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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妈的。

　　「我去看看刘宗在搞什么鬼。」

　　把哥哥带回位子，李靖弥又走出了教室。刘宗在走廊上等他、身体靠着防坠外墙，而路过的学生看他神色不善，都识趣地绕开。

　　李靖弥慢吞吞地走到他面前，抬头看他巨大的身影。刘宗手里抱着教师用的课本与麦克风，他明明声音很大，根本不需要那种东西。

　　「李靖弥，我们班的班费，昨天被偷了。」

　　「什么？」

　　「班费，前几天刚收齐，我放在办公室里，用黄色的信封装着。昨天放学时还在，但今天就被人拿走了，我的抽屉被人动过！」

　　刘宗直切重点，他的话让李靖弥一下愣住。他不理解刘宗的意思，那语气有些怪异，但不管怎么说，他知道在刘宗眼里他就是贼。

　　可他昨天根本不可能偷啊？班费？

　　「老子昨天人还在医院。」

　　刘宗忽然扯住了他的头发，巨大的手掌彷佛要捏碎他的脑袋。李靖弥整个人好像要悬空了，刘宗完全可以毫不费力地把他提起来。

　　他看清楚了，刘宗非常生气，早上进到教室时他可能还没发现班费不见，那时他没有这么火大。

　　整张脸都扭曲了，班费是笔不小数目，几乎够抵一个月的薪水。但李靖弥昨天在医院检查到晚上九点，出来时学校早就关起大门了啊！

　　「我没说是你拿的！我是要问你，你家里有没有多出一笔现金？」

　　李靖弥觉得自己的头皮跟脑袋快分家了，他们贴着女儿墙，只要刘宗稍稍用力，就能把他从三楼扔下去。他花了将近一分钟理解刘宗的话，这男人有麻烦了，把班费放在办公室却被人偷走，他一定很急。

　　「你在……怀疑我哥？」

　　「我知道你们家经济不好，你老实点说。」

　　李靖弥不敢置信地望着刘宗，然后几乎是下意识地扭头看向教室。他们的座位上，豫宁睡着了，把整个脑袋埋在桌面，还好……他没有听见。

　　「我哥连踏进教师办公室都会发抖。」

　　一家都是小偷。这是刘宗的逻辑，靖弥突然领悟过来，为什么刚才的国文课他要故意找李豫宁麻烦。

　　用力拍开刘宗的手，那瞬间的心情他难以形容。他怪刘宗不分青红皂白，但也想到了……因为他有前科，所以他不在、连李豫宁都会被怀疑。

　　真可笑！豫宁软弱成那样，完全不可能干出这种事。李靖弥会偷，但他从不直接拿钱，况且这次不是他。

　　是他就算了、被抓到也算了。他没想到这后果会让李豫宁也一起承担，虽然他讨厌他二哥，可是这明明不合理！

　　「有人说是他拿的？」

　　「不重要。你没有正面回答我。你们家里这两天，有多出一笔钱吗？」

　　刘宗垂下了手，放慢语速又重复了一次问句。李靖弥不自觉地握紧成拳，突兀地、他脸上绽开一个冷冷的笑。

　　「刘宗，你别自己拿了钱、偏要往人头上栽啊。」

　　下一秒，眼前晃过肤色的残影，脸上炸开猛烈的痛楚，脑袋一阵晕眩后重重地撞上防坠外墙。

　　李靖弥摔到地上，反射地闭起眼，舌头咬到了、嘴里蔓延着甜腥的血味。

　　怪他偷……怪他一无所有。呵，都怪他。

　　?

 

☆、第十二章　付出

 

