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蓝 作者:英仙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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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德烈默不作声地看了他一会儿,接着忽然就站起来冲到他面前。蓝提斯意识到危险的时候就已经吓了一跳,还没来得及起身,就被安德烈抓住肩膀按回了椅子里。椅子剧烈的晃了晃,在要倒下之前,被安德烈的另一只手牢牢稳住。
“但是我认为,”船长说,“就算我想把你甩到海里去,你也躲不过这几秒种。”
“我错了。”蓝提斯盯着他深邃的眼睛,真诚无比地道歉。
“知道就好。”
门就是这个时候被推开的。希恩尔走进来之后先是惊讶了一下,然后就摇着头说:“安德烈,我倒是从来没有想过,你竟然还会使用暴力,在我眼里,你可一直都是沉稳而又成熟的船长呢——其实我还想往比暴力更不好的方面想的,不过看你这么正经的表情,估计跟我想象的不太一样。”
“我先感谢一下你还愿意一直保持着纯洁与友好的心灵,亲爱的希恩尔,”蓝提斯感觉有些哭笑不得,“然后在感谢一下你及时的到来,不然我就得被我这位伟大的船长以剔除残渣的名义给丢下去了。”
“那倒不会,”希恩尔说,“毕竟你才是我们这次航行的最终目的。所以他顶多只会把你丢下去洗个海水澡清醒清醒,再把你捞上来——就像之前亚文对桑塞尔做的那样。”
“丢到海里去?”
“是的。”希恩尔点头,“不过亚文那家伙啊,看起来像是完全不在乎这么做会有什么后果,但其实他是很有分寸的,你可别误会他。”
“我现在反而比较担心如果我下去洗个澡上来,还能全身完好。”蓝提斯表情古怪,“我们应该已经起航一段时间了吧?”
“大概离岸边已经有一段距离了。”希恩尔看了一眼窗外,“你预想的没错,如果现在掉进海里去,说不定会遇见一些奇怪的生物呢。”
蓝提斯看了看再次变得面无表情的安德烈,眼神里满怀希冀,“我相信您一定不会这么做的——也一定不会辜负您忠实船员这么一个小小的心愿的。”
安德烈挑起眉,“看你表现。”
“上帝保佑。”蓝提斯大叹一口气,对着希恩尔双手合十,“万分感谢救命之恩。”
“你果然很有趣。”希恩尔轻轻抖着肩膀笑道,“先去用餐吧,我已经让人布置好了。安德烈?”
安德烈也不说话,第一个走了出去。
希恩尔见他跨出门外,拍了拍蓝提斯的肩膀,“我从亚文和凯瑟琳那里听到了一些很有趣的事情。”
“什么事情?”蓝提斯转头看他。
希恩尔眨两下眼睛,忽然笑了,“看来我的朋友们并没有对我说谎。不过真的不好意思,我答应过他们绝不说出来的。”
“......请您下一次千万从一开始就不要告诉我。”蓝提斯无奈地说,“看起来跟你们待在一起,我的好奇心是注定要受到非人一般的折磨了。”
作者有话要说:
☆、Chapter 35
他们并没有在海上航行多久。
这几天里海面一直阴沉沉的刮着风,肆意的海浪扑打着船身,如果以前的话,蓝提斯一定会被晃到头晕。但他此时站在甲板上看着越来越近的港口,紧紧握成拳的手搁在护栏上,汗水顺着手臂淌下,看起来甚至连整个人都在轻轻的颤抖。安德烈静静地站在他身后,偶尔看一眼他此时意乱心慌的模样。
“您应该之前就告诉我的。”蓝提斯说。
“如果事先就告诉你,之前那几天你都会是现在这个样子。”安德烈用缓慢的语气回答着他。脸上和往常一样面无表情,漫不经心,但眼神却游移在前方,静静地注视着岸边早起就开始繁忙的法兰西码头。
蓝提斯重重呼出一口气,用手肘撑着护栏,将头深深地埋进双手臂弯之间。
希恩尔从甲板下的仓库里几步踏上来,靠近他们的时候刻意放慢了脚步,“还有几分钟我们就要靠岸了,会有马车接你们过去......我就在港口附近等你们回来。”
当希恩尔的船稳稳地靠在了港口的时候,一辆马车就立刻行驶了过来,紧紧地挨着船边,车夫正朝着船上的希恩尔挥手致意。希恩尔向那人扬了扬下颚,然后转过身对安德烈说:“这已经是我所能做到的极限了。东西我还没来得及还回去,所以利比尼公爵依旧在四处搜索蓝提斯,不过我想应该不会出什么事,你们进入城市的时候小心就行。”
“多谢。”安德烈拍了拍希恩尔的肩膀,抓住依旧魂不守舍的蓝提斯的手臂,把他直接拽到了马车里。
蓝提斯被扔到马车里之后才稍微清醒一点,他甩了甩头,几乎连滚带爬的从安德烈身上跨过去,挪到窗户边上,看着正站在阶梯上的希恩尔,用力捶了捶自己的左边胸口。
希恩尔对他作出一个温和的笑容。
蓝提斯这才坐回到椅子上,头靠着椅背,看起来就像是翻山越岭了无数个日夜的流浪者,全身上下都感到极度的疲惫,“......先生。”
“什么事?”
