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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是，苏然有些不甘心。

为什么自己要为高中的物理老师白干这么多年家务？为什么那家伙明明有能力照顾自己却还要让那么邋遢的日常被他看到？为什么那家伙可以无微不至地照顾他却连一个结尾是句号或者感叹号的答案都给不了他？

苏然可以无视一个个女同事的爱慕眼神，可以祈求父母放下让他成家立业结婚生子的愿望，可以不理会居心叵测者的指指点点，可是他就是无法丢下陈秋淼！但是，为什么呢？为什么陈秋淼一直都想丢下苏然？

在苏然和他唯一的前女友刚见面的时候就知道，这个女孩完全是按苏然的口味儿和标准找来的，而苏然的口味儿和标准，估计只有陈秋淼知道了吧。

既然陈秋淼想丢下苏然，苏然也赌气般的和那女孩交往了一段时间，可那期间，苏然总觉得自己的世界好像少了些什么，当那个女孩提出分手的时候，苏然竟然感觉很开心。

苏然并不期待陈秋淼能把苏然为他所做的事所付出的心分毫不差的还给苏然，那样不就变成了一场交易。苏然知道陈秋淼在顾虑什么，苏然也知道陈秋淼可能真的不喜欢他，苏然更知道自己的选择将会面临怎样的未来。

未来、时间、眼光、期待、责任，这些，就是令人不安的现实。

所以，苏然不愿意醒。

因为自己已经决定醒了以后离开他的身边。

在离别与束缚中，他选择了后者。

在伤害与被伤害中，他选择了前者。

可现在不醒也不是办法，毕竟不醒来的话自己就要被某个自称是幽灵列车的乘务员的男人或者说男鬼给一刀捅死然后灵魂被带走啦。为了不给人家造成麻烦，苏然还是觉得自己应该好好和陈秋淼理论理论，虽然这样会给彼此造成不必要的麻烦，但也比不明不白的死掉了的好吧！

其实他之前真的觉得自己还是死了的好，可想想自己的父母想想自己的朋友想想这个还不属于自己的陈秋淼，苏然又突然不想死了。活着，就有无限可能。至少他不想让他们伤心，至少，他不想在陈秋淼的面前死去。

“是不是只要我想醒就能够醒过来？”苏然转头问守候在一旁的亚诺。

周思琪点了点头：“是的，你现在属于离魂状态，只要肉体还未死亡就可以醒啦！”

“我果然，还是想活着。”苏然也笑了笑。

是想活着还是想至少活在那个人身边呢？亚诺忍不住八卦起来，不过既然工作对象已经明确表态啦，自己就得尽自己的责任啊。想到这，他毫不犹豫的将苏然一巴掌拍到了病房里，然后等着看好戏。

苏然看着沉睡中的自己，又看了看守在旁边被眼圈快赶上眼仁儿那么黑的陈秋淼。

怕什么，等会醒来就说实话就好啦。

就说就喜欢好啦！

自己真实笨蛋啊，为什么要拖到现在才说呢！

 

苏然的家里人现在正在往这边赶，陈秋淼突然觉得有些无法面对他们。见到他家里人要怎么说呢？说自己是他高中老师吗？可是啊，高中老师也没必要一直守着自己昏迷不醒的学生吧？他真的就一直觉得苏然是个学生是个孩子么？

其实，陈秋淼在害怕。

他到底在害怕什么呢？

他害怕毁了苏然，害怕自己受伤，他害怕世人的眼光，他害怕前妻的责怪，他害怕自己的懦弱。

谁受得了周围人讥讽的眼神？谁受得了七大姑八大姨的指指点点？

当然，苏然，也受不了这些吧？

如果将现状打破会怎样？

苏然会不会因为受不了那些而离开自己？自己会不会做出更加错误的抉择？

未来什么样？

过去什么样？

这些他根本不敢去想！

所以，他们的关系就一直停留在知心好友的阶段。

所以，他就一直拖着，不肯给他任何一个答复。

可现在苏然就这样一睡不醒，连等待他答复的机会都没有给。喜欢，还是不喜欢。这个问题的答案其实很明确，只是他之前一直在逃避。现在，就算不想逃避了苏然也已经听不到他的答复了吧。自己真是个笨蛋，为什么偏偏等到这时候才有了敢说喜欢的胆子呢！