?　　断章．日记（十二）

　　十二月十一日．天气．雨

　　大概是女生们里的谁、看上了七班的男孩子吧。

　　班上忽然有人提议，等学期末考试完要和七班办联谊，这件事他们似乎很早就在计划。但我一直到今天才得知，小芸说，我未免太不关心班上的事了。

　　他们还没定好地点，小芸也问了我意见。其实两班高中生能去哪呢？明明稍微细想就让人无法期待……之前跟二班联谊的经验明明很糟。

　　几个女生却仍很兴奋的样子。还有男生，男生们不断讨论着七班哪个女孩漂亮。

　　我的意见……我实在想不出来啊。告诉小芸我大概不会去，她却露出惊讶的表情。

　　「大少爷看不上我们学校的女孩子啦。」

　　有人拍了她的肩这么说道，这样无聊的发言我也无意花力气辩驳。其实他们怎么可能理解呢？就算真的这样认为、也比知道真相好。

　　今日又下雨，学生们烦恼着期末考、联谊、还有许多琐碎的事，我该与他们毫无分别，至少表面上必须继续保持。

　　今后恐怕也会一样吧？「沈陵玉」就只是个设定好的存在，我仍在轨道上，如此不偏不倚……

　　与悲苦无缘、与真正地「活着」这件事，也无缘。

　　第十二章．付出

　　１．

　　他偷过很多东西。

　　什么都不是他的、就算偷窃得手也没有任何东西能属于他。每次只有夜晚时耳边的呢喃，诅咒着他某天得到报应。

　　他是贼，李靖弥清楚地知道自己做了些什么。

　　迟早会被送去警局，况且他快成年了……除了法律以外他也正品尝着恶果，那些似是他应得的，活该、谁叫他命贱。

　　谁叫他太体谅李燎，不曾期待从大哥那里收到礼物，却在某个圣诞夜隔着门缝看见、李燎把包装朴素的小盒子放到豫宁手中。

　　大多时候他只是想抓住点什么，感觉到物体的重量压着他的手掌，踏实的、冰冷的，把偷来的东西当成给自己的赠礼，接着迅速地厌倦、拿去变卖或扔弃。

　　骂名也好、指控也好。都是他应承担的，反正何必做个讨喜的人呢？很久以前他还不偷窃，仍有人指着他的衣服嫌他脏啊。

　　他没有办法让自己干干净净，国中的制服沾过二哥的呕吐物、工作时碰过机油，那些人不知晓。他不能成日坐在凉爽漂亮的屋子里，在温室里安然盛开。

　　所以，就作不讨喜的人吧，后果自负，他早有觉悟。

　　「你再给我说一次看看！」

　　「我说、我哥不可能偷班费！」

　　刘宗疯了，他一定疯了。明明李靖弥都摔到了地上，他仍一脚重重地踹上李靖弥的脸。

　　四周有人尖叫，教室里的豫宁大概也被惊醒了，迷迷糊糊地跑出来，却只能呆呆地看着，双脚一软发抖着跌到地上。

　　李靖弥抱着头，刘宗对着他狂踹。他的手指被鞋底磨破了皮，嘴角也溢出血丝。

　　不叫喊、只是重重地喘气，旁人不是走避就是远远地观看。他依稀听到李豫宁的哭喊，但痛楚中，他耳鸣得厉害、实在听不清自家二哥哭泣的内容。

　　不能反击，要是刘宗转而殴打那没用的家伙就完了，李燎会知道……

　　「班费到底干我们屁事啊！」

　　「老师，别再打了，等等主任要过来了……」

　　李靖弥的大叫夹杂在劝告声之中，导师失控，学生们都被吓到了。但刘宗从一开始就认定他们兄弟拿了钱。像是要把李靖弥打死一样，他不断举起脚，攻击头部、腹部。

　　想吐。李靖弥弓着身体，眼睛从手臂之间恨恨地瞪着刘宗。后者手里的麦克风掉到了地上，砸在他面前。

　　「快住手！」

　　远远地，似乎有人这么喊。慢慢地缩起身子，把膝盖移到自己胸前，李靖弥听不清。

　　他只是闭上眼，以免自己哭出来。

　　２．

　　喊完之后，从楼下跑上来的沈陵玉奋力挤过围在旁边人群，上前、往刘宗脸上便是一拳。

　　国文课本也掉了，刘宗反射地转过身、用力地推了沈陵玉一把。他向后跌，附近的学生忽然炸了开来，骚动之中，站在最前面的陈芸扶住了沈陵玉。

　　「老师！」

　　刘宗还想上前补上拳头，却有男学生从背后拉住了他。几个人扯着刘宗的衣角，奋力地把他往后拖。

　　沈陵玉和陈芸低声说了声「谢谢」，站稳了身子，他抬头看向刘宗。

　　「你为什么打他？」

　　「昨天放学后……这小子和他哥哥偷了钱！」

　　刘宗怒吼着，粗壮的手臂在空中胡乱挥舞。对比他扭曲的脸孔，沈陵玉表面上看起来平静许多。但他的怒气其实并不比刘宗少，绷着一张脸，熟悉他的人都会知道，他那总是温润如玉的目光此刻暗藏怒火。

