非君 作者:江南十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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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正清的味道是淡淡的,夹杂了一点草木的皂香,这味道他闻了二十年,早已刻骨铭心。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他对夏正清的感情就变了味,他也尝试过交一个两个女朋友,虽然她们温婉美丽,交谈的时候也很快乐,但他每每午夜梦回,脑子塞满的还是那个清瘦单薄的身影。他不奢望夏正清能有所回应,只希望能长久的留在他身边,等哪天他老了走不动了,也许就会依靠一下身后的弟弟。
他将沈郸吻他的情形在脑子里快速的回放了一下,笨拙的撬开对方的牙,将舌头探了进去——可是接下来要做什么?他隐约记得沈郸的舌头在他嘴里转了几个圈,想起来是不大难,可轮到他自己上阵的时候似乎就没那么顺利了,他总担心对方的牙会咬到自己的舌头,又觉得想要舔到每个角落实在太难,哼哼唧唧的忙出一头大汗。
正在这手忙脚乱的时候,怀里的人忽然动了一下,呼吸也一下子变得急促。夏殊言把心一横,不管不顾的将他搂的更紧,又腾出一只手捏住了他的下巴,强迫他张开牙齿,继续接受这个绵长的吻。
夏正清开始挣扎,拼命扭动身体试图推开夏殊言。两人都是纤细身板,倒也势均力敌,推推搡搡的好一会,夏正清抓住机会,一脚揣在他腰上,夏殊言哎哟一声滚到了一边,好不容易才爬起来,黑暗之中他看不清夏正清的表情,只感觉到他浑身都在颤抖。
“哥……”他心中害怕起来,连滚带爬的凑到夏正清跟前,忽然就愣住了。“你……你哭了?”虽然房间里黑灯瞎火,但微光中他也看明白了,夏正清的眼泪正断线珠子一样顺着脸颊滑下来。这下他彻底慌了神,下意识的就想过来抱他,可夏正清一把将他推开,低声的、但是坚决的拒绝:“别碰我!”
夏殊言呆呆的望着他,两只手还悬在半空中。他不甘心只做一个乖巧的弟弟,他一刻不停地想要吻他、拥抱他、占有他。可他毫不犹豫的拒绝了,可见他不需要他的爱。他不是没想过会有这样的结局,但总是在心中存了一线希望,他知道夏正清也爱他,他只是不确定爱与爱之间,到底存了多远的距离,他要花多少年才能走完。
现在他懂了,也该死心了,但有些话如果不说,他一辈子都要后悔。
“哥,我爱你。我是认真的。”他说。“对不起。”
他擦了擦夺眶而出的泪水,头也不回的跑出去。
在他身后,夏正清脱力似的倒在床上,像一个垂死的病人,目光发直的盯着天花板。泪流尽了,心中却仿佛还有一把刀子在剜割,一股腥甜从胸口涌了上来,他捂住了嘴,继而猛烈地咳嗽。他颤抖着摊开掌心,看到上面有斑斑点点的猩红。
“夏家这是造了什么孽啊!”