要是自己早有这样的勇气该多好。

要是苏然还能醒来该多好……

风将白纱窗帘微微吹开，一缕阳光趁这个机会照了进来，洒在苏然的脸上，看来又度过了一个难熬的夜晚。

病床上，苏然睁开眼睛，正好看到陈秋淼脸上快要出出来的表情。

 

真是个平静而多变的早晨，连窗外的树影都静止了。

欣喜的笑声来自于陈秋淼

迷茫的眼泪来自于苏然。

期待的微笑来自于亚诺。

“我喜欢你。”

只有他们两人能听到的细小的声音来自苏然。

“我知道。”

在安静的清晨到来的温暖的拥抱来自陈秋淼。

“加油吧。”

充满欣慰喜悦的祝福来自见证了这些的亚诺。

 

很久以后——

也许是真的过了很长一段时间，在阳光融化了最后一寸冻土的时候，亚诺突然又想起了在病房里紧紧相拥的两个人，出于好奇，也是为了保证自己的工作质量，他开始打听起他们后来的故事。先不说明眼人看不看得出来，至少有八卦心理的人都能猜测出陈秋淼和苏然之间的事儿，亚诺当然也比较关心。

周思琪希望看到他们打碎了枷锁，真正以对方恋人的身份在一起，可偏偏事与愿违。

陈秋淼还是高中的物理老师，每天做着教案，面对着一个个令人头疼的学生。而他的前妻也早就再婚了，是和以前的某个追求者。苏然依旧是个小业务主管，每天过着朝九晚五三点一线的无聊生活。可是，这两个人自打离开医院就再没联系过，好像突然间成了陌生人。

两个人开始各忙各的，开始刻意不关心对方，开始向自己所希望的方向大步前行，开始把对方的相片放在柜子的最底层。

苏然说，知道他喜欢我就足够了。

陈秋淼说，知道我喜欢他就可以了。

两人也不是完全断绝的联系，至少地址、手机号码、□□什么的都没换，想要联系上的话很容易。

可他们需要时间。

一秒钟、一分钟、一小时、一天、一年还是一辈子？

究竟需要多长时间就不得而知了。

 

被独自晾在病房里的秦雨琪依旧呆立在那里，完全没有意识到刚才发生了什么，而在他犯傻发呆的期间对面房间的老大爷起了一次夜，隔壁病房的小婴儿开始半夜哭闹，而他傍边的夏明晓依旧睡得像死猪。

周思琪再次出现在他面前的时候，天马上就要亮了。

秦雨琪还想问些什么，却发现自己不知该怎么开口，而周思琪也只是在他面前晃悠了一圈，啥也没做啥也没说。

啊啊，鬼差什么的还真是捉摸不透啊。

 

☆、第八章

 

早晨的时候，夏明晓出院了。

难得的长假，夏明晓想要回自己也是秦雨琪的老家，虽然突如其来的住院打乱的他的计划，但是在病好了以后夏明晓又恢复了元气的本质，风风火火赶去了老家。

前几年夏明晓全部的亲戚都搬到了城市里，但是秦雨琪的爷爷奶奶还没搬走。秦雨琪小时候跟着爷爷奶奶住在乡下，坐火车大概两个小时能到，可对于还是苦逼学生党的夏明晓只能选择要七个小时左右才能到目的地的长途大巴了。

夏明晓一向是说做就做的人，他真就带上了攒了一年的钱，然后把姥姥托付给邻家大婶儿照顾，踏上了去秦雨琪故乡的旅途。

夏明晓突然有点儿期待这次回老家的旅程，但不知为何总有种见家长的意味，啊，不对，现在应该说慰问死者家属更恰当吧。

秦雨琪在严重超载的大巴车里找了个离夏明晓不远的位置站着，虽然不太想做上那辆奇怪的列车被带到奇怪地方，但是如果连自己生前的心愿都不知道不是太悲惨了吗？所以他一向很支持夏明晓帮他找愿望的行为，这次也跟着夏明晓回到了阔别已久的故乡。