　　「偷了钱？证据呢？」

　　向前一步，清瘦的身形异常坚定。沈陵玉忍着不去看地上的李靖弥，他没察觉自己的手正微微颤抖。

　　他以为刘宗把李靖弥当成偷钱的人。但昨天他一样去了常新医院，陪着李靖弥到检查完……只要这样说出来刘宗就不可能再怀疑李靖弥，他知道老师们都会相信他。

　　可是沈陵玉硬生生地、把为李靖弥辩解的话吞了下去。还不到非说不可的时候，他不敢说。学校里没人知道他去医院看李靖弥，要是被得知了，他可以想象今后将被投以什么样的目光。

　　「如果你没有证据，你就不能认定他拿了钱。」

　　刘宗甩开了拉住他的男学生，僵硬地站在原地。他狰狞着表情像随时要再冲上来，但沈陵玉抬着脸，一直没避开他的目光。

　　「你是老师、你不能这样殴打你的学生。即使他偷了钱也不行，何况你没有证据……刘老师，我不了解发生了什么事，但我看到你打人。如果你觉得我多管闲事你也可以揍我，你试试看。」

　　身后的陈芸戳了戳他的背，沈陵玉扭过头看她。他的手心出汗了，虽然知道刘宗不可真的打他，但他仍控制不住发抖的身体。

　　是愤怒也是害怕。他不敢想象自己就这样揍了老师一拳、说了一串话，他明明畏缩得要死，可是他又看见李靖弥小小的、不抵抗的身影。

　　「我也不知道是发生了什么事……老师确实过火了啦，不过你没有必要做到这种地步吧？」

　　「我只是看不下去而已。」

　　沈陵玉低声回答陈芸，接着缓缓移动脚步，走向李靖弥。

　　李靖弥自己爬了起来，背靠着防坠外墙、坐在地上。混浊的眼睛看着天花板，即使沈陵玉来到面前他都没有反应。

　　「我带你去保健室。」

　　?

 

☆、第十三章　未熟之蕊

 

?　　断章．日记（十三）

　　十二月十三日．天气．晴

　　爸妈走了之后，姊姊看起来便闷闷不乐。家政妇阿雪姊来打扫时，她甚至故意倒翻了热汤，让阿雪姊得再把客厅的地拖一次。

　　想偷偷帮忙却反而被她骂了。姊姊心情不好时也会拿阿雪姊出气……阿雪姊已经四十好几，姊姊却从不思考她也是别人的母亲。

　　把热汤倒在地上后，她一个人坐在沙发上看电视。阿雪姊苦笑着摇头，但什么都没说。

　　她总是把我们当成她的孩子一样。

　　「对不起。」

　　我跟阿雪姊道歉，但她只是摇头。她边拖地边感叹着，说我们姊弟也很苦命。

　　我一点都不那么觉得。明明拥有很多东西了，怎么还会不幸呢？相比别人，我们至少物质丰足……但阿雪姊说，若只有物质，那与一无所有没有分别。

　　而我同样只能苦笑，看向沙发那头、姊姊的背影。

　　然后再扪心自问。

　　第十三章．未熟之蕊

　　１．

　　保健室位于东栋的一楼，中午时分，走廊上聚集了一些高一的学生。沈陵玉穿过操场，紧紧抓着李靖弥的手，两人来到了保健室，沈陵玉伸手推开门。

　　没人。驻校的护士阿姨大概出去吃饭了，门也没锁。保健室里并排的几张病床都是空的，垂下的帘子旁斜靠着铁架，上头放着绷带、优碘等医护用品。进门后右侧则有张办公桌，上头放着文件夹与叠起的纸张。

　　李靖弥跟在他身后踏了进来，偏着身子将门关上。走廊上吵杂的人声一下子被关在木门后，室内静了下来。

　　「你还好吗？」

　　留在进门处的沈陵玉放开手，转过身，稍微弯下腰检查李靖弥的脸。他的右侧太阳穴稍微瘀青，嘴唇也破了，而从刚刚开始李靖弥便一直用衣袖抹鼻子，沈陵玉现在才看见他唇上的血。