要在一起是不是……太不应该了？”

　　雷小俊垂下眼眸，几乎是脱口而出：“生物学上老师说过，直系血亲及三代以内旁系血亲不能近亲结婚。我国婚姻法第六条也有规定：直系血亲和三代以内的旁系血亲禁止结婚。这些老师都有讲过。”

　　林海洋差点一口老血没喷出来。劳资没有兄弟姐们好嘛！

　　“我说的不算男女结婚。是两个男人在一起……不一定结婚。”

　　雷俊意外的看了一眼林海洋。他很少关注别人的事情，林海洋虽然几乎是雷俊唯一的朋友，但是雷俊这几个月心思都在他哥身上，对于别人实在了解不多。所以这会儿林海洋说起这个，他第一反应是意外。

　　但是转而，立即想到暑假的时候林海洋和自己逛街遇到他小叔叔的事情。当时林海洋表现得就有点奇怪，虽然面对长辈，有点类似于老鼠见了猫，但是再细想当时林海洋的表情，却能发现一些细微的不同。于是雷俊非常直接的问林海洋——

　　“你说你和你小叔叔？”

　　林海洋立马不自然的偏头，含糊的应了声，又道：“你就说你什么看法吧。”

　　雷俊转头不再盯着林海洋，只是面无表情的看着操场：“喜欢就在一起。没什么应不应该。”

　　林海洋皱眉：“那……那你说，我和我小叔叔也可以在一起？”

　　“自然。”

　　“可他是我小叔叔。”

　　“他也是一个单独的个体，一个男人。”

　　林海洋仍旧皱着眉，不知该如何反驳。总觉得好像雷小俊说得很有道理，又好像哪里不对。

　　“那我要是和小叔叔在一起，万一爷爷奶奶都反对怎么办？”

　　这一点才是林海洋真的觉得苦恼的，也是他一直没敢回应小叔叔的原因。

　　雷小俊奇怪的看了林海洋一眼：“你们俩的事儿关你爷爷奶奶什么事儿。”

　　“小叔叔是他们唯一的儿子了，可是小叔叔没有结婚，连孩子也没有，我是爷爷奶奶的孙子，要是和小叔叔在一起肯定也不会和女人结婚了。那爷爷奶奶多伤心啊。”

　　“他们伤心什么？”

　　“伤心儿子和孙子都喜欢男人，而且还是儿子和孙子在一起……以后连后人都没有了。可不得伤心死？”

　　雷俊一脸不耐烦的表情看着林海洋：“要孩子可以人工，其他随便吧。”

　　林海洋目瞪口呆。

　　其他随便……随便……这是啥态度啊……但是想到雷俊家里除了他那个不管事儿的老爸和爷爷奶奶，好像真的就没什么长辈了，就只有陈海龙算长辈了。

　　林海洋怨念的撑着下颌，看着雷俊：“还是你好。家里管事儿的基本就是你哥。其他也不用管啥了。”

　　雷俊一震，侧过脸，眼神犀利的望过来：“你什么意思？”

　　“你条件好呗。”

　　“你知道我喜欢我哥？”

　　林海洋老老实实的点头，理所当然的看着他：“暑假那会儿看出来的。”

　　雷俊听了这话，也想到自己暑假的事儿了。他有些惆怅的想，既然我刚刚帮林海洋解决了他的问题，让他帮我瞧瞧我的问题应该很公平了。

　　——你确定你真的给人解决了问题？

　　“你说我该怎么把我哥绑在身边呢？”

　　“你哥不是一心都在你身上吗？”

　　雷小俊对于林海洋这样敷衍的态度很不开心：“我都诚心诚意的给你解决问题了，你怎么对我的问题这么敷衍呢！”

　　林海洋面对雷俊的指责，简直泪流满面。你那是帮我解决了问题了？别太欺负人好吗？就知道欺负老实人。

　　“我没有敷衍。你哥哪里不围着你转了你说！”

　　雷小俊认真的想了想，摇摇头说：“我不知道。但是我就觉得我哥要离开我。只有他真的抱着我，进入我的时候，我会觉得是真实的。其他时候我都不知道自己是不是在那一刻消耗了那一时的欢乐。”

　　林海洋听到雷小俊面无表情的说“进入我”的时候，只略略顿了一秒，立刻满脸通红。可是听到后面，什么“消耗一时的欢乐”又不太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