凌晨四点钟,夏殊言留下一封信后离开了夏公馆。
一切都结束了。心痛之余,他分明也感到了一丝轻松。
尽管不是一次有预谋的行动,他还是在一定程度内做了相当的准备。他先是用被子蒙头大哭了一场,擦干眼泪后认认真真的写了一封告别信,然后拾掇了几件衣物,仔细将床铺理好。临出门的时候,他又迟疑着回到书桌前,拿起了摆放在案边的一个木质相框。
那是一年前他与夏正清的合影,影像中两个俊美少年一站一坐,齐齐对着镜头微笑。他将相框贴在胸口好一会,小心翼翼的收进了皮箱。
自古以来,离家出走最大的问题是钱。夏正清从不限制他花钱,只要他开口,要多少给多少,因此他身边总是存不下钱,仓促之间只翻出了一百多块。总比没有的好,他想,剩下的等天亮之后再想办法。
他走在寂静的街上,呼吸着夜半单调清冷的空气,最后看了一眼夜幕下的夏公馆。他知道如果他留下,夏正清依旧会将他当成弟弟疼爱,盼他成家立业,娶妻生子,继续运转这个臃肿虚弱的家——那是他的愿望,但他就是做不到。他不愿因为爱他而迁就他,那样总有一天他会疯,或者死。
爱就该轰轰烈烈,要么皆大欢喜,要么玉石俱焚,他到底还保存了成为一名斗士的勇气,爱与自由,他偏偏两样都要。
“哥,你等我。”他既甜蜜又忧伤的说,“等我不那么爱你了,我就回来。”
然后他快步向前,再也没有回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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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七章 出门万事难
? 当杜竟文打开门,看到站在门外的夏殊言时,一度以为自己在做梦。
夏殊言依旧是俊秀伶俐的模样,俏生生的冲他一笑:“杜兄,好久不见。”
杜竟文吞了口唾沫,结结巴巴的说:“夏、夏兄,你怎么……”见夏殊言抬腿往里走,他才如梦初醒,慌忙张开双臂,想要挡住他的视线。
“杜兄这会儿……可是不大方便么?”夏殊言见他衣衫不整脸色惊惶,忍不住向室内瞟了几眼,果然看到他身后的床上鼓着一个大包,半颗脑袋露在外面,一双圆圆的眼睛正朝这边看。
杜竟文脸上一红,神色甚是扭捏。夏殊言见他嗯嗯啊啊的半天说不出话来,倒也猜出了几分,便道:“那我改日再来。”刚走出几步,就听杜竟文喊道:“哎,夏兄留步!”
夏殊言停下脚步,连连摇头:“我也没什么要事,杜兄请回吧。”
杜竟文见他要走,急急忙忙的追上来,眼疾手快的将他袖子拽住了,道:“夏兄,请等一会。”说完他跑回房间,五分钟后穿戴整齐的开了门。一个身穿学生服的少年匆匆走了出来,大约十七八岁年纪,生的明眸皓齿,十分柔媚可人。他看了夏殊言一眼,脸色通红的跑走了。
夏殊言瞄了杜竟文一眼,意味深长地笑了笑:“看来是我来的不是时候。杜兄可不要见怪。”
杜竟文脸上挂不住,伸手挠了挠头,道:“唉!夏兄就别开我的玩笑了,请进请进。”说完闪身站在门边,让出一条路来。
这是他在外租住的公寓,距离震旦医学院不远,大约有四十平的空间。他为了专心读书,早早便在外租房住宿,虽是独居,却也收拾的干净整齐。夏殊言趁着杜竟文倒水泡茶的功夫略略转了一圈,目光落在床头的一本《诊断学》上。
“杜兄的功课还忙么?”
杜竟文正在水池下洗着小烧杯,听他问起,脸上顿时一红,支支吾吾地道:“还好……”
他今天本是约了后辈探讨《诊断学》那“体格检查”章节中的内容,谁知摸摸按按的上了瘾,一来二去竟滚上了床,实属意料之外,至于被偶然到访夏殊言撞见,更是始料未及。好在他生性豁达,除了觉得丢脸之外,倒也并不如何放在心上。
他将烧杯洗净,在里面洒了些茶叶,又取下酒精灯上的烧瓶,将沸腾的开水倒进烧杯。夏殊言瞧着他这独特的茶具,倒也觉得有些趣味。杜竟文笑道:“我懒得置办瓶瓶罐罐,就拿仪器代替了,都是洗净消过毒的,可以放心使用。”
夏殊言接过烧杯,觉得有些烫手,微微皱起了眉头。杜竟文立刻翻出一条手帕递给他。
“不知夏兄找我有什么事?”他问,随手拿起一只玻璃棒,放入烧杯里搅动。
夏殊言侧头想了想,道:“我来是有件事想麻烦杜兄。”
杜竟文见他说的郑重,不自觉的坐直了身子:“你说。”
夏殊言目光灼灼:“请借些钱与我。”
杜竟文一呆:“啊?”