“万分感谢。”他抬起手搭在双眼上,忍着自己心里越来越复杂崩溃的情绪,“您真的是帮了我太多了。”
这一次,安德烈没有回答他。他始终直视着前方,看不出有什么想法。
安德烈的行事风格,是蓝提斯永远都理解不了的,他认为自己的这位船长做事实在是有些匪夷所思,甚至莫名其妙。他永远都不会跟自己交流想法,也绝不会事先交代什么,有时候就像个任性的孩子,不考虑后果,也不考虑别人的想法,凯瑟琳也有一样的问题,看起来就像是家族遗传似的。但蓝提斯想,或许恰恰就是这点可以说得上是幼稚的任性,才能让这么多人愿意追随着他们,在这神秘莫测,说不定下一秒就是狂风暴雨的大海上航行。
他这么想着,苦笑了一下。
之后蓝提斯就再没有睁开过眼睛,过度紧张的情绪似乎彻底压垮了他。他把头靠在窗檐上胡思乱想着,看起来像是沉沉的坠入了梦境之中,但他一直紧皱的眉头和不时微动一下的眼皮昭示着他的清醒,和他依旧紧绷着的神经。
除了车夫在前面用马鞭驾驭马匹的脆响,和轮子在地上不断滚动的声音之外,整个世界都听起来一片寂静。蓝提斯闭着眼想,他们可能正行驶在一条幽静的小道上,或者某个森林和田园的边际,才会有这种静怡的感觉。这让他想起小时候家后面的平地,也是这么宁静的感觉,除了大自然的风声和各种虫类,动物的鸣叫,再没有其他多余的声响。他会在田地里坐着观察天空,或者在自己搭建的小棚屋里抱着本书似懂非懂地阅读,将整个下午的时间都花在自娱自乐上,等候着母亲给他准备的晚餐,偶尔也会期待着父亲的归来。
他不知道安德烈是怎么查到那么偏远,几乎与世隔绝的地方的——就像他当时也不能理解法兰西军队是怎么查出他的名字一样。总会有一些人愿意通风报信,期盼着与贵族们攀上关系,他们甚至愿意不惜一切代价,去换取那些还姑且说不准的,想象中的荣华富贵。
而他现在所知道的是,既然安德烈愿意带他来,那就代表着他的母亲一切都好。
这是现在他所能臆想到的,最美好幸福的事情。
“希恩尔已经跟你母亲说过你会回来,”安德烈忽然开口,“她正等着你。”
蓝提斯点了点头。他睁开眼睛看向窗外越来越熟悉的风景,表情温柔而又庆幸,“我从来没有离开过母亲这么久......虽然能知道她并没有发生任何不好的事情,我就已经很满足了,但我还是决定鼓起勇气问问——您愿意预支一些薪水给我吗?如果您不介意的话,我以后估计会在您的船上待上很长一段时间,所以我有足够的时间还清,双倍也没有问题。”
安德烈从腰间取下一个小布袋,递给了他。
蓝提斯接过来放在耳边掂了掂,脸上终于露出了笑容,“竟然是金币,先生,您果然十分富有。不过这分量可真沉,我并不需要这么多的。”
“能听出来?”
