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那是已经有了?”
君顾眼神不由自主地想往陈慕之那边飘,最后还是控制住了,僵硬地点了点头应付道:“嗯……算,算是有了。”
“咳!”张嘉跃一摆手道:“对了!你弟呢?就以前初中部每天一步不落和你在一起那个,叫什么来着。”
这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君顾当下就感觉到陈慕之周身气场都不对了,君顾脸色也白了一下,犹豫半天勉强说道:“嗯,他忙,不怎么联系。”
张嘉跃还挺唏嘘道:“诶,不是吧,你们感情那么好……”
君顾是真怕这人再说下去,赶忙打断道:“那个,我还有点事,我们有空再聊,电话留给你了,有什么事可以联系我。”
君顾是怎么都没想到出来每个衣服都能遇到十几年遇不见的同学谈起唐鉴,唐鉴现在这个人就跟埋在陈慕之心底的炸药包一样,真是怎么闪避都闪避不开。
回去的路上,陈慕之开车的时候明显就不像刚才那么开心了,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回店的路上还差点忘了接棉花,君顾让他半道上又折了回去。
晚上的时候君顾做饭,陈慕之想帮着洗个菜什么的,结果笔记本电脑和手机在外面总响,陈慕之跑出去看,坐在电脑桌前看了半天,愣愣地长舒了一口气。
君顾端菜的时候看他在电脑前都坐了好久,招呼他:“慕之,别看了,过来吃饭。”
陈慕之指着自己的电脑,终于笑了:“嚯!我的邮箱微博推特脸书都炸了!彩虹普照啊!”
君顾搞不清楚状况,走过来看电脑,陈慕之一手把君顾揽在腿上,抱着君顾蹭了半天甜滋滋地说:“嘿,今天通过议案,全美同性婚姻合法了!”
君顾一开始倒是也愣了一下,不过倒是觉得没什么,毕竟那是美国的事,君顾点了点头,叹道:“美国受到不公平待遇的人斗争了那么多年,这也是他们应该得到的吧。”
吃饭的时候,看着不温不火一切如常的君顾,陈慕之急了,把筷子差点捏断,试探道:“诶?!君顾,全美同性婚姻可都合法了,这是很好的一个开始啊,美国肯定会对同性关系有一个更加包容的态度的!你、你难道没什么感想……”
君顾吞下去一口汤,沉默着摇了摇头。
陈慕之饭都没怎么吃,就闷声闷气上楼了,君顾收拾了桌子洗了碗,逗着棉花玩了一会儿,他看着被陈慕之落在桌上的电脑,其实他也不是不明白。
美国的风吹草动并不是与他截然无关,无论怎样,陈慕之是一个美国人。陈慕之在有生之年遇到了这样好的一个时机,甚至可以遇见,四五十年后,当陈慕之白发苍苍的时候,和他携手共度余生的那个人,他们一定能够坦然地以彼此丈夫的名义去行使各种属于他们的权益,那时候的社会氛围恐怕不会再有任何不公和歧视。
可那毕竟是美国。君顾从来没有想过,他一个出身寒酸,潦倒不得志的人,在中国一度都没有好一点的社会地位,凭什么只因为倚靠着一个男人,就一步登天,享受到太多不是他应得的东西。他知道陈慕之有多好,陈慕之就像是金子镶起来的一样,无论是谁,只要在陈慕之身上蹭一蹭,都能蹭下些金粉。和陈慕之结婚,分享陈慕之一半的财产和荣耀,他何德何能。君顾从小开始,总是为了得到一点东西,要付出双倍甚至十倍的代价,而现在这样不劳而获,让他感到罪恶。
他学英语已经是十年前的事了,他现在几乎不会讲什么英语,对待美国一无所知,虽然有时也会想知道那里是怎样一个世界,但他并不崇洋媚外。他最熟悉的就是中国书法、中国文物和中国历史,他对这里有着宿命一样的归属感,他离不开,他不想离开。