夏殊言端起烧杯,嘟起嘴照那热气腾腾的水面吹了口气,重复道:“请杜兄借我点钱。”见杜竟文仍然是目瞪口呆的造型,他又解释道:“哦。是这样的。我准备去南京办些事,家里是不支持的,因此手头有些紧,还请杜兄相助一二,暂借五百……不,八百元与我。若是过两日家中有人前来询问,还请代为隐瞒。借条我已经写好,待我到南京安顿好了就与你联系,最迟下月一定还上。”
杜竟文听他连珠炮似的把话说完,仍是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不过不要紧,他是一个思维缜密的科学青年,总能根据蛛丝马迹推断出事情的真相。
“这么说你是偷跑出来的?”
“是。”
“准备去南京暂避?”
“是。”
“家里反对所以没有经济来源?”
“是。”
“如果被家人发现便会有麻烦,因此要我保密。”
“……嗯,也算是。”
杜竟文一拍大腿:“我懂了,夏兄这是与准备与相好私奔吧!”
夏殊言将茶水尽数喷了出来。
“咦,不对吗?”
“这……”夏殊言歪着脑袋想了想,觉得与其费劲唇舌向他解释,不如就让他这么认为,也能略去许多烦恼,于是点头:“嗯……差不多就是这样。”
杜竟文拿出抹布擦去桌上的茶水,一副了然的样子:“是上次那位先生吧?”
“上次?哪位?”
“就是那天我们在街上遇见,将你抱进汽车里的那位。”
夏殊言摔碎了手里的烧杯。
“怎、怎么,不是吗?……”
“当然不是!”他几乎用上了咆哮的音量,将杜竟文吓个半死。两人大眼瞪小眼的僵持了三秒钟后,夏殊言恢复了文质彬彬的形象,重新在沙发上坐好,扯出一个僵硬的笑容:“杜兄,你误会了,我同那个……那个人,不是那样的关系。”
杜竟文抚摸着七上八下的小心脏连连点头:“好、好的,我明白……”
夏殊言深吸一口气,从口袋中掏出一张白纸,笑容可掬地递给他:“喏,这是借条,我已经打好了,一切拜托杜兄了。”
“……”
杜竟文将自己藏在拖鞋中的私房钱双手奉上的时候还在心里犯嘀咕,那天晚上在大中华,自己一定是瞎了狗眼才会觉得此人俊俏可爱。
两小时后,夏殊言怀揣强行借来的八百元,登上了去往南京的火车。他一早便盘算过,在他的诸多朋友之中,只有杜竟文是最新结识,夏家还无人知晓,因此向他求助风险最小。如今他身上总共还有九百二十八元,省吃俭用的话足够三个月的生活费。他在中央大学念书三年,对南京十分熟悉,自忖在三个月内找到工作并非难事。
“当年三叔离家,不正是这番光景,他既能创立三岳门,我又为什么不行?”他双手拖着腮,望着窗外一闪而过的田地发起了呆:“可是三叔为什么要走?爸爸待他那么好,什么都顺着他让着他,可他说翻脸就翻脸,还让爸爸那么伤心……”
他心中忽然闪过一个荒唐的念头,连他自己都吓了一跳,他不敢细想,急忙收了心,翻起摊在小桌上的报纸,不多会就听见喇叭中播报南京站到了。
他下了火车,要来黄包车,在附近找了家旅馆,垫付了一周房费后从柜台拿到了房间钥匙。仆人拎着皮箱将他引进房间,在他支付了一元小费后欢天喜地的离去了。他关上门,回身扑向大床,将身体摆成了一个懒散的大字型,然后像是要散尽胸中恶气一般叹了极长极长的一口气。
这时候他才真正意识到自己已经彻底离开了夏家——除了有那个人之外一无是处的地方。他一直想着要和他们断绝一切关系,却怎么也想不到会是以这种形式。他躺着躺着,觉得脸上一阵冰凉,侧脸再看时,床单已经被打湿了一小片。
第二天他起了个大早,先下楼给杜竟文打了个电话,告诉他自己已经安顿妥当,正努力积极的寻找谋生之路,并再三嘱咐他万万不能向旁人泄露自己到了南京的消息。随后他沿着小路到江边转了转,在热河路的一家西餐厅里点了早餐,又买来一份报纸,将招工版面仔细研读了一遍。不出所料,合适的职位并不多。一来他尚未正式毕业,只有高中的□□,二来离家匆忙,自然也没有准备介绍信,孤身一人想要在南京寻个体面的职业,可真是谈何容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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