秦雨琪小时候属于那种蔫儿淘蔫儿坏的熊孩子，因为那会儿还住平房么，又一次他就站在屋顶上打着雨伞跳了下去想学电视里跳伞，结果伞翻了，他自己摔了个狗啃泥。

秦雨琪还拿着手机录人家公鸡打鸣，然后公鸡叫一遍他就用手机放一遍录音，叫一遍放一遍、叫一遍放一遍，最后给人家大公鸡整无奈了。还有一次他拿木棍戳那只大公鸡的屁股，结果那公鸡只要一见他就啄他的脚，那次秦雨琪在树上摘果子，见到公鸡来了吓得他拿果子砸公鸡。再后来，听说那只公鸡因为啄了他堂姐的小女儿一下就被爷爷给炖了。

还真是愉快的童年啊……至少比天天看着父母吵架愉快多了。

回想一下，秦雨琪已经很多年没回老家了，也不知早就没有了牛的牛舍还在不在。

说真的，秦雨琪刚开始有些害怕回老家，他害怕看到因为他让爷爷奶奶伤心的情景，他也害怕看到爷爷奶奶根本不把他的死当回事儿照样欢笑的样子。这也算是很矛盾的心里吧，一方面期望看到家人好，一方面想看到别人在乎自己。

再怎么怕自己也得回家，俗活说丑媳妇不怕见公婆，何况这是要去见自己的爷爷奶奶。

秦雨琪正做着激烈的思想斗争，夏明晓已经到了秦雨琪老家的门口，以秦雨琪的性格往往等事到临头却不觉得紧张了。

然后，夏明晓就在秦雨琪爷爷奶奶家的门口遇见了秦雨琪最不想看到的人。那个头发像鸟窝的可恶女人今天怎么会出现在这儿？

夏明晓：“您好，我是秦雨琪的朋友，请问秦禾老人和宋凤芝老人住这里么？”

秦露笑道：“秦雨琪？那怂小子有朋友。”

秦露的话语里充满了讥讽的味道，这让夏明晓听来很不是滋味，秦雨琪也一肚子火，他才死仨月，尸骨未……呃，虽然寒透了哈，那你也不能当着别人面这么说你堂弟啊。

夏明晓道：“请问，您是？”

秦露面无表情地回答：“他堂姐。”

夏明晓点头：“哦哦，堂姐好。我叫夏明晓是秦雨琪的朋友也是他同班同学。”

秦露问：“你来找爷爷他们干嘛？”

夏明晓回答：“我以前跟秦雨琪关系还不错，来看看他长辈，让秦雨琪在天堂安心些。”

此时，正默默看戏的秦雨琪：“……对不起，我还没去天堂呢。”

秦露叹了口气：“行，你进来吧。”

夏明晓笑了：“哎，谢谢堂姐”。

这次换成了秦雨琪叹气：“不要叫得和她是你堂姐一样好不好？”

只不过他叹气不会有人听到。

夏明晓突然问：“对了，您也住这儿？”

秦露道：“我也刚过来的，是因为我叔和婶儿房子的事。”

等等，什么意思？你们……把以前我住的房子卖了？想想现在也没人住空着也是空着，可是小时候你用三张五块的换了我一张一百的我也不追究什么了，你这次还特意跑过来分我买房子的钱，几个意思啊！秦雨琪在心里怒吼着。

夏明晓也觉得自己来的非常不是时候，貌似看人家分分家费什么不太合适。

思来想去，夏明晓还是认为现在是三十六计走为上计。

夏明晓：“算了，我今天还是不打扰了，下次再来拜访吧。”

秦露：“行，随你便了。”

夏明晓：“嗯，堂姐再见。”

秦露：“慢走不送。”

 

夏明晓那个不着调的在之前联系好的亲戚家住了下来，像是要好好享受一下这一带来的乡土气息，完全不管秦雨琪的事儿了。夏明晓也准备坐明天的火车离开了。可是秦雨琪总不能连自己的家被人怎么分了都不知道，于是他又返回了老家院子里。

秦雨琪这辈子就没看过这么多钱整整齐齐摆在桌子上的样子，而那一大家子人就围坐在桌边，直勾勾地看着那一张张红票。

老爸老妈、爷爷奶奶、大伯大婶、堂姐小侄女，人不算多，但已经是他的全部近亲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