他已经不年轻了,好不容易才能有了自己喜欢的事业和稳定的收入来源,他实在不想再重新开始,他连英文都不会说,去了美国,除了能当陈慕之的附属品,还能做什么。没有职业、没有朋友,只把所有的希望都寄托在一个人的身上,这种日子他曾经过了两年,比地狱还可怕。
他也不是不相信陈慕之,他只是真的再也不想,把自己所有的人生,都寄托在另一个身上。
他希望他以后的人生,不会因为没了谁就翻天覆地,他希望他以后,得到的每一点东西都是受之无愧的。
☆、情何以堪
日子还是照样要过的,有些话却不能说清楚,说的太清楚也就没意思了。君顾上床睡觉的时候,陈慕之虽然在生气,迷迷糊糊的时候还是会惯性地把他搂到怀里,抱着陈慕之睡,哪怕什么都不做,什么都不说,都觉得心里很安稳,他的怀抱温暖、他身上的味道清香迷人,抱着他,有种什么都不缺了的感觉。
不过白天的时候陈慕之明显要比以前情绪化多了,挑菜的咸淡、嫌空调声音太大、电视屏幕太小。哪个客人留在地板上的鞋印都能让他生气。陈慕之以前是什么都能忍的,现在突然全然不想忍耐了。
最近天气热,陈慕之的脾气也很急,和以前的委曲求全判若两人。以前的陈慕之,君顾打他左脸一下他能把右脸都伸过去还怕君顾打疼了手,现在君顾饭做得不合口味他都会直接放筷子走掉。
陈慕之抱着棉花看电视,遥控也不好按,他挺生气地摔了一下,君顾也吃不下饭了,抬头看他。
君顾走了过去,两个人都有点难尴尬,棉花趁着陈慕之松手哧溜一下窜走了,君顾尽量缓和着声音问:“怎么了?”
“……没怎么,天气太热不想吃饭,这什么破地方啊,冬凉夏暖的。”
这要是放在一年前,君顾肯定是对他说嫌这里不好就快回你的别墅,大家根本不是一类人,桥归桥路归路最好,可是已经到了这个时候,明明谁也离不开谁,可是却谁也不让谁好过。
君顾心里也很不好受,陈慕之从来没有这样几乎不近人情的刻薄过,他不知道该怎么应付这样的陈慕之。
“你上楼去吧,楼上有空调。”
陈慕之皱了眉头也不说话,双手环胸往沙发上一躺,偏着头闭了眼睛,不想再理会君顾。
君顾看着他这样冷漠,越发地难过,原地站了好久,才勉强说道:“你这几天是怎么了……”
陈慕之很烦躁地说:“没怎么。”
君顾不说话了,这种消极的冷暴力让人疲于招架,他没有太多经验应付。
陈慕之烦躁地揉了揉头发,起身走开,撞了一下君顾肩膀,就阔步上了楼。
君顾受不了了,他追上楼问陈慕之:“你有什么事不能和我说吗?为什么非要这样?”
陈慕之狠狠瞪了他一眼道:“我和你说话有用吗,你还不是当屁放了。”
“你什么意思?”君顾这是第一次这么和陈慕之对峙吵架,手都是抖的。
陈慕之躺倒在床上,拿枕头蒙住头,闷闷说:“我现在不想理你,你别逼我了。”
君顾也无话好说了,陈慕之自从那天从商场回来,遇到了他以前的同学提起唐鉴,晚上君顾又没有回应他出国的事情,陈慕之心情就很不好,后来几天不知道为什么,更是越发没有耐心。
君顾最后一次和他耐心地说:“你有什么话就说出来吧,我们总这样有什么意思呢……”
“没意思。”陈慕之起身走近他摊开手皮笑肉不笑地说道:“真没意思,我现在就是觉得没意思透了,我真不明白,我他妈是给自己挖了多大一个坑。”
陈慕之看着君顾凄惶的神色,苦笑了一下,叹气道:“君顾,总有一天你要逼死我的。”
陈慕之看他还不明白,所幸回身,在床头的抽屉里拿出他送君顾那个手机,直接扔到了君顾脚前。
君顾赶紧捡了起来,又气又急地道:“你做什么?”
陈慕之指着他喝道:“你怎么不想想你做了什么?!”