“什么?”
“金属之间的区别。”
“能的,先生,”蓝提斯说着从布袋里拿出一个金币,放在手里搓了搓,表情十分自豪,“而且我还能通过一枚金币的重量,纹路和炼制手法看出来是出自哪个国家,或者辨别真假——我对有价值的东西是非常敏感的。”
安德烈看了一眼在他手里翻来翻去的金币,又问:“你还会些什么?”
“您应该问,我不会些什么?”蓝提斯笑得更加开心,“您不记得了吗?我上次还为您画过地图,我相信效果应该很不错才对。”
安德烈示意他继续说下去。
“这没什么值得惊讶的,不是吗?”蓝提斯把自己的右手食指和中指并在一起,放在小布袋里轻轻搅动着,“我总是在不停地变换着职业,什么都做过,哪个行业能拿到更多的钱,我就会特意去学。不过这并不是因为什么家境问题——抱歉,在这一点上,我又骗了您,不过那似乎是很久以前的事情了?也有可能我并没有跟您说过这件事。天,我真的不太记得了。”他努力地回想了一下,“我的最终目的,其实就是因为‘价值’这个词语,金币,珠宝,或者摆设和画像,都是我想要的东西,因为它们有价值。而实际上因为我父亲常年在外的关系,我母亲生活独立,她以前其实根本不需要我经济上的支持......我只是在想,这段时间她一定不怎么好过,所以想为她做些什么。”
他说着,用算计的眼神看向安德烈,“所以您这次就表现一下您的善良,做一回对船员尽职尽责,伟大并且温和的船长吧。至少要让我母亲知道我这段时间过得很好。我相信您既然都愿意耗费时间带我回法兰西了,应该不会介意帮上这么点小忙的。”
“你想怎么做就怎么做吧。”出乎他意料的是,安德烈非常干脆地答应了他,“我跟你一起去。”
蓝提斯愣了愣,克制住自己想要脸红的冲动,将目光慢吞吞地挪向窗外。但同时,他却发现自己怎么也压制不住嘴边上挑的笑容了。
有些模糊的事情似乎在那么一瞬间就都聚集在了脑子里,拼凑成了它原本应该有的样子。他被自己的反应吓了一跳,然后就忽然放肆的笑了起来,注意到安德烈看过来的目光,他才稍微收敛一点,解释道:“实在不好意思,先生,我只是突然理解了亚文和希恩尔对我说的一些话而已——亏我以前还觉得他们故作神秘,现在想起来,他们当时的表情简直糟糕透了!”
安德烈摇了摇头,懒得搭理他。
车夫控制着马车以均匀的速度往前平稳地行驶着,慢慢地朝一处山脚靠近。那座山并不高,甚至只能算作体积较大的山丘而已,而在这个小山的底下,有着一个小小的小镇。并不夸张,这里确实就是一个小小的,勉勉强强容纳了十家住户的小村庄,与众不同的是,这里的每一家住户都有着自己的小农田,从远处遥遥一看就知道这里的人们一定安居乐业,安详的聚在一起生活,或许一辈子都碰不上什么能改变命运的大事。
车夫将马车停在了小村外面的路边。想想就知道前段时间法兰西军队来的时候,这里的人们一定收到过不小的惊吓。为了不再打扰居民们的生活,他们决定步行进去。
“虽然这里比不上您那座大得吓人的庄园,但还是很美丽的。”蓝提斯边走边说,“所有的植物都是大自然自己创造出来的,我是说,除了农田里的那些。如果您愿意的话,也可以尝尝我们这里的水果,或许并没有餐桌上的那些精致,但在这种依山傍水的环境下,水果总是格外香甜......”
安德烈安静地走在他身后,听他唠唠叨叨,像个没完没了的老妇人一样说着话,表情上并没有任何的不悦或者烦躁。
“您怎么没把帽子带来?”蓝提斯盯着他难得露出来一次的头顶说,“那可是身份的象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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