君顾疑惑地看他,陈慕之嗤笑道:“我真是没想到,都到了现在,你竟然还和唐鉴有联系,真是情深意重啊。”
君顾愣了一下,握紧了手机,看他着陈慕之有些泛红的眼睛,狠狠地瞪他,他赶紧解释道:“没有,我没有主动和他联系过,电话号码也是他从我店里的名片上看到的。他有跟我说过他的伤势,我也是怕他伤得严重,就问了一句,让他以后不要再冲动……”
陈慕之真是心力憔悴,他已经用尽了一切办法,究竟不能把唐鉴彻底地从他们的生活里除掉,他真的是无计可施了,他也不想再解释,不想再祈求,他身上的伤还没好彻底,这个人就又要伤他的心。
陈慕之冷笑道:“那你去看看他吧,他受了伤,你得照顾着,省得不放心。”
君顾也实在是有口难言,唐鉴对他来说不是简单地一个“前任”,尽管他们两人之间有过太多的纠葛和背离,唐鉴毕竟是他曾经视若亲人的,他们相处二十年,那种习惯不能在一夜之间荡然无存。
君顾当然清楚,他和唐鉴不会再有任何牵扯不清的关系,情爱这种东西早就被欺骗和背叛消磨殆尽,但是有过的亲情和陪伴却始终固守在记忆里。他不知道要怎样,才能完全和唐鉴断了联系,从此老死不相往来。
君顾只好解释道:“我、我不会再和他有什么了……我跟他不可能了,你不要误会…”
陈慕之像是听到什么笑话一样,眼泪都要笑出来了:“我误会?!如果不是我闹一场,现在你们指不定在哪抱着呢,我走了一个月,他陪了你一个月,一个真殷勤,一个不拒绝,你让我怎么想?!君顾啊,你别和我说,你们还准备做普通朋友吧?”
君顾也有些心灰意冷,唐鉴已经永远成为他身上背负的罪,无论今后如何,陈慕之内心里永远都会耿耿于怀,他二十年前就一步踏错,注定无论如何都恕不回,想想也是,哪有人会不介意这种“过去”。
他永远不见唐鉴不理唐鉴,对他、对陈慕之都并不是一种解脱,陈慕之不会再说出来,可是依旧会介怀。陈慕之聪明一世,到头来看不穿这个道理,有些事情,不是想方设法回避,就可以当做没发生过,那根刺长在那里,即使拿遮羞布蒙住,也会无时不刻让人提心吊胆,再于不经意之间,刺得人皮开肉绽。
君顾最后有些倦怠地说道:“我就那么不可信任吗?我即使和他还有一点联系,也绝不会和他怎样。但我从此对他避而不见,这才像是我心虚和逃避,不是吗?”
陈慕之点了点头,装作一副受教的样子问道:“说得真好,那你的意思是,你现在可以波澜不惊地面对他了,看见他就跟看见门口的大石墩子一样,泰然自若?”
君顾沉默了下来,这点他确实没能做到,但凡他见到唐鉴,他依旧不能平静,曾经痛入骨髓,不知道怎么才能剜出来。
陈慕之这下才真的是眼睛都血红了,手臂上的青筋都暴了出来,牙都快被他咬碎,他觉得他真的是要被这个死循环的问题逼疯了,陈慕之口不择言道:“你让我信任你,我拿什么信任你?!你是想让我相信你能和一个上了十年床的人重新回到君子之交吗?!”
陈慕之这话一说出来,君顾脸上的血色顷刻褪掉,连嘴唇都是苍白的,他不可置信地看着陈慕之,等反应过来才怯意又慌张地收回眼神,身子直往后缩。
他知道他自己不好,也配不上陈慕之,但是第一次被陈慕之这么堂而皇之地说出口的嫌弃,让他羞愧地无地自容,除了自惭形愧之外,不知道为什么,陈慕之好像一把刀直插他的胸口,他痛得喘不过气,他从没有这么迫切地希望自己赶快消失,或许从来没存在过就好了,就不用这么痛苦难当。
君顾退了几步,到陈慕之看不见的一个最里的角落,慢慢蜷着身子蹲下来,不知道为什么,这回倒是没什么眼泪能流出来了,他闭着眼睛把头埋在膝盖上,脑子里都是乱糟糟的轰鸣,他什么都想不到了,连呼吸都很微弱。
陈慕之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狠狠地抹了一把脸,别人再怎么说君顾不好,他也不能这样指责他,但是陈慕之觉得自己已经快被这样的隐忍和自欺欺人逼死了,陈慕之活到这么大都没有和别人生过这种气,没有一个人能让他这么急躁这么伤心这么恨不得玉石俱焚,他觉得这简直像是一种宿命的悲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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